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为欢》付云行

26、二十五

　　徐茂到达医院是在第二天的傍晚，他依旧一身日系学生装扮，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大学校园里随处可见的优等生。
　　何欢在医院门口等到了徐茂，然后冷谈地领他朝病房走去。到了病房外时，珊瑚突然将门从里面关住，先不让徐茂进来。
　　何欢让徐茂在外面稍等，自己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到珊瑚正对着面镜子画着，身上换下了病服，穿着一一件纯白的蕾丝长裙——何欢很难不把这联想为婚纱。野黑的头发直顺地垂在肩头，美得活灵活现，美得让人窒息。
　　“何欢，你看我这样漂亮吗？”珊瑚欣喜地将镜子左右照了照，又把脸转向何欢问她。因为太瘦，珊瑚的脸显得格外小，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地镶在脸上，显得更加楚楚动人，那一刻，何欢心里又生出了侥幸。她想，陈蓇蓉见到这么美丽的珊瑚也许会改变。
　　“美，你一直很美。”何欢微笑着回答。珊瑚脸上欣喜的笑谈了下去，望着何欢半晌，然后抱住了她的腰，片刻后才轻轻放开，恢复脸上的笑说: “你让他进来吧。”
　　何欢点头出去，用眼神示意站在门边的徐茂可以进去了。徐茂是在一个小时后离开的，何欢远远地看着他神色依旧平静地走进电梯，然后她回到病房。
　　病房里的珊瑚还是那身美丽的装扮，正立在玻璃窗前看着楼下开车离去的徐茂，阳光普照，她的脸上有着彩虹一般不真实的光影。何欢想，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做了最骄傲的新娘。
　　“你说他会不会记得我”珊瑚一动不动地望着外面，声音缥缈地发问，像是问背后的何欢，又像是问自己。
　　“他不会记得任何人，他只喜欢钱。”
　　“不，你不知道，只是我不够好，
　　“珊瑚....”.何欢正要说什么，珊瑚却微笑着转过了身。
　　“何欢，你不会怪我以前对你不好，会不会怪我我误会了你，瞧不起你？”
　　“会，但以后不会，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要朝前走，我也朝前走。”
　　“以前的事真的可以忘记，全都不理了？”
　　“只要你愿意，一定可以。”
　　何欢抱着珊瑚直没放，然后两个人躺在床上睡着了，珊瑚说了很多话，从初中开始回忆，她一件一件地说，零碎地像是个故事，却又毫无章法。最后，珊瑚闭上眼睡着了，何欢摸着她消瘦的脸颊将她的头发理好，然后也闭眼睡去。她想，明天起来，一切都将是新的，珊瑚会幸福起来的。
　　那晚，何欢做了梦，梦到珊瑚真的快乐起来了，她和她的新郎很幸福地在一起，在珊瑚的婚礼上，珊瑚一身洁白的婚纱，带着幸福的微笑走到何欢面前拥抱她，然后亲吻了何欢的额头，她说:章“何欢，如果可以，我下辈子还想和你遇见。”服然后有花瓣开始被人撒向天空，何欢看着徐茂挽起珊瑚的手走进布置精美的礼堂大门，红毯一路向前铺展，香槟玫瑰装点着整个教堂，所有来宾都身着纯白或纯红的礼圣洁华丽、美好得像是电影里的场景。新人步上红毯，有礼花炮放出，各色彩花从空中飘起来，何欢笑着仰起头伸手不停地接，最后听到礼堂里面传来一声礼花的爆响。何欢感觉脑子有轻微一震，她猛然转身，发现身边所有的宾客不见了，珊瑚不见了，新郎也不见了，只有自己脚下猩红如血的地毯一路延伸，一直到教堂外面，她低下头，发见自己手上捧着的也不是花束，而是双手鲜血……
　　何欢从梦中惊醒，眼前的一一切美好景象都迅速不见，只有医院雪白的房间，还有耳边传来医医院大楼下的尖叫声。“有人跳楼了!”
　　这个惊叫声成为何欢在后来生命里永远的噩梦。她的珊瑚就在这声尖叫中永远地离开了她。那梦中的礼花声，是她从楼上坠落时的声音。那梦中的满地彩光，是她凋零的生命。
　　何欢在收拾珊瑚的遗物时，在枕下找到了一个笔记本。
　　十几页的空白，却又都在每页上面写着日期，像是在数日子一样，翻到最后，何欢看到了这样一句话:
　　何欢，对不起!
　　分辨着日期，这是珊瑚在跳楼前一天写下的，原来她一早就有了打算，她只打算见了徐茂最后一面就去死，而何欢却亲自将徐茂领到了她面前，是她间接地促成了珊瑚的死亡。
　　那一刻，自责和悔恨几欲将何欢溺毙，她抠着自己的五指深人掌心，可是这痛哪里及得上她心里的痛。
　　是她，是她当初自以为是地觉得陈蓇蓉能让珊瑚幸福，点头鼓励珊瑚接受陈蓇蓉的，是她将珊瑚送入了陈蓇蓉的圈套，伤害了她，而如今又是她让徐茂来见了珊瑚最后一面，成全了她最后的心愿，让她决定再无牵挂地迈向死亡。
　　是她，是她为他们伤害珊瑚提供了最利的条件和途径。天哪，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是她，都是她亲手造成的! 何欢抱着那本日记在病房坐了整整一夜，直到窗台外出现朝阳，才跌撞着朝医院外面走去。
　　周浅生，她现在只想不管不顾地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