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剑》三分窗格

75、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风马六赶到的时机太巧，但凡多一点，事情都不可能会是这样。

　　然而，他真的和很多年的风马六不一样的，或许旗云姑娘的确改变了他。
　　在他收如意做徒弟的时候，虽尽力地忍耐住不去赌了，但的确有时难以控制，为人也邋遢，可旗云去了之后，他便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收拾的妥妥帖帖。
　　我曾经回去过一趟，当时并没有见到旗云姑娘——这想必是风马六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故意设计，也没让如意云见提醒我。
　　——我当时只是不放心他会不会好好教如意，会不会仍恶习难改，结果去看，放心许多，这才离去。

　　除此之外，最大的是他的心性，过去他经常粗鲁暴躁，总有股看不起人的感觉，但如今来说，他的确已经平和许多了。

　　例如此刻，时隔多年，当他重新看到自己昔日的师兄师弟时，他也只是微微一愣，随即上前去看了下大块头。
　　他的手指放在大块头的脖颈处，半晌摇了摇头，道：“他死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了，大块头那群旁边的小弟左右张望，六神无主。
　　云见则像是刚奋力攀爬到悬崖顶峰的人，骤然失去了力气，跌坐在地，怀里还装着的几个青果子碰碰几声，像是落入玉盘的珠子，发出清亮的响声。

　　而叶侑捂住伤口，也有一时间的怔忪：“他死了？”
　　风马六点点头，看了眼他的伤口，露出了个有些嘲讽的笑：“怎么，剑神叶侑也会受伤吗？哦，难怪，伤你的是一支箭，又不是一把剑。”
　　叶侑却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的确，比起以前，这嘲讽已经文明很多了。

　　“你变了很多。”他说。
　　风马六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他垂下目，将跌坐在地，像是人已经傻了的云见一把抱起来，对叶侑。
　　：“可能吧。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再相见，我还想和你再打一场的。不过你现在受伤了……你竟然被这种人伤到了，我看离打败你，应该不远了。”

　　叶侑没说话，他只是捂住伤口，站起来，面色除了有一点苍白，看不出他受伤。
　　他平和的就好像这是家常便饭一样，将黑色的纱巾重新盖在头上。
　　待与风马六擦肩而过时，他的声音微不可闻：“师弟，来吧。不过你不知道，剑神，是不能败的。”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我跟着风马六一起去赌场。
　　那是我将骰子拿过，对他说：“你知道如何在赌场立于不败之地吗？”

　　其实哪有什么不败之地？
　　如果真有，那就只有一种——你的对手，不敢赢你。
　　或者你有办法让他们永远不能赢你。

　　剑神的存在，更像是一种信仰的符号，关系着许多人的利益。
　　所以，他们也不会让他败。

　　风马六眸子微眯，看着接下来的人就脾气没那么好了，粗声粗气道：“不走？”
　　那群原本跟在大块头身边的人，因为这个眼神蓦然一颤，纷纷左右面面相觑，却连报仇的火星都没有溅起来。
　　其中两个扶起大块头的尸/体，马不停蹄地走了。

　　我们连忙上去看云见的情况，只见他像是整个人魇住了似的，一句话也不说。
　　一只手垂下，刚才那只长尾虫也刺破了他自己的手。
　　血顺着他的手指留下。

　　“赶快送到医馆。”
　　我们不敢迟疑，连忙将他送到老大夫那里。
　　老大夫见状下了一跳，连忙让风马六将他放进去，我趁机三言两语地给他解释了一下。

　　他听完，长叹了口气：“刺梗了这么多年，入了太深了，即便是拔出来，恐怕也有了伤口。”
　　我点点头：“那他手上的伤……”
　　“那是他自己调的药。”老大夫道：“有几味药比较猛烈，没什么大危险，但不至丧命。”

　　我知道他既是在回答我云见的伤势，也是想要替他开脱，大块头不至于会因为一只长尾虫被杀死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下，才轻声道。
　　“我知道了。”

　　毕竟，剑神叶侑手下，从无活人。

　　而老大夫继续说道：“不过他被刺破的正好是胳膊上的内关穴，出血不止。我必须要沿着手腕，将毒血排出，这个过程不难，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疼痛，有很多人，因为疼，病治好了，但却活不下来。”

　　我一惊，将毒血逆着经脉排出，那得多疼，他能受得了吗？
　　“您不是说没什么大危险，不至于丧命吗，我们难道不能……”
　　“不能。”老大夫摇了摇头：“若是其他人，勉强可以，只是之后可能会生一场伤寒大病，体虚数月，到时候多加以照顾就好。可云见不行，他手臂原本就受伤，血脉也曾受阻，此刻若是毒血淤积一段时间，我恐怕他的手就要彻底废了。”

　　到底是成为一个彻底的残废，还是冒着被疼死的几率去治病？
　　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选。
　　更不必说给云见选。

　　他那么怕疼。

　　我走出去，已经傍晚，医馆内没有看病的人。
　　如意不知什么时候将云见拿着的那些装有青果的瓶子拿了来。那请过原本装在一个个稍大的瓶子里，之后那瓶子碎了一地，青果也撒了出来。
　　但幸好有布包着，大部分没有落在地上。

　　如意小心地擦拭着那些青果，然后一个个将它放好，做的很认真。
　　我走过去，如意才抬起头来，给我解释道：“这是小乞丐做的青果药啊，他对我说了好多次，也做了好久。我擦擦，等他醒了之后给他。”
　　我坐在她旁边，看了眼那青果，问道：“你知道这些青果是做什么的吗？”

　　如意点点头，给我看了一个已经被切成两半的青果：“他还没有做到最后成功的地步，所以里面的药味还是能够闻出来的。不过我也只是学了一些，依稀能够闻出来洋金花、蕤仁、细辛、广金钱草的味道，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有点咂舌：“这么多东西，他从哪里来的？狮子岭？”
　　我对药没有了解过，什么药需要这么多东西？

　　如意也摇摇头：“应该是他自己一点一点存的吧”
　　我一时没说话，只是突然想起了在狮子岭时见到他时，他嘻嘻哈哈，不务正业的样子。
　　实际上在他的心里，一直就有这样的愿望和毅力吗？

　　想来，他碎碎念，抱着东西赶快赶来，也只是想要给老大夫，看看自己研制出来的东西吧？

　　然而我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急忙又问了如意一遍：“你说你闻到的东西是什么？”
　　如意愣了下：“洋金花、蕤仁、细辛……还有广金钱草。”
　　我尽力按捺下心中的激动：“这些东西是做什么，你知道吗？”

　　细辛，细辛？
　　我对药并不多了解，但是我还记得这个草药名。

　　我小的时候有一次随我娘亲北上，结果晚上的时候没有好好盖被子，一不小心着凉了。
　　娘亲就抱着我，一边轻轻摇晃着哄着我，一边将一些干燥根和根茎用刀剁成碎段。
　　我的头昏昏沉沉，整个人也没有什么力气，只能顺着娘亲的动作去看那些被她切割好的东西。

　　“娘亲。”我有些声音有些嘶哑，一说话就疼的厉害。
　　我模模糊糊地问道，因为生病，声音黏糊糊的，像是有点委屈地抱怨：“娘亲，我们今天要吃草了吗？”
　　娘亲笑的厉害，我甚至能够感受到她胸口处细碎的笑声，她伸出手，手掌有点凉，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的额头太过烫了。

　　她用自己的脸颊贴着我的额头：“我们不吃，给小景元一个人吃，好不好啊？”
　　我当时以为自己要和草原上的马一个待遇，委屈极了，不舒服地动了动：“我不要吃草。”
　　娘亲这下才微笑了下，她的声音温柔的像是一朵云：“这可是爹爹跑了好远的路才找到的药啊，你看，爹爹都被雨淋的生病了。”

　　我好像模模糊糊地朝远处看了下，但不确定有没有看到爹爹，但好歹听话了点：“那这药苦吗？”
　　我娘亲面不改色的哄着我：“一点都不苦。”
　　可能是为了哄我，她主动给我解释道：“这个呢，叫做细辛。只有很远很远的树林之下，很深的地方才有的。唔，就像它的名字，细辛——细心，细心点从里面进去，才能采到细辛的。”
　　“小景元也要细心啊，以后可不能再生病了。”

　　什么细辛细心悉心的，我脑子里像是浆糊一样，根本就不明白这个意思，只好问：“它可以让我不再生病吗？”
　　“是的。”娘亲十分甜腻地说道：“不仅不生病哦，头也不疼的。这个可是很有用的。”

　　说着说着，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说是乡里有一位年轻的书生，苦于做学问却屡试不中，越心急越学不下去，以致夜受风寒，鼻塞不通，头痛不止，于是便去找一个大夫看病。
　　老先生诊视一番，看出他不仅是生理上的病，还有心病便说：“莫非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
　　书生把他屡试不中，心生急躁的事情一一说出。

　　我当时晕晕乎乎，却想要知道老大夫说些什么，于是急促问道。
　　娘亲好笑地摸摸我的头：“老大夫说啊，你一直学下去就好啦，总有一日会有回报的。你鼻子不通气，那是因为你烦得慌啦，我拿点细辛粉给你吹一吹，就好啦。”
　　我严重怀疑娘亲是在说笑，可她竟然真的拿细辛粉在我的鼻子前吹了吹——她说这是古法，可以让鼻子通气。

　　这是我唯一记得的中药。
　　它可以解表散寒，祛风止痛。

　　止痛……止痛。
　　这个词一下子拽住了我，我的心在打鼓。

　　“这……这几个药，是不是都是止痛的？”
　　如意愣了下，她以她为数不多的理解点了点头。
　　我却激动得无以复加，连忙将刚才老大夫对我说的话告诉如意。

　　“太好了。”如意也欢快地说道：“有了这个，老大夫应该就能治好小乞丐的伤了。”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心中充满了欢快。
　　但很快，我郑重地摇摇头，否认了如意刚才说的那句话：“不。”

　　救云见自己的，明明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