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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三世 ...

  •   薛无问只在青州逗留了数日便匆匆离开。
      眼下已是承平二十八年的秋天,离凌叡与周元庚秘密谋划的那场阴谋也没剩多少时间。

      上一世,不管是卫家还是薛家,都不曾料想这二人会有这样的狼子野心。然这一世,薛无问早就做好了准备。

      至于青州,卫彻从去岁接到那木雕后,便对青州军里的某些将领起了疑心。卫家人非泛泛之辈,如今早就扒出秦尤与王家还有南邵的关系。之所以按兵不动,大抵同他一样,想着要一网打尽、一剑毙命。

      薛无问猜得不错,上一世的太子府谋逆案在两个月后便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帷幕。

      只这一次与上一世不同,三法司刚扣下太子太孙,才刚审讯了不到一个月,青州同肃州齐齐送来密报,卫彻与薛无问更是前后脚入了宫,面见承平帝。

      乾清宫灯火达旦了整整三夜。

      北狄太子与南邵皇帝的几封密信都被卫彻与薛无问截下,首辅凌叡与康王周元庚勾结外敌,捏造莫须有的罪名构陷太子府,已是证据确凿。

      承平帝望着那一摞厚厚的书信与文书,气急攻心之下两眼一黑便昏过去,醒来后的头一件事便是派人去捉拿凌叡与康王。

      只凌叡与康王在薛无问与卫彻入宫之时,便隐隐猜到了他们的密谋已被识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起兵逼宫,并偷偷差人去刺杀太子、太孙。

      承平帝也是在这会才察觉到这宫里究竟埋伏了多少凌叡与康王的暗桩,若非薛无问与卫彻在,他差点便要遭了余万拙那阉人的毒手。

      盛京这一场造反风波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方才平息。

      太子府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此次危机,康王一党被连根拔除,甚至连北狄与南邵的突袭也被肃州军与青州军给化解了。

      承平帝越想越心惊,此番若非有薛家同卫家在,恐怕不仅太子、太孙,便是他这位九五至尊都要遭遇不测了。

      薛无问在救他之时,甚至还挨了刺客一剑,可见康王派来的这些刺客,个个武艺高强,当真是一门心思要夺他的命。

      思及此,承平帝对康王再生不起任何一丝心软的心思。

      几日后,太子将康王虐杀无辜女子的案子上呈大理寺。

      承平帝下令三法司共审康王的案子,并命人将康王的罪行昭告天下。

      短短两个月间,盛京的百姓们可谓大开了眼界。从年初闹得沸沸扬扬的太子府谋逆案到康王、凌叡一党举兵造反,真是高潮迭起。

      “听说康王派去狙杀太子、太孙时,是卫家的那位大公子带人救援及时,这才保住了太子与太孙的命。就是太子本就不康健,经此风波之后,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

      “能护住命已是大幸!此次康王造反,连宫里的皇上都差点没命。薛家那位世子爷武功高强,可是生生挨了一剑,方才能救下皇上的命。要让我说啊,此次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子府,都多得了卫家与薛家在。”

      “可不是吗?上月北狄与南邵跟约好了似的,齐齐进犯大周。若不是有定国公与霍老将军在,大周危矣。说来,康王也当真是猪油蒙心,竟敢伙同北狄、南邵祸乱大周,我一目不识丁的大老粗都知晓这分明是与虎谋皮之事!”

      盛京在承平二十九年的这一场风波,一直到入秋后方才缓缓落下帷幕。康王与凌叡一党皆被判处死刑,这是大周建朝第二个被处死的皇子。

      -

      卫媗是在卫彻从回来青州后,方才知晓薛无问受伤之事。

      “既与让我同你说,受伤乃他有意为之,他知晓轻重,你不必过于担心。”卫彻说到这,微微一顿,思忖片刻后又道:“康王与凌叡的案子尚未定案,既与便匆匆回了肃州。你莫要多想,他这是——”

      “他这是为了挣军功。先有救驾之功,再有驱逐北狄的军功,日后他想要求娶我,想来陛下就不会心存芥蒂。”卫媗笑着道,“大哥放心罢,我知晓薛无问在做什么。”

      卫彻温和一笑:“你能这样想便好。此次康王造反,太子府能有惊无险地度过,既与当居首功。康王与凌叡筹谋多年,若非既与提前同我示警,便是连祖父都万万想不到康王竟然有这样的野心,连弑父杀兄、勾结外敌之事都敢做。一旦他们的图谋成功了,不仅太子府会遭了难,怕是连我们卫家也会跟着遭殃。”

      薛无问与卫彻在盛京的所作所为可谓是力挽狂澜,只承平帝要论功行赏之时,二人皆推辞了承平帝的赏赐,只道这是为人臣子的责任。

      薛家军权在握,已是烈火烹油的鼎盛之势。而卫家虽无军权且卫太傅早已卸职多年,但卫家到底是那个受天下文人尊重的卫家,族中子弟亦多是人中龙凤,还有霍家这样一门姻亲在,再要赏赐便过了。

      毕竟,一个刚经历过朝中权臣勾结儿子造反且在位多年的皇帝,他对旁的大权在握的臣子想来只会愈发忌惮。

      卫媗听罢卫彻的话,呼吸微微一窒。

      上辈子的卫家霍家岂止是遭殃?明明满门忠骨,到得最后却连根儿都断了。

      “秦尤还有秦尤背后的王家,多年前便已经与凌叡勾结。”卫媗正色道:“青州军里,应当有不少人投靠了秦尤,大哥——”

      “大哥知晓的,菀菀不必为这耗神。从前祖父本想等你嫁与太孙后,方才让我入仕。经此一事,我已下决心要尽早去盛京。”卫彻柔声道:“祖父与父亲亦是这个意思,就连阿瑾都叫嚣着要去青州军里历练,好揪出一些宵小之辈。卫家有我们在,菀菀安心便是。我们菀菀,只需养好身子,日后风风光光出嫁便好。”

      卫媗怔楞。

      是啊,这一世到底不一样,祖父祖母、外祖父、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他们通通都在,她再不必耗尽心神为卫家霍家报仇。

      卫媗红着眼笑着应好,又道:“大哥既然要提早去盛京,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娶素拾姐?”

      她这话一落,卫彻便想起他刚从盛京回到青州那日,小道士慌里慌张地跑过来问他可有受伤的场景。

      郎君扬唇一笑,道:“自是越早越好。”

      卫彻嘴里说着越早越好,可他清楚,他若要娶妻,满打满算也要一年后才能正式迎娶殷素拾。

      -

      承平三十年的八月,卫家那位光风霁月的大公子娶了位无父无母的小道士一事,在整个大周几乎无人不知。

      青云观在大周虽名声不显,在青州却是家喻户晓的。卫彻成亲那日,不知多少青州百姓守在青云山去卫家的路上,就为了冲卫彻说一声“恭喜大公子”。

      卫彻与殷素拾成亲的这一日自是个花好月圆的日子,喜宴闹到子时方才歇下。

      第二日卫媗去三省堂,便见卫彻牵着殷素拾的手一同进来正屋。

      殷素拾挽了个妇人髻,面色红润、眉眼含笑,站在身量高大、面目俊朗的卫彻身身旁,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卫瑾偷偷挨到卫媗身旁,压低声音道:“阿姐,我怎么觉着素拾姐同大哥有些不一样了?”

      闻言,卫媗侧眸看了卫瑾一眼,只见小少年眸光清澈,宛若一枚初升的旭日,妁妁夺目,意气风发。

      再不是从前宫中那位满目阴翳的霍公公。

      卫媗拿团扇轻拍了下卫瑾的头,笑道:“等我们阿瑾过几年遇到喜欢的姑娘了,就知晓大哥同素拾姐哪儿不一样了。”

      卫瑾不以为然道:“阿姐莫打趣我,我日后是要接外祖父的衣钵做大将军的。儿女情长之事,等我做了大将军之后再考虑罢。”

      上辈子卫媗曾听薛无问隐约提过一嘴,阿瑾曾经喜欢过一个同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只可惜她与阿瑾重遇时,那姑娘便已经出意外香消玉殒了。

      她只知晓那姑娘叫“阿黎”。

      “你以后一定会遇着一个喜欢得不得了的姑娘,阿瑾可信?”

      “不信。”卫瑾颇不在意道:“总归卫家有大哥继承香火,我已下定决心,不建功立业便绝不成亲。”

      见小少年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卫媗也不多语,只拿团扇掩住唇角,莞尔一笑。

      想要在沙场上建功立业谈何容易,等哪日他遇着那小姑娘了,再回想起今儿他说的话,大抵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

      新娘子出嫁后的第二日,依照旧礼,需要在婆家逐一认亲。殷素拾自幼便是卫家的常客,今儿在卫家的认亲不过是走个过场。

      众人在三省堂聚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散去。

      卫媗才刚出了三省堂便被霍氏喊去了正安院。

      “上月忙着你大哥的婚事,娘有件事一直没同你说。”

      霍氏说到这,话音稍稍一顿,定定望着卫媗。她生了两子一女,两个儿子俱都身子健朗,独独这女儿,因她怀胎之时坠马,一出生便孱弱到不行。

      大抵是因着愧疚,她对卫媗最为疼爱。旁人都羡慕她生了个天生凤命的姑娘,可她一点儿也不欣喜。

      那皇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怎舍得把眼珠子似的姑娘往里送?

      可眼下与太孙的婚约虽不在了,但菀菀到底是伤了名声,这大周门当户对的家族谁敢娶一个命格破损且还被太孙退婚的姑娘呢?

      霍氏这两年没少为卫媗的婚事而忧心,好在上月收到了封崔氏的信,这信对她而言,简直是瞌睡便送了枕头来。

      “上月你崔伯母问娘愿不愿意将你嫁入薛家,娘还未回复你崔伯母,想着先来问问你。你若是愿意,那娘定然会说服你祖父祖母应下这门亲事。”霍氏温柔地看着卫媗,“薛家的门风,娘是信得过的,你嫁入薛家,你崔伯母绝不会叫你委屈。还有你那世兄亦是个有才能的,在娘看来,丝毫不比太孙差。”

      卫媗同卫项说要退婚时,只说她不愿意嫁太孙,并未提及半点儿她与薛无问的事。是以,这卫家上上下下,除了卫彻,无人知晓她与薛无问早就互通了心意。

      卫媗笑吟吟道:“娘,菀菀愿意嫁给薛世兄。”

      听见这话,霍氏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总算是稳稳落了下来,忙笑道:“好好好,娘这便去三省堂寻你祖母。”

      霍氏在三省堂呆了足足一上午,翌日,一封快信从青州疾速往肃州去。

      两个月后,青州忽然传出一则传言,意思大抵是说卫家的大娘子自打命格受损后,命相便变得轻飘飘的,于寿元有碍。

      “听说是圆玄大师亲口说的,卫大娘子要寻个命硬的男子成亲,方才能稳住她的命相。”

      “可卫大娘子要嫁人谈何容易?且不说这命相硬的男子能不能寻得着,单单是盛京那头,也不知那几位贵人会不会心里头有疙瘩,不愿意卫大娘子嫁人!”

      “他们能有何疙瘩?当初太子妃知晓卫大娘子没了凤命,可是急匆匆地入了宫去求圣人收回赐婚的。再者说,去岁康王造反,若不是有卫家还有薛家力挽狂澜,那几位贵人哪儿能毫发无损地度过那场危机?怎地?难不成卫家满门忠诚,为了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们却连卫大娘子嫁人都不许?”

      卫媗自是不知晓青州的百姓们都在为她鸣着不平,她是丝毫不担心自个儿嫁不出去的。她信薛无问,他说了会来娶她,便一定会来。

      十七岁生辰这日,宫里来了道赐婚的圣旨,来人是承平帝新提拔的近身太监赵保英。

      去岁余万拙勾结康王,欲对承平帝投毒,彼时正是这位在宫里名不见经传的赵公公及时赶到金銮殿,打翻了余万拙手中的那碗毒药。

      卫媗知晓此人乃是阿瑾上辈子的义父,于阿瑾有恩。因而接过赵保英递来的圣旨时,很是认真地同他道谢:“多谢赵公公。”

      赵保英因着这句谢多看了她一眼,旋即笑眯眯道:“咱家恭喜卫大娘子喜得良缘。”

      可不是良缘么?

      薛家那位世子爷啊,是赵保英见过的心思最为深沉之人。卫媗能得承平帝二度赐婚,可都是这位薛世子在背后推波助澜的。

      薛家为了同卫家结亲,甚至主动割舍了一部分兵权。

      在赵保英看来,薛家这举措属实是极其聪明的一步棋。今春肃州军大败北狄,定国公的威望空前高涨,别说肃州的百姓了,便是盛京的老百姓都是一口一个定国公地夸。

      正所谓盛极必衰,君心难测。
      薛家不释些兵权,又岂能安抚帝皇的猜忌之心?

      想当初这位卫家姑娘被退婚之时,从前有多少人眼红她的凤命,那会便有多少人在心底笑话奚落她。

      赵保英在宫里可是听到了不少嚼舌根的人,取笑这位大娘子命格不详。他入宫多年,对那些个落井下石之事早就司空见惯,对卫家大娘子的事儿也没放在心上,总归是事不关己。

      直到后来薛家那位瞧着放荡的薛世子寻上了他,还给他送来了一个人的消息,自此,卫家、薛家之事对他来说便再不能说是事不关己。

      -

      赵保英离去后,卫媗手中的圣旨转眼便被石嬷嬷送去了卫家的祠堂,供奉起来。

      卫家早在两个月前便开始偷偷给卫媗准备嫁妆,眼下赐婚圣旨都到了,那便不需要藏着掖着。

      来年六月,卫媗出嫁,肃州那群性格豪爽的将领,骑着马跟在薛无问身后浩浩荡荡来到青州。

      围在卫府门外凑热闹的青州百姓,见着了这队迎亲的队伍,个个皆是目瞪口呆。都说肃州民风彪悍,瞧瞧这一群大老粗就知晓肃州的民风究竟有多彪悍了。

      也不知晓,自小锦衣玉食的卫大娘子嫁过去会不会不适应?

      薛无问翻身下马,立在碎冰身旁,一身大红的衣裳衬得他面若冠玉、恍若天人。

      依照大周婚俗之礼,他本不必亲自来青州迎亲的。可他等不及,只想快些见着她,快些同她道,卫菀菀,我来娶你了。

      等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在一阵阵爆竹声与锣鼓声中,卫彻背着卫媗缓缓行出,身后还跟着卫瑾以及好几个面容娇美的小娘子。

      薛无问目光落在卫彻背着的那姑娘,隔着红盖头,他瞧不清她的脸,但他知晓,这姑娘定然同他一样欢喜。他们二人等这一日,已是等了许久了。

      -

      承平三十一年,卫媗正式嫁做薛家妇,与卫媗一同留在肃州的还有卫家的二公子卫瑾。

      承平三十三年,厚着脸皮在薛家呆了差不多两年的卫瑾被薛无问踢去了桐安城,让他换个地儿游历。

      两年前,卫家这位小公子大抵是怕自家姐姐嫁到肃州后会受委屈,非要在送亲队伍离开后留下来,美曰其名是为了跟兄长一样,要在肃州游历。

      但实际上,是要让薛家人知晓,他的阿姐,可是有娘家人在这呢。

      这小子心里头打的何注意,薛无问还能不知晓?只他知晓卫媗远嫁到肃州,大抵是有些离愁别绪的。

      是以,卫瑾说想留在肃州,他立马便应下。直到两年后,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才决定将他弄出肃州。

      卫瑾天不亮便出了城,薛无问回到无双院。

      卫媗躺在拔步床上,听见脚步声便睁开眼,道:“阿瑾出城了?”

      薛无问“嗯”了声,脱下外裳,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将卫媗揽入怀里,道:“可是觉得不舍?”

      卫媗在他肩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慢声道:“没,阿瑾今年都十四了,再不去桐安城,我怕他以后寻不着妻子。”

      薛无问闻言便笑了声,在她腮边偷得一吻,笑道:“怕甚?桐安城里有我的人,那姑娘我也一直替那小子盯着。”

      正在路上的卫瑾自是不知晓,他之所以要去桐安城,不只是因着他的亲亲姐夫嫌弃他,还因着一个姑娘。

      贺珏骑马跟上卫瑾,纳闷道:“小公子,薛世子说那桐安城是个山清水秀,极适合游历的地方。可我怎么不曾听闻过这地方?”

      卫瑾甩了下马缰,道:“我姐夫那人心眼儿比针还小,不过嫌我碍着他了,这才寻个地儿打发我走。那桐安城,说不得他自个儿都没去过。”

      贺珏道:“那薛世子怎知那里有一条街叫朱福大街?还说街尾有一家酒肆名唤杨记,说那儿有着世间最好的高粱酒,让咱们给他捎几缸到肃州去。”

      卫瑾抬头望了望一碧如洗的天空,朗声笑道:“是不是真有那样一条街,那样一家酒肆,我们到桐安城便能一探究竟了。诶,贺珏,沈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们比比,看谁最快到桐安城!”

      少年说罢,便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贺珏与沈听忙对视一眼,下一瞬便用力一挥马缰,急急追上去。

      “公子,您不讲武德啊,您偷跑了那么长一截路,一点儿也不公平……”

      -

      卫瑾是在八月初抵达桐安城的,领着贺珏与沈听在正德书院放下行囊后,他便大步流星地往朱福大街去。

      临近月娘节,整个朱福大街都挂起了五彩斑斓的花灯。卫瑾刚步入这条大街时,便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就好像,他曾经来过这里。

      “沈听、贺珏,青州有没有哪条商街也是这样的布局、这样的装设?”卫瑾说着,便指了指身侧两列商铺。

      沈听与贺珏闻言便朝四周望了望。
      桐安城地处江南,风景秀丽,黛瓦白墙,瞧着便像是一位婉约含蓄的美人,与古朴庄重的青州自是大相径庭。

      沈听攒眉思忖了片刻,道:“小的眼拙,不曾在青州见过类似的商街。”

      贺珏也摇着扇子道:“小的印象中也不曾见过这样一个地方。诶,公子,薛世子没得说错,这地方的确称得上是山清水秀,倒是挺适合游历的。我们快去那什么杨记酒肆瞧瞧罢,不是说有这世间最好的高粱酒么?小的迫不及待要去尝尝了。”

      三人里,贺珏年岁最小,却最是嗜酒。卫瑾笑着摇头,正欲开口埋汰他几句,忽然便听见一声尖锐的怒斥声。

      “姜黎,你这臭丫头!”

      三人循声望了过去,便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小姑娘怒气冲冲地从街尾跑过来,二话不说便重重推了另一个小姑娘一下。

      那小姑娘背对着卫瑾,从他的角度,只看到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穿着套粉色的襦裙,手里似乎还抱着个圆滚滚沉甸甸的东西。

      卫瑾很快便知晓那是什么东西。

      小姑娘被人这么一推,手里的东西“哐当”一声便砸落在地上。黄橙橙的酒液从碎裂的酒坛子里汹涌而出,一时酒香四溢,便是隔着好几步远的卫瑾都能闻到那香甜的杏花香。

      “我的酒!苏瑶,你别欺人太甚!”

      姜黎怀里那坛子酒是要送去给街头的果子铺的,这会酒没了,差事自是没能完成,回去酒肆她娘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她。

      她实在是气不过,提起裙角便要去拉苏瑶回酒肆说理。苏瑶也正在气头上,见姜黎过来,不但不避开,反还上前同姜黎扯起头花来。

      姜黎虽说个儿比苏瑶矮些,但动作却要灵活不少,同苏瑶扯起头花来,可从来没输过。

      两个半大姑娘大白日的就在路中央扯头花倒是卫瑾三人平生头一回见,一时都有些被惊到。卫瑾目光落在姜黎身上,方才听到苏瑶唤的那声“姜黎”时,他心口也不知为何,竟然轻轻震了下。

      这会那姑娘恰巧转过身来,他下意识便盯着她看。

      大抵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正同苏瑶扯头花的姜黎忍不住朝他望了过来。二人目光对上,俱都愣了下。

      趁着姜黎失神的瞬间,苏瑶拔下头上的一根银簪子便要朝姜黎的脸划一刀。

      说时迟,那时快。

      姜黎只觉眼角银光一闪,正心惊肉跳地要躲开,忽然“叮”的一声,苏瑶手上的簪子被一块玉佩撞开,齐齐掉在地上。

      这变故让姜黎与苏瑶同时一怔,一同低头看向地上裂成两瓣儿的玉佩。只见这玉佩晶莹剔透,水头极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苏瑶先回过神来,瞪了瞪姜黎,捡起银簪子,留下句“下回再收拾你”便转身跑了。

      姜黎咬了咬唇,偏头看向一边的卫瑾,方才那玉佩就是从这小郎君的方向扔过来的。

      她略一思忖便知晓定是这位小郎君拿玉佩帮她砸落苏瑶手上的银簪的,人家是好意,她可不能不谢。

      这玉佩到底是因着她而碎的,她不能让好人吃亏。就是不知晓这玉佩值多少银子,她赔不赔得起……

      姜黎捡起地上的玉佩,走过去,对卫瑾道:“公子,这是你的玉佩罢?方才多谢公子了。”

      小姑娘刚同人打完架,原先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早就散成了一个鸡窝,鬓角上几绺碎发搭在脸颊边,显得她那双清澈的眼愈发大。

      卫瑾笑着接过那两瓣儿玉佩,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眼前的少年头戴玉冠,身着锦袍,看着便是非富即贵之人。姜黎还以为这人不好相处呢,却不料还挺友善的,瞧着比张员外家的那位大公子还要和善。

      姜黎心里的不安稍稍减了些,她捋了捋颊边的发,小心翼翼道:“不知公子的玉佩——”

      “你说这玉佩啊,我回去让人粘一下便能继续用了,你不必介怀。”卫瑾似是猜到了姜黎要说什么,直接便打断了她的话,而后满不在乎地将玉佩扔给贺珏,笑道:“你若是觉着过意不去,不若给我们领一下路,我们正在寻一家叫杨记的酒肆。你方才摔在地上的酒坛子便贴着杨记的红纸,想来你是刚从杨记出来的罢?”

      姜黎听到他们要去杨记,忙道:“那是我家的酒肆,我这就领你们过去。”

      卫瑾挑眉:“倒是巧了,那居然是你家酒肆。我听旁人说,杨记有这世间最好喝的酒。”

      姜黎最喜欢听旁人夸杨记的酒了,听见卫瑾的话,心里自是高兴,面对陌生人的那点子拘谨也瞬间消散无踪。

      “我们杨记的酒的确很好喝,朱福大街的百姓们都爱来我家喝酒。”小姑娘说着便笑弯了眉眼,唇角压出两点米粒般大小的梨涡,“方才摔地上的酒便是我酿的杏花酒,一会你们到酒肆了,我请你们喝,权当是多谢你方才帮的忙。”

      卫瑾定定望着小姑娘脸上的笑靥,半晌,他微微一笑,道:“好啊,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说着便跟上姜黎,顾自走到她身侧,同她一起往街尾走,全然忘了身后的贺珏与沈听。

      贺珏与沈听何曾见卫瑾对小娘子这般热情过,一时俱都有些怔楞。二人对视一眼,很快便摇了摇头,跟上卫瑾。

      秋阳高照,几人的人影渐行渐远,少年含笑的声音伴着初秋的风从远处传来。

      “我家长辈最爱喝的便是杨记的酒,日后少不得要来酒肆叨扰你。对了,我叫卫瑾。保家卫国之卫,怀瑾握瑜之瑾。不知姑娘姓甚名何?”

      “我叫姜黎,姜子牙的姜,黎明的黎。”

      (第三世番外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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