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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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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苏山顶一弯冷月如钩，雾气从半山腰处缭绕而上，顺着天道阁玲珑的斗拱散入夜空。楚云端坐在阁内大殿上，她对面坐着她的师尊，奕白宗的宗主玄清真人。
自玄清真人把她叫来，两人已经一动不动地相对而坐了两个时辰，楚云都不由得开始怀疑玄清真人已经睡着。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安分地动了动，就见她随身带着的障刀已经出鞘半分。
玄清真人恰在此时睁开了眼。
楚云立马收手，装作无事发生。
“咳。”玄清真人轻咳了一声，慈眉善目地对着楚云说道，“云儿啊，自你来我奕白宗修道，已有十八载了吧？”
“是。”楚云低垂着眉目，老老实实地答道，“确有如此年岁。”
“是这样。”玄清真人笑得和蔼可亲，循循善诱道，“为师曾经对你说，你修道的奇特之处在于，你没有凡人皆有的命格。但是前些日子为师夜观天象，发现你的命格已然显现。你可知你身上有大劫将至？”
楚云想起从小到大玄清真人给她观过的天象，大到法术修行的天时，小到下河摸鱼的时机，无一次准过，因此不由得迟疑了一瞬，不知这老头今天是不是又心血来潮，诓骗自己玩儿。
玄清见她不答话，便知她不信，于是语重心长地问道：“为师岂是那种会在生死大事上胡言乱语之人？”
楚云快速且坚决地点了头。
玄清无语凝噎，心里感慨这关门弟子怕不是个逆徒。他缓过一口气，左手伸指拈诀，一点青蓝光色凝在他的指尖，借由他的动作缓缓铺陈开去，最后幻化为漫天星辰环绕在楚云与他之间。玄清的指尖最后点在一颗星上，那颗星连带着其他星宿缓缓升起，诸星万相缓缓运转，最后有一星从天外横降，撞入其中，引得万象寂灭。
在星辰破散一室的光芒里，玄清问楚云可看明白了。
“诸星陨，万法灭，”楚云伸手，接住一点似流萤般散落的光，抬眼看向玄清，“是世间毁灭的大劫。”
“不错。那你可知此劫从何而起？”
“弟子不知。”
“此劫由你而生。这是因你的死劫，而引起的世间大劫。”玄清真人幽幽地叹了口气，“世间万物因情而生，但是云儿你虽一心向道，心中却不曾存情。如此走至最后，为师恐你因杀性过重，而行差踏错，一念成魔，最后亡于天命。”
楚云难得一见地蹙了眉，她天性尚武，修道十余年来日日勤修不缀，虽然离领悟至道还缺了许多年岁，但若只论武力，她扪心自问可打遍全宗无敌手。她既有这样的修为，那按理来说，应当是道心纯粹，如何会入魔，从而引来天诛。
“弟子……不太明白。”楚云诚心诚意地低头叩首，“还请师尊赐教。”
自楚云道法初成之后，玄清真人再未见过她这样略带了点迷茫的乖顺样子，一时之间心中感慨万千。他拈着自己颔下的三缕须，慢悠悠地说道：“简而言之，为了你，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为师希望你学会如何爱人。”
仗着玄清看不见，楚云伏在地上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昏了头了信玄清在这里胡扯。
楚云直起身来，干笑了两声，潦草地谢过玄清就告辞要走。玄清摇头叹息，说逆徒啊逆徒，为师好心忠告你，你居然不听。
楚云本来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槛，听到他这句话又收了回来，她脊背笔挺地立在门槛，逆着山色月光，语气坚定地说道：“师尊，道魔存乎于一心之间。我既向道，便绝不会堕魔。况且，若是我足够强，不论我为何，这世间又有什么东西能诱我害我，取我性命？”
楚云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抬脚走出了大殿。
楚云踏出大殿之后没有关门，殿外缭绕的云雾丝丝缕缕地蔓延进殿内，玄清看着这变幻莫测的云雾直摇头，心想楚云怎么就是不懂，这世间最难逃的致命劫，便是自己的心。
楚云没把玄清的话放在心上，之后一段时间里仍如往常一般修习，甚至比平时还要更刻苦一点。原因无他，因为宗门三十年一度的论剑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奕白宗作为当今修仙第一大派门，门下弟子无数，每三十年便会举办一次内部的论剑会，旨在督促门下弟子于道术一途上更加精进。若能在论剑会上得了名次，便有天材地宝作为奖赏。但今年与往年还有些不同，因为今年的论剑会是每逢五百年举办一次的凌霄论剑，排名前五十名者，可进宗内镇灵塔中修炼，让自己的道术更进一层。
镇灵塔是奕白宗开山立派的基源，平日里难能一进。因此，宗内弟子对论剑会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楚云当然也不会例外。宗门内与楚云熟识的女弟子时不时地就会过来看望她，给她打气，说让楚云今年一定把那些眼高于顶的男弟子打得落花流水。
楚云好脾气地一一应下。
论剑会第一天抽签定组的时候，楚云被分到了第三十六组，排在了下午七号场。左右时间还早，楚云便四处闲逛，看看其他人的比试。
一招，三招，这个难点，可能要七招。
楚云一边评估站在场上的人的实力，一边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很快她就被一场比试吸引了注意力。
那场上站着的有一个人用的是阵法，而且似乎只守不攻。
这便很有意思，楚云想，人人都想在场上争胜，怎么偏这个人这么优哉游哉，仿佛胜负与他无关似的。
楚云既然起了兴趣，索性就跑了过去，走到近前才发现这场比试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似乎还有不少门中的女弟子也围了过来，一面倒地给那个只守不攻的人呐喊助威。楚云有些纳闷，随手拍了一下旁边人的肩，问她台上的人是谁。
“你居然不认识大师兄！”那名女弟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眼神里有压抑不住的震惊。
楚云摇了摇头，奕白宗这么大一个门派，排资论辈起来实在繁琐，玄清真人曾经给她大致讲解过，她连开头都没听完就睡了过去，尝试了五次都失败以后，玄清真人终于看开，于此事上对她不在勉强。因此到现在，楚云对于奕白宗里的人，除去与自己走得近的，也就只认识她的掌门师尊玄清跟宗门长老而已。
那女弟子见楚云不知也不恼，反倒是极为兴奋地抓住了楚云的小臂，十分热络地说道：“你一定是新入门的弟子，未曾见过大师兄吧，没关系，让仪尘师姐我来告诉你！”
仪尘神情雀跃地开始给楚云讲，从大师兄的名字叫飞丹讲到他主修阵法跟辅助法术，到最后一路跑偏到大师兄爱吃什么，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在她即将讲到跟大师兄有过恩怨纠葛的一百八十个奕白宗女弟子时，楚云及时地喊了停。
“一百八十个？”楚云眼睛紧盯着台上飞丹闪躲的身法，皱着眉问道，“他跟这么多人有过一段？”
“一百八十个是保守估计。” 仪尘说的很严肃，“实际上可能更多。毕竟你看看大师兄的脸——”
仪尘激动地伸手一指台上的飞丹，“他若是开了口，你会不想跟他春风一度么！”
“不大想。”楚云再一次摇了摇头，她看着飞丹将人在场内遛了一圈之后，开始双手结印，之前飞丹暗中布下的符咒结成天罗地网，将他的对手死死地网缚其中挣脱不得，随着那禁锢力量的加大，飞丹对手在武器脱手而出之后，终于认了输。
胜负落定之后，飞丹收起了自己的术法，温文有礼地将对手从地上扶了起来，还十分客气地与他施了一礼。
这个打法有点意思，楚云左手的拇指忍不住蹭了蹭自己食指的关节。她终于把自己的目光从场上收了回来，然后就看到了在旁边一脸狐疑看着自己的仪尘。
“怎么？”楚云有点莫名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刚才做了什么么？”
“你方才说不想，”仪尘手指抵着下巴，陷入了沉思，“那就是说，你不喜欢大师兄的脸。可你刚才又看他看得那么认真……”
仪尘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问楚云，“所以你到底是喜欢大师兄还是不喜欢？”
楚云被她讲得一愣一愣的，硬是没明白她话语里的关系。
“我不……”楚云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对，仿佛自己被绕进了一个奇怪的陷阱，她险险将后面喜欢两个字收回，快刀斩乱麻地说道，“我只是觉得他法术运用独特，挺想与他对战的。”
“啊。”仪尘恍然大悟，随后噗嗤一笑，“有想法有想法。不过大师兄可是已经蝉联了好几年论剑会的冠军了，你要做好输掉的心理准备哦。”
楚云对此不置可否，转而问仪尘什么时候上场。仪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脸颊，说自己因为主修治愈辅助类的术法，所以没有报名参加。
“飞丹不也主修辅助类的法术？”
“大师兄跟我们不一样。”仪尘振振有词地反驳道，“他是千年难遇的修道天才，就算什么都不会，只拿根树枝，一样能大杀四方。”
仪尘见楚云还是不信，索性破罐破摔地展示跟她看。她伸手掐了个法诀，凭空而生的无数光丝死死地缠住了楚云。楚云左手的食指与中指下意识地一并，障刀凭空出现在她身侧，轻松地破开了仪尘的束缚。
“你看。”仪尘苦着脸说道，“就算你是刚入门的弟子，也能轻松破开我的束缚。但是大师兄的束缚不一样，很难破的。”
楚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身向公示榜走去。此时上午的比试都已结束，楚云望着榜单在心里算了算，发现自己若要与飞丹对上，怕得一路胜下去直至最后一场才行。她倒不担心自己胜不了，反倒觉得飞丹那样取巧的法术，若是碰上了主修刚猛力量的门中子弟，恐难以撑到最后。
楚云正在想这些事，仪尘不知什么时候又凑到了她身边，问她什么时候比试。
楚云还未及开口，远处有同是玄清真人弟子的师姐冲她招手，远远地喊了一句小师妹加油。楚云点头，算是谢过师姐好意，等她再转过头来，便看到仪尘大张着嘴巴看她。
“她喊你小师妹……”仪尘难以置信地看着楚云，“难道你就是掌门师伯收的那个关门弟子楚云？与飞丹师兄起名的那个楚云？”
楚云觉得她后面那句话有些奇怪，但也只是坦荡地看了仪尘一眼，回答了她前面那句话，“我是楚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