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如月》辞尧非尧

11、终章

　　夫君……墨浅从未成过婚，只有一个订过亲的未婚夫婿——楚华絮！

　　柳修霁自然也知道她在说谁，他脸色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楚华絮何尝不是他的心病？他说：“我与他对峙，他诚心悔过，撞在我的剑上，一剑贯心而死。”

　　“是吗？是这样吗？！”墨浅红着眼睛，大声吼了出来，“难道不是你利用他对你的信任，偷袭杀死了他吗？！他何时对不起你了？！！”

　　柳修霁沉声道：“其一，我从未利用过他的信任，甚至在他事发前，是他一直在利用我对他的信任，是他对我不义，并非我不仁。其二，他确实最终醒悟，主动撞在了我的剑上，我从未想过杀他，起码想让他留得一条命在。其三，他叛正道，杀人无数，仙门百家因他一人苦不堪言。他的罪状陈之不尽，你怎么为他开脱？这些罪责，他即便死了都无法抹去。”

　　“阿絮这样何尝不是你们逼的？！他是因为你们仙门百家一步步相逼才走上了这条路！他又怎么可能会自戕？他说了让我等着他，他会娶我……可如今，他连尸骨都没能剩下，一把火被你们烧了干净，甚至连他死后我都不能光明正大地给他立牌位。这一切，都是你们逼的！柳修霁，是你杀了他，你们现在又凭什么能够高高兴兴地成亲？你柳修霁凭什么？？！”墨浅似陷入了癫狂，不停大叫着为自己与楚华絮开脱。

　　须臾冷静后，她又挂上了那副妖冶的笑容，说：“柳修霁，你可觉得有愧啊？不管阿絮做过什么错事，他可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一直把你当作挚友。只是没想到，最后代表仙门百家去审判他的，是你啊……你手中剑贯穿阿絮胸膛时，有没有过片刻的不忍呢？还是为了你的正道，干脆都没看他一眼？真是让人心寒。若我今日用柳夫人和仙门百家一同威胁你，不知道你会选哪个呢？还是你的正道？那柳夫人可真是可怜。”

　　自墨浅提起楚华絮，柳修霁的脸便越来越惨白，像是没有生气般，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墨浅轻哼一声：“仙门大会时，一开始我并非有意针对柳夫人，可见你竟然会出头为她说话，我便知她对你来说一定不普通。去柳氏修习，我借由头说柳夫人杀我门下弟子，你竟然那样包庇相信她。虽然挨了罚，不过我倒是更加确定，柳夫人对你当真重要。这倒是让我有机会，从柳夫人下手，将你诱了过来。”

　　就在此刻，墨浅召出一把琴来，弹起一支曲调十分诡秘的曲子，柳修霁像是想起了许多痛苦的事情，捂着头挣扎着。但琴声越来越急促，柳修霁最后直接跪坐在地上，眼神再无往回的星辰浩瀚，而是只有如同死亡般的空洞。

　　“阿霁！你怎么了？墨浅，你干了什么？！”元笙玥焦急喊道。

　　“没什么，只不过让他在痛苦的回忆中淹没罢了，这样好的曲子，还要多谢楚氏的藏书阁。阿絮在世时，可挖出了不少东西，我总也要学一学的，”墨浅说完，又转身对木偶般的柳修霁说，“痛苦吗？恨吗？你难道未做过错事吗？你就在回忆中好好忏悔吧！阿絮，我今日定为你报仇！哈哈哈……”

　　墨浅的笑回荡在冰窟中，一波又一波，一层又一层，听得元笙玥慌张地颤抖着，她拼命地召引着灵力，哪怕燃烧了白玉簪中的灵力也在所不惜，想要将傀儡术燃烧殆尽。

　　一点，还差最后一点。元笙玥集齐了意念，燃尽这最后的法术。而此刻墨浅已集起了巨大的灵力，对着柳修霁了击去：“柳修霁，你去死吧！”

　　“阿霁！”
　　那灵力未如预料般击中柳修霁，因为元笙玥挣脱了偶儡术，扑到了柳修霁身前。

　　几欲撕裂身体的疼痛蔓延开，遍布身体的每一寸，每一寸，再到每一根发丝，甚至都感受到了五脏六脑撕裂的疼痛。

　　元笙玥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轻，就像是一片无足轻重的羽毛。一阵寒风过，她便跪坐在地，跪坐在柳修霁面前。

　　再一阵寒风过，扬起她变得如雪般白的根根长发，拂过柳修霁的脸颊。

　　元笙玥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沾了血的手，抚着柳修霁温热的面庞。

　　这样的温度，她也感受过无数遍，那双在楚氏长阶前扶她的手，那双为她上药的手，那双拥着她的手，那双牵着她走过柳氏宗门各个角落的手，便是如此的温度……

　　他还是这样，以后也会一直这样。她的阿霁，会不会一直记得她呢？他们还没有成亲，他会不会像墨浅一样，已经把亡故的人当作自己的毕生挚爱呢？

　　在元笙玥的心里，柳修霁已经是她的夫君了。

　　元笙玥轻笑着，将最后的灵力注入柳修霁面门，为他消除了方才墨浅的邪术，抱着他，轻声唤他：“阿霁……”

　　似有星光散落一般，他的眼中又像是浸入了星辰般明亮——他从噩梦中醒了。

　　柳修霁头痛欲裂，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惊疑道：“……阿玥？”

　　尔后不久，元笙玥听到了利剑刺破血肉的声音，鲜血从墨浅的胸口汩汩流出。

　　她死了，元笙玥也在冰窟的入口看到了来人。

　　他们在呼唤着他们：“阿玥！柳宗主！”

　　是阿兄和楚宣他们，一定是阿兄发现了不对，求助楚氏的人一起来救他们了。

　　元笙玥再无力气支撑起身体，慢慢闭上眼睛，倒了下去……可她未跌到冰冷的地面上，而是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阿玥！！！”

　　这样的温度……是你吗？如果是你，那真好……

　　有什么东西滴到了脸上……阿霁，今日我们大婚，不许再哭了……

　　意识点点涣散去，就连那点温暖，元笙玥也再无力感受到了。

　　可她还听得到些许声音。

　　“为了保阿玥魂魄不散，我已冰冻了她的魂魄。元公子，接下来怎么做？”这是……阿霁在说话。

　　元景煜眉头紧锁，心痛地看着几乎没有生息的妹妹，道：“……只能由一人与她魂魄相连，此间再为她注入灵力。不过此举，相当于将二人的性命从此送在一起，且稍有不慎，二者皆会丧命。这事轻视不得，我是她阿兄，我……”

　　不等元景煜再说什么，柳修霁便斩钉截铁道：“我愿意与她魂魄相连，她生，则我生，她若死，我便要去拦她喝孟婆汤，与她共赴鸿蒙。元公子，请给我这个机会。”

　　阿霁……你怎么这么傻，就算你不拦，我也不会喝孟婆汤的，因为下辈子，我还会来找你……

　　仿佛跌入了无尽的海底，寒冷渐渐刺入肌骨，侵蚀着每一寸体映，双眼尽是黑暗，而元笙玥只是觉得自己在不断地沉落……沉落……

　　刹那间，黑暗中刺入了一来温暖的亮光，刺眼却温暖异常……

　　她看到自己的白发再次变回了黑色，感受到一双温暖的手抚上了脸庞……渐渐地，她看清了那双手的主人……

　　柳修霁笑着，如四月的阳光般温暖如沐。元笙玥也曾见过无数次这张笑脸，在楚氏宗门外、在仙门大会中、在明雅堂、在云廊、在每个有他的地方……

　　唇齿轻动间，元笙玥听见了他的呼唤。

　　“阿玥，我来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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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浅的这一举动又在仙门百家中掀起了好大一番波涛。在元笙玥留在柳氏将养身体的这段时间里，余杭柳氏、洛阳元氏、琅琊楚氏齐齐上门漠河，要找漠河墨氏要个说法。

　　墨浅已经身死，墨宗主最是懂得趋利避害，即便是亲妹妹，他也可以舍弃。

　　就像当初逼迫墨浅放弃楚华絮一样。

　　不过即便如此，也无法改变漠河墨氏式微的事实——出了这档事，没人会再投师在漠河墨氏门下。

　　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可没人想要一下子得罪了三个大宗门。

　　又过了几个月，终于又等到了一个吉日。

　　这次，一向素净的柳氏宗门再次张灯结彩，要为他们的宗主迎娶宗主夫人。

　　元笙玥一袭红妆，红盖遮面，嘴角含笑。

　　终于还是让她等来了这日。

　　柳修霁上次为救她，两人魂魄已经相连。往后不管何时，只要对方有危险，他们都能感受得到。

　　这实在是再好不过。

　　三书六礼、十里红妆，这场婚礼可谓盛大。

　　元笙玥静静地坐在榻上，面前的红盖头被挑起。

　　元笙玥娇羞道：“阿霁。”

　　柳修霁笑着，温暖一如从前：“阿玥，该改口了。”

　　元笙玥点了胭脂的脸愈发红了，小声道：“夫君。”

　　红烛之下，映得两位新人喜袍上灯火明灭。

　　人间匆匆不过数十载，若能遇一人，伴终生，那便是最好的圆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