《天下第一剑》三分窗格

76、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云见的伤在老大夫的治疗下，最终还是有惊无险。

　　我不知道为何云见会研制这种青果药，但想来应该很单纯。
　　他常年跟着老大夫医治，见过拖着病重残躯的老人，也自己亲身体验过。
　　因此才有这个想法。

　　这是他这么多年对自己的一个考验，也是对病痛残躯之人的一点仁慈。
　　然而他却仍然只是闷闷地，一动不动地待在床上。
　　也许他这么多年真的在心里想过如何报仇，但真的到了这一幕，却仍然难以释怀。

　　我倒是劝了他好几次，只是没什么效果，只好经常过来陪他说说话。

　　这日我来和他聊了几句后出来，就看着如意正在浇花。老大夫家里也种了不少花，但他是种在一个四四方方围起来的小盆子里，看起来不是很大气。
　　但碎碎点点，像是满天繁星。

　　我突然想到了在洛阳时，曾经种了一院子的花，还没来得及让如意看。
　　但我没有说。现在说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扫兴了。

　　我抱着一块大布包成的槐花，朝如意走去，递给她：“你的槐花。”
　　“我的？”如意诧异道。
　　我点点头：“前日你不是一路捡了很多槐花吗，我看你很喜欢，所以今天特意去摘的。”

　　当日我和如意一路捡着花，原本是想要带回来的，结果因为看到了云见的事情，所以槐花自然来不及了。
　　白色的槐花宛若一捧捧雪，还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如意开心地深呼吸一下，像是将那槐花上的明媚印在了脸上，笑起来很好看。

　　她捧起一把：“真好看，我要做槐花蜜。”
　　“槐花蜜？”我有点诧异：“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还没学会。”如意嘻嘻笑了一声：“我让旗云姐姐教我。”

　　“嗯。直接让她做一份都成，你就别做了吧。”我有点为难。
　　如意的厨艺我也不是没有接触过，简直和她的武功一样有杀伤力。
　　如意才不理我，她收起槐花，道：“那你不吃不就好了？我又不强迫你。”

　　我叹了口气，只要傻子才会在这时候说“那我就不吃了。”
　　我只能暗地祈祷那个时候云见已经好了，能够在研制出什么暂时没有味觉的药了。
　　想到这里，我有点不放心，打算再去看看云见。

　　结果这次没有成功进去，因为老大夫也在里面。
　　他正在查看云见胳膊上的伤口。
　　我迟疑了下，还是没进去，只打算听听伤口恢复情况。

　　哪知老大夫不按套路出牌，他看了看伤口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伤口如何如何，而是道：“那药是你自己研制的？”
　　云见的脸像是极为了困倦一样，眼皮耷拉着，底下一片黑，师父问话，他点点头。
　　老大夫听了，却很久没说话，继续拿了旁边的药喂他。

　　他喂了几口，才看着云见说：“他没说错，你倒是真的很有天赋。”
　　我愣了下，没明白这个“他”是谁，就听到老大夫继续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其实那段时间已经准备离开这里了。可那天你满头是血，我不好推辞，只好过去。他和其他人把你带到这里来。我问他无亲无故，为什么要救你。”
　　我这次反应过来，老大夫说的竟然是我。可是……他说他准备离开？他要去哪里？

　　不只是我，里面的云见也有这样的疑问。
　　老大夫笑了笑下，只是笑意并没有多长时间。
　　“我没有告诉你，我曾经有个儿子。他小时读书很厉害，什么书都看，也很能干，这医馆当初还是他请人修的——墙角里的棚子，是他请人来搭的。他说这样别人在等的时候，就不会热的没有地方躲藏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老大夫说他的孩子，一直以来，他的脾气都很倔，我也一直没敢打听过。
　　只是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渊源。

　　云见估计也没有听说过，他眼中的惊讶让老大夫笑了下：“很惊讶吧。”
　　但他的笑容很快收敛了：“可是他二十一岁那年赶考途中，却偶发风寒，因为暴雨，耽误太久，没有及时得到救治，便……死在了途中。”
　　他说话时，像是牙齿在打晃，又或者像是有人捏住了他的喉咙，声音落不到实处去。

　　就连我，也不由心头一颤。
　　一个一辈子行医的老人，自己的儿子却因得不到救治而亡，这难道不讽刺吗？
　　“我知道后，颓废了很长时间，不想再继续行医。我一辈子治病救人，为何最终得到的是这种结果？于是我准备离开，换个新地方。可就在那一日，如意那个丫头喊了我，我很不耐烦地去了，见到你全身是血，才没能离开。”

　　云见的嘴角动了动，眼中星星点点，似要流泪。
　　“我问他为何救你，他说，难道不救吗？我当时听了，就在想，难道不救呢？难道没一个人救救我的孩子呢？我心里难受的很，心也没有落到实处，万幸还是给你治好了。”
　　“治好了之后我老是想走，觉得这里只有我了，什么都做不了了。我甚至作践自己，故意摔倒……”

　　云见蓦然坐直，死死地用另外一只手捏住老大夫的胳膊，即便我们都没有看到，但我想，我们都已经想起那年的雪天，他为何会腿受伤了。
　　也许不仅是作践。
　　他到底舍不得离开这个生活了多少年，却也让他时刻痛苦的地方。

　　云见又何尝不是。他使劲地咽了下，像是咽住了满腹的委屈。
　　他摸着云见的头，像是父与子之间的低语，声音喑哑，带着苍老，却又一股温和的力量。
　　“孩子，你看，再痛苦都过去了。你做的很好……比师父做的都好。你的药，让更多的人都不会再痛苦……他们不会再受到这种痛苦了。”

　　我慢慢地退出，留下他们两人。
　　心里堵堵的。

　　我想，我应该去见见我爹了。

　　贺大人这段时间颇有闲云野鹤的风范，由于去我娘的坟前的距离比较远，所以他经常不在家。
　　我倒是要趁机去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去看我娘了。

　　我走的时候吃了两个如意给我的槐花蜜，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感觉胃里有点难受。
　　我对如意这么一说，她当即开始撒野了，作势就要拽住我，说不吃就吐出来。
　　这丫头最近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旗云姑娘在旁，捂住嘴，止不住地笑，真有点让人不好意思。

　　我现在万幸，当年给了风马六那个东西，有旗云姑娘看着，她又极有理财头脑，所以到底没有败家太多。
　　所以我还能骑着马，而不是一头驴过去。
　　那太傻了。要是我娘看着我骑驴，她肯定笑的前仰后合，说一句“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我偷偷过去，原本是突击检查贺大人的，没想到他还真的挺乖，正拿着一把小刀，给我娘刻东西看呢。
　　我过去，问他最近住在哪里？
　　他精神还好，笑道：“里面那座山里，我当初特意让人建了个屋，大部分东西都有，没了的也能将就。到这里和你娘说说话，她也不闷。”

　　我说我怎么不知道里面还有个屋。
　　他毫不客气地就对我娘告状：“看，你儿子这就是不孝了，不然怎么会连这都不知道。”

　　我：“……”贺大人真的也很会见缝插针啊。

　　我告诉了他最后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偶有停顿，但大多数情况下都保持着镇定。
　　最多也只不过是沉默一下。
　　我见他这样有点不放心：“……爹，你要出家了？”

　　他瞥了我一眼，终于带了点没好气的语气说道：“我出家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又不用夺位。”
　　我心想，现在还有什么可夺的吗？
　　现在住的房子还是我以前想办法偷来的。
　　——咳，虽然偷的是你的。

　　不过，显然，我的到来打扰了贺大人和盼儿姑娘的相处时间，所以他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我很知情地打算离去。

　　我离去时，速度很慢，因为觉得没必要那么快。
　　四处景物不错，我突然觉得这次决策失误了，应该将如意也带来的。
　　这里花朵这么多，希望她看到了不要再执着于槐花蜜了。

　　不过也不好，将她带出来，肯定又要遇到贺大人。
　　我希望第一次带如意来看我娘，最好是只有我们三个，别让贺大人跟来。
　　他这人最会见缝插针了。

　　不过以后要是我和如意有了孩子，恐怕他就插针不了了。
　　这招对我就无效了。

　　我刚这样想，得意的心情还没有升起，就已经沉重地降落。
　　想起我爹抱着块木头，拿着把小刀，坐在坟墓前的样子，我有点难受。

　　我难受，马也跑得不快。
　　等我们洋洋洒洒地行了半刻钟的时候，马突然嘶叫了一声，停住了步子，原地不安地踱步。
　　我抬头望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人。

　　老和尚萝卜头，明心。

　　说起来，刚才我说贺大人那一脸无欲无求只求盼儿姑娘的样子，真的很像是出家。
　　然真正出家的人，却是这位明心和尚。
　　我还记得那年如意非要缠着我教她武功，我没办法，带了一壶酒就去找这个和尚。

　　他是侠盗，他金盆洗手，做了个暗地里老不正经的和尚。
　　我带去的酒，他能一个人三下五除二地喝完，然后用此起彼伏地打呼声来挑衅别人。
　　然而，也是他在孙一刀即将杀了如意时，主动动手，救了众人。

　　那一夜之后，他便失踪了。
　　谁也找不到。
　　但是贺家还未抄家时，我便知道，周仲宁一直在找他。

　　我笑了下，看了眼马屁股：“来吧老和尚，我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