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白》垚先生

47、第四十六章 黍谷微凉

　　夜晚降临，黍谷之中开始下起零星的雨来，雨丝冰凉彻骨，渐渐打湿了小九的衣衫，此刻，她正坐在湖边的石上，失神地遥望湖水中央的屋子。烛光从紧闭的枢户洒下，如长练般垂荡在涟漪的湖面，四周静得出奇，甚至听不到鸟叫虫鸣，就是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里，整个黍谷之中，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安然入睡。

　　小九从腰间的兜里取出伏羲蓍草，盯着它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挺直了背脊，手指刚颤，却又立刻停了下来，她蜷起身子，抱膝盯着天上的月亮，若有所思。不远处人影一闪，小九看向那里，但见衣袂飘飘，云裳容握剑立在树影下，小九一愣，立刻站起身来，警惕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云裳容从树影下移步而出，月华朦胧，洒在她似笑非笑的脸上，她的一双重瞳光转琉璃，煞有兴致打量着小九，她缓缓从剑鞘里抽出长剑，指着小九，“我来杀你，你信不信？”

　　小九皱眉，反问她：“溱凤派你来监视我？”

　　云裳容挑眉，朝小九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她收起佩剑，“溱姐姐让我提醒沈姑娘，一年之期，沈姑娘可千万别忘了。”

　　小九低头，口中反复念着“沈姑娘”这三个字，她忽然直直地盯着云裳容，“你回去告诉溱凤，一年之期我会牢牢记住，不需要你们用这样的方法威胁我！”

　　云裳容微微扬起下巴，“宋姑娘是个聪明人，既然明白溱姐姐想要的，以后就该好好和我们合作。我的任务只是确保你能够在一年之后有命去见溱姐姐，宋姑娘倒不如这样想，我不是来监视你的，是奉命来保护你的？”

　　此刻，小九面对眼前这个杀害了许多人的云裳容，不禁恨由心生，她实在不愿与她再多说半句，冷冷丢下一句，“我随你怎么做，你要跟着就跟着好了，希望你有命能够回去见你家夫人。”

　　小九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跳上床后又开始发起了呆，她的眉间拢着挥之不去的忧虑，目光淡而散地落在光洁的地上，她已隐隐察觉到溱凤对于自己的在意，虽不知其中的原由，但也猜到一年后的凌教之行必定是凶大于吉。

　　小九回想过往的一切，竟觉得有些心酸，她沉沉吐出一口浊气，又取出从轩辕庙所得的伏羲蓍草，自言自语：“都到这一步了，干脆就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大不了只当这一辈子都白过了......”

　　小九将蓍草整齐地握在手心，柔苐灵巧，只见蓍草在她纤细的手指间萦绕回转，挂一揲四再也娴熟不过，不一会儿便已叠蓍成卦，她看着手下这一卦，轻声默念：“天火同人，上乾下离，上九为变爻，爻辞为同人于郊，无悔......”

　　小九将残余的蓍草推下床，她所问之事已然有了答案，只是这个答案搅得她更加心神不宁，她和衣躺在床上，神情有些木讷，在紊乱的思绪中小九尝试闭上眼睛，却是混混沌沌，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小九去找沈泉，她坐定在沈泉屋内的桌椅旁，久久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僵持，谁也不愿先开口。小九随手翻开手边的一本书册，却发现是沈泉抄录的《归藏》，她略微一番迟疑，随后一页一页地读了下去，沈泉也没多说什么，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小九总算将书册的最后一页合上，她将头抬起，两人的目光恰巧撞在一起，小九很是尴尬，假装咳嗽起来，她涨红着脸憋了良久，支支吾吾地拼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的字......倒是写得不错。”

　　沈泉眉目里含笑，“你是不是找不到话和我说了？”

　　小九瞪了他一眼，心下却是大失底气，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她用手指蘸了杯盏里的茶水，在桌上画出同人卦，“我昨天卜了一卦，结果卜出的是天火同人卦，上九为变，我对卦象之说不熟，你看看这卦到底是怎么个讲法？”

　　“你问了何事？”沈泉问。

　　小九回答：“《连山》所在。”

　　沈泉身形一顿，深深看了小九一眼，“伏羲所创的《连山》是为天地之间的圣物，寻常的方法根本无法卜筮出《连山》所在，你这一卦恐怕是......”

　　“蓍草是从轩辕庙中摘得的伏羲蓍草，绝非寻常之物，你且告诉我这一卦到底怎样？”

　　“从形来看，离在东方，上九为变预示东极，乾为君王，此卦的寓意所在应该是东边的一位君王。但若是从爻辞来看，这一卦的意思倒是有些奇怪，似乎是与《连山》毫无关联......”沈泉说到这顿了顿，“爻辞与卦形所预之意如此迥异，就说明你在卜这一卦之时，问了两件完全没有关联的事情。用心不专，心有杂念，是卜卦的大忌，这世间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够像你这样做到一卦多问。我问你，除了《连山》所在，你问的另一件又是什么事？”

　　小九却是露出一副不愿承认的样子，她有些急躁，朝沈泉嘟嘴瞪眼，“我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还用问你这卦的意思吗？总之我只问了《连山》的下落，信不信随你。”

　　沈泉露出些许忧虑之色，“同人上九爻辞为‘同人于郊，无悔’，说的是一个人因为某一件事情远离身边的亲朋，并且即使孑然在外，这个人也是无怨无悔。这一爻有分离之意，多少有些不吉的意思在里面，我是担心你有什么事不肯告诉我。”

　　小九轻声“哦”了一声，仿佛是没有听到沈泉最后说的那几句，“东极之帝，应该就是帝俊了吧，看来《连山》是与帝俊有关了。”

　　沈泉沉默，小九看出他的犹豫，便问：“小白，你是不是不想去找《连山》？”
　　沈泉开口：“小九，《归藏》已在我们手中，我们又何必再去找《连山》？”

　　小九一愣，她的目光又在桌上的《归藏》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抬头，沉着嗓音问：“若我坚持要去呐？”

　　沈泉本想再说什么，当他看到小九用一双栗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那目光里有着某种异样的光泽，仿佛是企盼又似哀求，一时间沈泉竟有些不忍伤害她，甚至带着莫名的心疼，他只能喟叹一声，“好吧，只要你开心就好。”

　　小九露出孩童一般的笑容，“谢谢。”

作者有话说

　　好像很久没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