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百年》只为你温柔

4、胤佑，我喜欢你

　　几日后，德福带了些糕点来。他还说，主子马上要外出办事，这几日就见不着姑娘了。德福这么说的时候，挤眉弄眼，很是调皮。
　　嫣然轻轻笑了，拿了一小块糕点放入嘴里。入嘴即化。舌尖还有淡淡的桂花香，桂花糕，很好吃。胤佑的事，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闲着也是闲着，嫣然又开始收集桂花，她打算再做一个枕头。不是第一次做，特别顺手，时间精力都特别充裕。她还用多出来的花瓣和布料做了个靠枕。和上次一样，她在枕头和靠枕上绣了中国娃娃的笑脸。绣工也是一日千里的进步，为此她还自得了许久。

　　靠枕完工的次日，她闲来无事，便往那个曾经桂花香溢的庭院而去。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她寻了个光线较好的地方，发呆。不过数月，一大片的桂花已经谢尽。
　　她脑海里闪过一句话——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这个时候，她很怀念家里的笔记本、音响、液晶电视、冰箱、浴缸和软和的大床，还有哥哥。他各种各样的样子，微笑的，严肃的，一本正经的……原来自己曾经拥有那么多，却不自知。只有在失去后，才知道，原来自己曾经拥有那么多。以前在电视上，经常看到别人有这样的感慨。她还经常觉得很假。如今，已经换成她来感慨
　　小时候，哥哥曾经教过她。每次想哭的时候，躺在草地上看天空。这样，原本要留出来的眼泪，就不会流出来了。
　　她伸出手遮住眼睛，泪水在眼角滑落。为什么小时候屡试不爽的事情，会在长大后不灵验了？小时候，哥哥会陪她一起躺着看天空。因为有哥哥的陪伴，一路行来都很安心。如今，在这四四方方的天空下，在这憋闷的紫禁城里，她倍感孤独。
　　幸好，还有一个人。胤佑。他的样貌心性与哥哥有七八分相似。想到这里，嫣然不禁露出微笑，他可是自己来这里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可是他居然要自己嫁他呢！其实，自己是不会嫁他的。她一直以为他们是兄妹之情，可是他却说喜欢他，要娶她做福晋。他们还能做朋友么？恐怕是不能了。
　　如果，他不和哥哥那么像，也许，嫣然便不会把他只当哥哥看。可是，他如果和哥哥不像，她也不会如此靠近他，不会觉得温暖。
　　前一世的她，和哥哥虽无血缘关系，可是十几年的相守，已经胜过血脉亲情。他们太过熟悉，熟悉到分开后便度日如年，熟悉到她遇到胤佑时恍若抓住了浮木，终于不再彷徨。
　　如果，她不曾有过罗佑这个哥哥，也许，她会爱上胤佑。可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她对他，自始自终只有兄妹之情，没有男女之爱。两世为人的她，还不曾窥见过爱情的模样。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如果。嫣然轻声叹气。也许，她很快就要失去胤佑这个朋友了。忽然希望，胤佑不要那么快回来。

　　数日后，胤佑还是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先去康熙那里复命，在御书房里待了一个时辰。胤佑最近公差很多，每件都干得漂亮有效，康熙对他愈发满意。中午直接移驾至延福宫和胤佑母子一同用膳。
　　席间成妃提及胤佑府上又有两个人有喜了。康熙大喜，连连封赏。成妃也是喜笑颜开。有子如此，真是她的骄傲。倒是胤佑，没有太多的喜意。
　　胤佑最近几件差事都办得漂亮，他是有私心的。以前他可没这般积极主动要求办差过。他希望立功多次，能获得皇阿玛的恩赐，娶嫣然回府。想到嫣然，他的眼中不禁溢满了温柔。
　　成妃看在眼里，知道儿子该是有了中意的人。她轻轻瞥想康熙，发现对方正在喝茶。琢磨着午膳也过了一会了，康熙该是要离开了。她眼眸轻转，便对康熙提起了为胤佑纳的新人的说法。
　　想着胤佑府上人少，康熙自然是准了。吩咐成妃有合适的人选后，和自己再提及。
　　胤佑是惊喜的，他激动地看向成妃，眼中满是对成妃的感激，心里面已经都是嫣然的影子。她微笑的样子，安静的样子，喝茶自得其乐的样子，泡茶专注的样子。还有她的声音，那悦耳动听的歌声。自己怎么可能忘记。待她穿上嫁裳嫁给自己时，该是怎样的美丽？
　　胤佑如此急迫地想要见到嫣然，立刻，马上。

　　胤佑自然是很快见到嫣然了。康熙移驾后，成妃要午憩，他自然是飞快走人。想到马上要见到天天思念的人儿，他的心态如此雀跃。想到待会嫣然就要点头嫁给自己，他心里不禁又有些紧张。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场景。还有熟悉的人。德福早早就去通知嫣然自己回来的消息了，所以嫣然午膳后便在此处等着胤佑。秋天的暖样照得她懒洋洋的，她昏昏欲睡。到最后，竟也成功地睡着了。
　　胤佑了然地叹息，随即把披风罩在她身上。他的手，抚上了她白玉般的脸庞。他听见心里的叹息，她还在这里等着自己，真好。以后，自己不会再让她等了。想到这里，他露出了笑容，暖暖的。
　　嫣然睡得不熟，朦朦胧胧地醒来。入眼的便是胤佑温暖而明亮的笑容。她娇嗔道“胤佑，你回来了，真好！”
　　这一刻，让她最后放纵一下，贪看他的微笑，贪念他的温暖。如果，不再是胤佑的朋友，就不能如此亲近。以后要看见他，应该会很难。以后想要看到哥哥的脸，只能在梦中了。这一刻，嫣然放任自己的目光一寸寸扫过胤佑的脸庞，仔细的记住他的模样。
　　该如何开口，才能将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这个和哥哥无比相似的人，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想伤害。可是，不能接受他的感情，这样才是对他、对自己最大的伤害。
　　胤佑的笑意根本无法隐藏。他的嘴角，在嫣然说真好的时候，又往上翘了些。如果他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恐怕再也笑不出来。

　　想了想，嫣然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她微微侧头看向胤佑，发现对方正已温柔的目光看向自己，她觉得鼻子一酸，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得意开口，她的声音微颤。
　　“胤佑，我喜欢你，就像喜欢我哥哥一样。我很认真的想过了，我怎么可以嫁给我哥哥呢？所以，我不能嫁给你。你说过要娶我的话，我们都忘了吧！”
　　胤佑觉得自己没有听清楚她的话，他觉得自己的耳朵最近不太好使，他仰头看了看天空，太阳有点刺眼，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他努力扯出微笑，看向嫣然。他的双眼蹦出强烈的希翼的目光。
　　“嫣然，你喜欢我，当然要嫁给我。你在开玩笑，是不是？你真是太调皮了！”
　　嫣然的心中满是苦楚，这种时候，对他们两个都是煎熬。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感情是双刃剑，这个道理她是懂的。因为珍惜，才会受伤。仁慈，只会让人更伤。友情不是爱情，怜悯更不是爱情。她不想伤害这个自己一直敬若哥哥的人，可是，自己还是伤了他。在伤他的同时，同时刺了自己一刀。
　　嫣然凌乱地想着，目光依旧直视胤佑，不允许自己眼光的逃避。她一字一顿的重复道：“胤佑，我一直把你当兄长般敬重。那不是爱情，我不能嫁你。”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没有，可是——”
　　“你喜欢我么？”
　　“喜欢，就像——”
　　“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不能嫁你。”
　　“是不能？还是不愿意？”
　　“……”
　　“你知道吗？嫣然，我本来打算待会就去和额娘说明我们的事情，向皇阿玛请旨为我们赐婚。嫣然，难道你就这般不愿做我的福晋么？”
　　嫣然死死咬住嘴唇，用力的摇了摇头。她的心里有些茫然。请旨？赐婚？多么遥远的字眼。这些事情都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么？
　　胤佑的手已经死死地抓住她的肩膀，狠狠地摇晃，你刚才不是说喜欢我么？喜欢我为什么不愿嫁我。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哀伤，口气也软下来，他说：“嫣然，嫁给我，给我时间，我有一辈子的时间疼你，宠你，爱你，也会让你爱上我。答应我，好不好？”
　　一辈子的时间？嫣然的眼睛湿润了。曾经，有另外一个人。也曾这样告诉自己，他们的名字，都有一个“佑”字。罗佑，她的哥哥。在她还是儿童时，来到她身边对她说，要用一辈子的时间照顾她。从此，她不再是孤儿，她有哥哥了。她跟了他的姓，姓罗。他起的名字，蓝。那日起，她叫罗蓝。眼前这个人，就和哥哥一样。她对他的，终究不是爱情。
　　她狠狠地推开他，说：“胤佑，我不会爱上你。我们是不可能的。”
　　嫣然往前走了几步，没有回头，轻声说：“胤佑，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们已经不适合做朋友了。”
　　她没能再往前走，因为胤佑欺身而至，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她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抓碎了。她挣扎起来，可是力气始终不敌他。
　　“朋友?”胤佑的声音有点冷酷，他说，“爷不要做你的朋友。怎么，你就那么不想做我的福晋么？皇阿玛下旨赐婚你也要抵死抗拒么？你就这么不愿意嫁给我吗？嫣然，你好狠的心！你以为爷非你不可么？笑话，爷是什么样的人。”
　　嫣然死撑着苦楚，一滴泪，自眼角滑落在她白玉般的脸庞。她的发丝凌乱，嘴唇已经被咬出些许血丝。她狼狈地挣扎，却敌不过他的力气。
　　胤佑用手指轻轻抹掉那滴泪，又用手，擦掉了她唇上的血丝。鬼使神差地，他低头吻了她。
　　嫣然惊愕，随即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这一记声响，因为周围的空寂，显得格外响亮。
　　他怔忪。定定看着她，许久之后，终于开口。他说：“你若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他终于松开了禁锢她的手，声音接近叹息。
　　嫣然狼狈地跑开。泪水再也忍不住。
　　这日子，情何以堪？

　　那之后的日子，嫣然一直提不起精神。她每天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甚少出门。她的心里，一直闷闷的。
　　曾经，她看过很多情侣，分分合合。无情，有时候是一种善良。若是不喜爱对方，错把怜悯同情当成爱，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不知何时开始，她对追求者，都采用冷酷的拒绝方法。同学们说她心高气傲，她也不往心里去。她这是对自己负责，对别人负责。在她的世界里，感情没有勉强。爱了就是爱了，不爱就要拒绝。如果勉强，那就不是爱。
　　嫣然失去胤佑这个朋友，也是很难过的。以前她还可以对着他的脸想象哥哥的样子，这些日子，全部一去不复还了。虽然这些是她早就预料到的，真是真正面临的时候，还是很难过的。
　　加油加油！在无人处，在独处时，嫣然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希望自己能更好的对抗无边的寂寥。

　　这一日，下了很大的雪。雪花洋洋洒洒的，如大片的鹅毛，如飞扬的柳絮，恣意洒落。清晨醒来后，看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嫣然瞬间惊喜起来。她推开窗户，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她瞬间清醒过来。仿佛那么多个日子浑浑噩噩，今天终于醒过来了。
　　思索片刻，她去了御花园。果然，飘雪的御花园别有一番风味。因为大雪，清晨的御花园没有什么人，静悄悄的。
　　仰头向天空。任由雪花落在脸上，冰凉的。仿佛打了个圈，她又是一个人了呢！曾经，我有机会爱上胤佑，可是，把他作为罗佑的影子，对他对我都不公平。所以，现在这样，是最好的了。哥哥，我一定会幸福的。
　　嫣然对着天空微笑了。她拼命忍住眼泪，告诉自己不哭。
　　“你在干嘛？”一个奶声奶气地声音问我。
　　看过去，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穿着厚实的袍子，带着狐皮帽子，正歪头睁大眼睛看向自己。见自己看过去，便又不耐烦的问了一遍。
　　嫣然略低头看过去，没有来得及收住的眼泪，居然就这样滑落下来。她微微窘迫，居然让一个孩子看到自己在哭，似乎有些丢人呢！那么大的人了！其实她这样想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现在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比眼前的少年，稍长三四岁而已。
　　少年一愣。他从未看过有人这样子哭的。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应对。只见对面的女孩擦干眼泪，微笑着看向自己。她微笑着说，她在看雪。她的声音真好听，她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少年的心思百转千回，他不禁呆呆的问“雪有什么好看的？”
　　少年呆呆的样子很是可爱，嫣然看着不禁笑出声来。少年越是恼怒，嫣然越是笑不可吱。眼见少年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她连忙止了笑，然后一本正经地福身道：“嫣然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嫣然？很适合你的名字。”少年似乎忽然消了怒气，瞬间微笑起来。这个少年是弘晳，太子殿下胤礽的长子，宫中的人都称自己为世子。眼前的女孩，似乎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个认知让他有些微的诧异。
　　少年主子似乎忘了叫嫣然起身，自然不能自行起身。主子未叫起，奴才只能一直行礼的。
　　“你知道我是谁么？”茫然的嫣然似乎取悦了少年，他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我是弘晳。”
　　“弘晳？”嫣然茫然道。这是哪个亲王贝勒的孩子。弘字辈，不就是弘历那一辈么？康熙的孙子辈啊！
　　脑袋尚未闹清楚是怎么回事，便狠狠地挨了一记。一个雪球，正面击中了嫣然的脑门。雪花飞溅，弘晳笑得欢快的脸庞映入她的眼眸。她来不及出声，雪球一个接一个袭来。
　　嫣然自然也没有闲着，趁着躲闪的功夫，捏了几个雪球，迅速还以颜色。弘晳饶是身上迅捷，也被击中几记。不知道怎么回事，嫣然觉得，弘晳被自己打中后居然更高兴了。有好几次，他几乎是故意让自己打中的，然后还学自己尖叫。
　　一个身影出现在御花园中。我和弘晳相视一笑，然后联手攻击他。来人身手了得，连连闪躲，嫣然和弘晳正在兴头上，所以来人也是被雪球攻击了不少记。
　　嫣然和弘晳哈哈笑起来。看清来人的脸后，弘晳的笑声戛然而止。嫣然瞅了瞅弘晳严肃的表情，轻轻扯他的衣袖，指了指来人问：“弘晳，你怎么了？莫非，他是你阿玛？”
　　来人一身便装，看不出身份。但是，嫣然看出了弘晳的紧张。这个人肯定来头很大。
　　弘晳正要开口，来人已然团了一团雪球打中了弘晳。弘晳呆在当场，嫣然又没顾得上，弘晳居然被连连击中。
　　缓过神来的弘晳和嫣然迅速围攻此人，话说这个人身手真是了得，嫣然和弘晳得手的次数屈指可数。相反，嫣然和弘晳被攻击的次数则是愈来愈多。
　　嫣然不由自主的一个喷嚏终止了这种雪站。弘晳担忧地看向他，那个男子也望过来，目光带着关切和询问。她正要开口，结果却是喷嚏连连，根本说不出话。一大一小居然当场笑出来。嫣然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的情节有点戏剧化。一行人换了干净的新衣服，坐在乾清宫喝姜茶的时候，嫣然尚未回神。原来她刚才用雪球打了很多次的人是康熙，她一直以为是弘晳的阿玛，如果知道是康熙，当今天子，借她十个胆子，也未必敢。
　　嫣然在内心连连哀嚎，不禁有些抱怨弘晳。都怪这小子，不给一点提示！斜眼瞟过去，弘晳正襟危坐地喝姜茶呢！目不斜视的样子，嘴角微扬。
　　“嫣然”康熙坐在首座，小丫头的懊恼自然是看在眼里。他笑着开口，扬手示意她不必起身，然后说，“嫣然一笑，好名字，很适合你”。
　　似乎每个听过自己的名字的人都这么说，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说的人都是姓爱新觉罗的。只能说这一家子人见地颇为相似。
　　嫣然觉得坐着不合适，于理不合。她还是站起来了，面对康熙这个帝王，她没有预料之中的那么紧张。也不是说不紧张，程度轻重而已。眼前的的康熙收敛了一身霸气，慈祥亲切地恍若邻家大叔。
　　弘晳尚且年少，喝了盏姜茶，之前又打了会雪杖，毕竟是累了。陪康熙说了会话，竟有些困倦了。他挣扎着，却仍是睡着了。李德全欲吩咐下人把他抬去暖阁去歇着，被康熙扬手制止了。
　　李德全是精明的人，见状立刻揣摩了康熙的心思，只是拿了个厚实的羊毛毯子来，交给嫣然。嫣然接过先是一愣，便细细密密替弘晳盖好。她还替他整理了下碎发。弘晳嘟哝了下，便转了下身子，挑了个更舒服的睡姿，愈发睡得沉了。
　　弘晳长得真是好看呢！嫣然收拾完毕，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转身看到康熙一直注视着自己，目光中透着温和的笑容。嫣然心中一紧，暗暗告诫自己，在康熙这个皇帝前定要谨言慎行。
　　康熙打量嫣然已经有好一会了。这个丫头很对他的胃口，刚刚在御花园中很是灵动。安静下来的她敬若处子，举手投足言谈举止都是大方得很，虽说规矩没那美好，不过是个特别的女孩子。她不似一般的宫女，看到自己连话都说不周全。
　　心思一转，康熙瞬间有了主意。吩咐嫣然明日来御书房报到，便让她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