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好运猪

2、堂堂女飞贼

　　我究竟是不是景天，这看起来是个可笑的问题。
　　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么怪的疑问，反正我已经问出来了。
　　对于这一些莫名其妙出现在脑海的奇异思想，我，甚至丁伯、何必平与赵文昌他们都应该早已熟悉：比如阿拉伯数字，比如加减乘除小数分数等一系列数学法则，比如被周围人嗤之以鼻的马克思主义无神论……
　　这些或许是我注定不凡的又一有力证据，但我此时此刻不愿再想这么多。我一贯以为自己的酒量很好，没想到今晚被店里伙计们一人敬上两三杯后便已头晕眼花，如今躺在自己的床上仍觉大脑一阵阵抽痛，辗转反侧无数次却就是睡不着。
　　早知道就不逞能喝这么多的。
　　朦朦胧胧中脑海闪过无数画面，每一幅都是支离破碎，残缺不全。
　　我分明看见烟雾缭绕中一个女子拉住我的手轻诉：“飞蓬……不要去，求你了……别去……”迷糊中想辨清那副容颜，我却只看得到那一双绝美的眼。手上用劲，想将面前的人拉近一些，却蓦然发现已经身处一个幽暗的殿堂，有个女子从后面紧紧抱住我叫：“哥哥，哥哥！不要离开我！……”
　　我转过身，只看见一团模糊不清的紫影，散发着一阵绚丽的光彩。四周早已经变成漆黑一片，尽是空虚。
　　“也算是天数……你便亲自去体验一番吧。”
　　那是一道满是沧桑的声音，仿佛从紫影中发出，又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无所不在。
　　“谁……你是谁……”我竭力想问，发现身体如同掉入泥淖般越来越沉，以致连发声喊话也需极大努力，而头痛更甚，直欲碎裂。
　　“是谁！”伴随着一声莫名脱口而出的暴喝，我“呼”地从床榻上坐起，浑身已是汗渍淋淋。
　　“呀！”一声女子的轻呼，随即那声音变得慌乱起来，“我……”
　　声音还蛮好听的，如黄莺乳燕。
　　不过……我不会这么幸运，做噩梦叫一声就抓住一个女飞贼吧？我从榻上站起，此时应已夜深，四处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晰，这时只听“砰”的一声，似乎连房子都震了震，然后又是“哎呀”一声轻呼。
　　“何方女贼……呃，你没事吧？”我把床边烛台点燃，正要做出大义凛然除魔卫道的模样，却发现一个红衣女子捂着额头蹲在门口哎哟呻吟，积聚半天的气势大泄。
　　看来适才被我叫破行踪，这女子情急想逃，却撞到门框上。
　　“啧啧，原来是个笨贼……”我努力想憋住笑。
　　“你！表情那么古怪干什么！本姑娘可不是偷东西的小贼！”那女子似乎极为气恼，“腾”地站起便用纤纤玉指指在我面前，又皱眉退了几步，抽抽鼻子抱怨，“难怪我一进屋就闻到好大怪味，原来这库房里还躺了个酒鬼。”她满面嫌恶神情，柳眉横竖的嗔怒样子倒十分耐看。
　　我一把轻轻拍下她的小手道：“别指着我，小爷可不喜欢被人指着说话。这是我的卧房，库房在隔壁呢，不过房门不知上了几道金铁大锁，你这么笨，定然进不去啦。”心里暗自奇怪：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这女贼被抓了个现形还那么嚣张，莫非背后有什么大靠山？但虽然这么想，却也不怕，故作大惊失色道：“你既不是来偷东西的小贼，难道竟是来偷窥我睡觉的大盗？”
　　“你！”红衣姑娘大窘之下便要发作，忽然又硬生生憋住，俏脸涨得染上一抹红晕，俏丽可爱的模样竟把我看得呆住，“谁要偷窥你这酒鬼睡觉啦！”说着一个人在那里抱怨开来，“原来这不是库房，不是库房装这么多古董之类的干什么……真是的，这永安当的库房也不挂个匾额标明一下……喂，喂！”她伸出手“啪”地拍在我的头上，“那你们库房有没有这种茶壶的盖！”
　　“哎哟！”我被拍得发痛，讷讷地回过神来，尚未来得及说话，忽然觉得大地震颤。
　　耳边是轰隆隆隆的巨响，四周一阵又一阵惊惶的喊叫哭嚎，烛火一阵明灭摇曳后终于不甘地熄灭。透过被红衣女子打开的房门能隐约看到门外几道身影飞速地闪出当铺去，一边亡命地逃一边大喊：“地震啦！地震啦！”
　　好像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末日。
　　房顶上簌簌地掉下不少尘埃，有那么少许沾落在我的脸上。
　　我努力沉身定气立稳，看着近在咫尺那张朦胧中更显俊俏的面容，黑暗中那双美瞳闪过惊慌。红衣女子努力用手扶着门框，也这么愣愣地看着我，我知道我的眼中同样充满惊惶。
　　我开始想象这房屋终于坍塌下来将一男一女两个人活活长埋于地下的情形。难道，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你没事吧？”
　　“嗯……”红衣女子轻应一声，我向前踏上一步。
　　天可怜见，其实我只是想叫这笨丫头别堵在门口发呆妨碍我逃跑到开阔空旷的安全地带。但话未出口一阵更大的震荡从地面传来，比适才猛烈了不知多少。
　　一个措手不及向前扑倒，于是我把红衣女子按倒在地上。
　　也许是惊慌之下产生的错觉，我竟似乎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远远从天际传来。虽感觉是从天边传来，但听在耳际如惊雷一般。
　　“喂，你有没有听见什么碎裂的声音？”我问道，声音在黑暗里有些发颤。
　　“你！……”少女又是这一句，真是的，就不知道换点儿新的台词？
　　忽然发觉，压在身下的躯体有些许温软，让人骨头发酥。右手似乎搁在什么东西之上，那物事柔柔嫩嫩，软软的很温和……于是无意识地轻轻一捏，手感好像真的很不错。
　　“流氓！”
　　我那许多感受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然而在那一瞬间中少女已经喊完这两个字，然后使一股大力把我推开，自己向后一跃便站了起来。我不料这看起来娇柔美丽的红衣少女劲道如此大，被她推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脑袋撞在床沿上，登时眼冒金星。
　　有风声！凭我伟大的第六感应，的确是有什么东西高速向我砸来，赶快闪。可惜我脑子虽转得快，反应始终不及，肩头还是被擦了一道，登时有丝丝抽痛，似乎砸来的是锋锐利器。她竟想杀了我！
　　这时我才发现大地的颤动已经停止，赶快忍住痛把烛火重新点上，我可比不得这些常在黑暗中纵横来去的飞贼，一个不小心就得被灭口了。
　　房屋中再次亮起来，明灭烛火里少女满面绯红，一双眼透着可怖的恨意，看着她的样子我忽然明白过来刚才黑暗之中发生了什么。
　　“你这流氓！不好好收拾你一顿我就不姓唐！”红衣少女咬牙切齿，怒气勃发。
　　姓唐……难道……？我心虚地看一眼红衣少女，果然越看越觉得她和名扬渝州城的某个恐怖人物十分相像，虽然也只是我偶然听闻的传说人物而已。
　　“姑娘，唐姑娘……在下不知何处得罪了姑娘，竟致面对如此狠辣手段，若是姑娘想要杀人灭口，杀就是了，你杀了我我也誓死捍卫库房，誓死捍卫永安当！我化为厉鬼也要纠缠你一生一世的！”
　　“你！……你！！……你还不知何处得罪了我？你刚才……”唐姑娘气得七窍生烟，满面羞红，拿手指着我，一双脚在地上跺了又跺。
　　“我刚才……？”我把一双满是无辜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在这个时候一定要施展出我修习多年的影帝级演技，能赖就赖，能把话题扯多远就扯多远，“在下斗胆劝姑娘一句，如姑娘这般美貌这等身手，又何苦去做一小贼，不如改过从善……”
　　其实，我是一个演员……
　　“住口！你你你！……本小姐堂堂唐家堡大小姐唐雪见怎么会去做那种小贼！”红衣少女，或许以后应该叫唐雪见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气急败坏地拿到我面前晃着，“这是唐门信物，睁大你的狗眼看着！永安当是我唐家的产业，本小姐来此可不是偷东西，是拿！懂不懂？”
　　果然是……传说中凶狠野蛮蛮不讲理无恶不作欺凌弱小的唐家堡大小姐！
　　也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嘛。
　　只是唐雪见这名字我似乎好是熟悉。
　　仅仅三个字，却像是触痛我深藏心底的魂灵……登时头痛欲裂，一幅幅画面在脑中闪来闪去。那感觉就像是人之将死时回忆起自己的生平……但为何这些画面中，又多是我绝不曾经历的景象？
　　好痛……难道我这就要死去了么？
　　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