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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是我的喜糖 ...


  •   晚间,有人把花圈店的卷闸门敲得哗哗响。

      温老板拖着步子去开门,“是谁?”

      “俺,隔壁开货车那老黄。”声音粗犷憨厚,是温寒熟悉的。

      拉上一半卷闸门,看不见温寒的脸,只瞧见他半截腿站在黑漆漆的屋里,冷不丁传来一声没有声调起伏的“什么事?”

      老黄打了个寒颤,拔腿想跑的心都有了。他原是个死了老婆的老光棍,开一辆破货车,到处接点活糊口,偶尔也替花圈店运运棺材什么,从不信神神鬼鬼的玩意儿。

      可是今天,他仅站在门口,路上的路灯亮堂堂的,却心里无端发毛,背后出一身冷汗。

      从没见过温老板家花圈店这么阴森森的样子。

      之前来那么多次,不论是多晚来,几时来的,哪怕车上拉着死人,老黄都觉着他这小店里有人气,有人味儿,一点也不死气沉沉。

      老黄的舌头哆嗦起来:“那……那什么,俺屋里停电了,这一圈小店都关门,俺想着温老板可能没睡,想跟你讨一根蜡烛点着。”

      “哦。”

      这回应,乍一听倒不像人声,更像是一阵穿堂风。

      闸门后的腿脚走了,去拿蜡烛。

      老黄在冷风里打着摆子,使劲搓手生热,路上一个人没有,他往灯光里挪了挪,慌里慌张地高声搭茬:“诶,小温老板,这几天咋都没开张,最近天气冷,附近小区可走了不少老头老太太,也没见着你接活?咋地了这是?”

      “嗯。”

      飘忽的鼻音。

      老黄下意识低头看,一根白惨惨的人骨头似的东西从门洞里伸出来,他“哇!”得大叫一声,跳出了老远。

      卷闸门彻底拉开,小温老板手持蜡烛探出身子看他,笑意柔柔的,很是和善,但路下的灯光却怎么也照不到他脸上。

      “怕什么,给你蜡烛。”

      老黄拍拍胸口,心想着这是个活人,怕个屁啊,就灰溜溜回去接蜡烛。

      小温老板又从兜里掏出一包糖果来,颇为郑重其事地交到老黄手上。

      “这啥,咋还给俺糖吃?”

      温寒又轻又缓地说:“是我的喜糖。”

      老黄沧桑的脸顿时喜笑颜开,“哟,终于改邪归正,找个婆娘结婚了?喜事,大喜事。俺老哥早就劝你,别老跟个男人瞎混,生不出孩子,没得结果的。”

      温寒缓缓转过脸,在阴影里,朝他弯了弯嘴角,“就是和他结婚,和邹景,我媳妇。”

      “……小温老板,这……”粗糙的中年汉子尴尬地说不出话。

      “没事儿。”温老板不在意似的,“多吃喜糖就好。”

      送走了老黄,温寒从屋里搬了个纸箱子出来。凌晨两点,在老城区萧索的街道上,随着干枯树叶嚓嚓,嚓嚓被风吹在马路牙子上的声音,挨家挨户给平日里照顾过他们的邻居发喜糖。

      每到一户,温寒就掏出小本子,在上面记两笔:“粮食铺陈阿姨家,三口人,有个小娃,给四包……”

      “街角小店,胡奶奶家,送五包……”

      “诊所林叔呢?多给几包喜糖吧,你搬货划烂手,去包扎,人家从没收过钱,你说是不是,邹——”

      他转过头,身边是空荡荡一片冷风。

      谁也不在。

      他忘了,邹景在家等他,他得赶紧发完喜糖回去。

      温寒想到这,止不住自言自语地埋怨了句:“天这么冷,怎么舍得让我一个人出来发糖的……”

      话音未落,周边的寒风突然小多了,冷空气似乎都开始绕着他走。

      小温老板把最后一盒喜糖塞进人家店窗户缝里,抱着空箱子,孤零零地走回去。

      发了喜糖,就该拜堂了。

      凤冠华盖的八抬大轿沉在屋里,静静的,温寒换了身新郎官的衣服,怔怔望着烛火下的轿门,红彤彤的。

      一股微风吹过,撩开帘子,邹景的身体在里边。

      下半身裹了两层红布,遮住碎骨烂肉,怕吓着他小情儿,只给看上半身。

      温寒模模糊糊说了声:“你怕什么的,哪儿我没看过,还怕你这个?”

      他把邹景从花轿里接出来,抱到堂中央,轻轻安放在地上的被褥里。

      以天为证,以地为媒——

      温寒拉了邹景冰冷发硬的大手,裹在热乎乎的手心里,摩挲着,轻轻念:

      “一拜天地,风雨同舟。”

      “咚,”额头触地。

      “二拜高堂……白头偕老。”

      “咚咚,”朝着乌启明的牌位磕下去。

      “夫妻对拜……”他挨在邹景身旁,低下身,亲密地,毫无芥蒂地趴在男人宽厚的胸膛上,搂了邹景的脖子,细声细语,“永结……同心……”

      “叮铃铃铃铃铃!!!”狂风大作,招魂铃炸响。邹景站起来,迎着风张开手臂,向幽深的地府呼唤:“回来~回我身边来~”

      满堂烛火噗噗熄灭,一片昏黑中,只听一点闷哼,温寒割破手腕,瓢泼热血洒向厅堂,立足捏式,鲜血立即被地面吸收干净,随之亮起一道暗色。

      这地下,竟然画了个聚煞的妖阵!

      风灵宝地,本该是乌启明传给儿子的容身地,却被他肆意拿来奉煞养煞,活活造出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大妖孽来。

      乌启明的牌位咯吱吱震荡,温寒看也不看,牌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温寒只是跪下,朝牌位又重重磕了三个头,站起来,捧起牌位,重新立好。

      “不孝儿子的错,得自己去偿。”他喃喃着。

      狂风过去,周围空气似乎化为凝体,烛火一个一个噗哧重燃,有一道沉重的气息,站在黑暗里,没有踏出一步,幽幽地说:

      “不要紧的。温寒。”

      温寒背对着他,手腕流着血,脊背挺得笔直,不肯回头。

      “你说了那话,说把我当老婆,就够了。”

      滴答,滴答,一滴一滴血砸在地上。

      男人的声音有点发紧,“温老板……不是你的错。我死了,是我运气不好,不干你事。”

      温寒的声音压抑着,有些变调:“本来……就不干我事。”

      男人欣慰多了,“你娶了我,我好高兴。比生日你请我吃饭还高兴一百倍。”

      温寒强压着喉头酸涩,还在嘴犟:“我不知道是你生日……也不是请你吃饭,我就是,想用掉优惠券……”

      男人笑了一下,很包容,“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啊……”温寒昂着脖子,把眼泪逼回去,“莫名其妙跑来帮我搬货,莫名其妙卖掉房子来找我,莫名其妙爬上我的床,又莫名其妙……”

      死了。

      男人温声告诉他:“不莫名其妙,是我喜欢你,愿意的。”

      温寒抑制不住哽咽,“你喜欢我什么,剥削你吗?”

      邹景认真地说:“我喜欢你看着我的样子。第一次见你,你在门口搬货,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就走不掉了。”

      这辈子也走不了了。

      “那是……什么样子?”

      “你回过头来。”

      温寒僵着后背,不肯回身。

      男人的声音缓缓低下去,有些恳求似的:“再看我一眼吧。”

      温寒深呼一口气,转过身,恨恨的眼睛望向黑暗边缘的男人。

      烛光摇曳里,死去的邹景安慰地,深情地说:“那是,你眼里有我的样子。”

      温寒的泪水终于簌簌落下,在邹景面前,泣不成声。

      我眼里有你的样子……

      这个男人压上所有追他爱他,为的不过是他眼里有他。

      “明天,找个人把我拉去烧了吧。我已经如愿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是我的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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