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老攻不爱我了》碎碎面

3、好凶

　　眼见程似锦站上吊车，被带到框架建筑的高层，黎璃担心被发现，踩着满地灰烟，藏进建筑一层的一块承重墙的后方。

　　再怎么仔细回忆，旧时空里的这个时期的记忆也已经变得模糊。

　　况且那个时候他和程似锦才刚认识，对他的家庭情况不够了解，直到今天才醒悟，原来程似锦已经窘迫至此，竟然要在放学后来工地打工。

　　也难怪，他记得程似锦的掌心一直有几块厚厚的茧子，力气很大。黎璃在海城搬过三次家，只要程似锦在，他就什么活儿都不用干。

　　今天大概是高空作业，大部分工人都去了高层，地上只留了两三个接应工人和一个抓着对讲机指点江山的工头。

　　施工现场的空气实在是浑浊，等了不过5分钟，黎璃就感觉太阳穴刺痛，抬起胳膊，用袖口紧紧捂住住鼻子。

　　不一会儿，对讲机里突然传出程似锦的声音，问工头现场有没有医药箱。

　　黎璃心里一紧，程似锦该不会受伤了吧？很严重吗？

　　可工头只是不耐地回复：“又怎么了？”

　　程似锦急切回答：“小陈的手臂被割伤了，血止不住。”

　　“真烦，挣不了这个钱就不要挣了，怎么就他娇气？”工头啧了一声，“在我宿舍里呢，要用就自己滚下来拿。”

　　语毕，他身后的吊车台再次运作，缓缓升上去接人。

　　黎璃躲在墙后，调动所有意志按捺四肢，阻止自己上去查看。毕竟现在的程似锦对他仍不熟悉，贸然出现在这里，实在很唐突。

　　吊车轰隆隆地载着程似锦下移，距离地面还有将近三米时，他便迫不及待地跳下来，朝着工地外围的塑料简易房狂奔。

　　等他抱着医药箱跑回来的时候，黎璃才看清他的胳膊和胸前都沾着血，可想而知那位叫“小陈”的工人的伤势。

　　工头轻飘飘地骂他：“矫情。”，程似锦没管，握着扶手重新跳上吊车台。

　　“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事儿倒是多！当自己是谁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吗？”程似锦人都升到半中央了，工头仍在不停地数落他。

　　.
　　果然，刚给小陈处理完伤口，程似锦便被气不过的工头叫下来领钱走人。

　　八月中旬开始，他一共做了十八天工，结果只拿到了当初约定的一半的薪水。但没办法，毕竟签不了合同，还有得赚已经很不错了。他家还那么多的债，总得一点一点还的。

　　程似锦领了钱，回到员工宿舍的边上换上自己的校服，想了想，将那身沾了血的工服扔进一旁废弃的油漆罐里，然后背着书包，慢慢走出工地，连背影都透着丧气。

　　程似锦看不到，他身后的那条小尾巴此刻也心里泛酸，双眼又开始泛湿。

　　明明已经因为程似锦哭过很多次了，可这个人就像是一只沉默的洋葱，越是深入了解，就越让人眼热心酸。

　　黎璃有些埋怨过去的自己，为什么对程似锦的关心不能再多一点呢？

　　如果当年他能在体贴一点，再细心一点，程似锦会不会就没有那么容易对世界彻底失望，也就不会如此决绝地死掉了？

　　黎璃心烦意乱地跟着程似锦，越想便越觉得可惜。没注意看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跟着他走进了开发区中心的地段。

　　这个区域的成品楼较多，附近的上班族和年轻住户也多，沿街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

　　程似锦在一辆挂着【程妈小面】的小吃车旁停下脚步，黎璃快速闪身，躲在附近一棵粗壮的树干后面。

　　“哥，你回来啦。”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程家小妹程似樱小跑到程似锦面前，马尾辫上用淡粉色的丝带绑了个蝴蝶结，随着动作在她脑后翩跹。

　　程似锦对她点头，她便呲着两颗小巧的虎牙，露出可爱的笑。

　　错开眼神，程似樱突然看到对面街口上有个男生正鬼鬼祟祟地看着他们。她警惕地拉了拉程似锦的袖子，小声道：“哥……”，示意他朝后看。

　　程似锦顺势转身，一眼就看到那颗从街口老树后面伸出来的小脑袋，眼珠圆溜溜的，又飞快地藏到树干后方。

　　被跟踪对象逮了个正着，真够倒霉的。看到程家兄妹一起朝着自己皱眉，黎璃佯装镇定地走到小吃车旁，对程似锦说：“好巧啊。”

　　“你来这里干什么？”惊讶过后，程似锦感觉被冒犯，一脸防备地问。

　　黎璃悻悻然：“来这里当然是想吃饭了，我可没有跟踪你。”说完特意绕过他，朝小吃车走去。

　　小吃车的玻璃罩子里，程似锦的妈妈正在埋头摘菜，做最后的开业准备。见黎璃来了，对他和善一笑，说：“小帅哥等等哦，阿姨再有十分钟就能开张了。”

　　黎璃摆摆手,“没关系，正好我可以看看菜单……“

　　程妈妈指了指玻璃上贴着的字：“这些今天都能做，你先自己看，不懂的可以让我儿子或者女儿告诉你。”

　　“嗯。”黎璃应了一声，注意力全然不在菜单上，两只眼睛在程妈妈和程小妹的脸上来回逡巡。

　　没想到在穿越的第一天,他就见到了程似锦的家人。

　　其实关于旧时空发生的程似锦家里发生的事，他也只是道听途说地知道一些。那时的程似锦之所以把黎璃看作是生活的“光”，是因为他身边真的没有其他的人了。

　　开学不久，程家小妹就因为学习压力过大，一时想不通，从初中部的天台上一跃而下，不治身亡。

　　整个诺丁中学不得不停课两周整改，等到复课，又传来程妈妈因为忧思过度而去世的消息。连续的打击让程似锦变得愈发阴沉，整个人毫无生气，沦为部分同学口中的“天煞孤星”。

　　彼时黎璃自觉是程似锦的同桌，又是他在学校唯一愿意交流的人，于是三不五时给他打电话，跟他唠叨一些琐碎的心事，稀里糊涂地就成了程似锦眼中的“拯救者”。

　　现在他望着玻璃上反射出的程似樱的身影陷入沉思，如果在新的时空里，他能阻止程似樱跳楼，那么这个时空里的程似锦就会一直拥有家人，也会拥有更多的指望吧？

　　这样的话，未来的程似锦是不是就不会自杀了？

　　“小同学，你也是诺丁中学的学生啊？”一直埋头忙活的程妈妈总算做好了开张准备，看到黎璃身上穿着和自己儿子一样的制服，亲切地跟他搭话。

　　程妈妈为人热情，在确定黎璃的学校后，开心地把正在摆放桌椅的程似锦招呼过来，拉着他的胳膊介绍：“我儿子也是诺丁的，你们认识吗？”

　　“认识。”黎璃轻轻点头，声音软绵，跟她手里的面团儿似的，“我们是同班同学。”

　　“哎呀，哈哈！”程妈妈开心地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原来我们小锦开学第一天就交到好朋友啦！”

　　黎璃一赧，刚想承认，就被程似锦决绝地否定了：“不是朋友。”

　　说完话，程似锦挣开了程妈妈的手，抬脚就走。

　　程妈妈嗔他：“不是就不是嘛，凶什么凶？”

　　她重新换上笑脸，继续招呼黎璃：“没事，你看看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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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妈妈的手艺熟练，黎璃才刚落座没多久，他点的面就上桌了。

　　卤肉和大块的香菇铺满了碗口，霸道地将下面的面条遮得严严实实；出锅时淋了一勺鲜红的浇头，加之细细的青葱点缀。

　　秋夜微凉，面前的碗却袅袅飘着热气，满鼻都是诱人的香。

　　黎璃本就有点饿，端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开动。

　　一碗温面下肚，额头和后背都渗出些细汗，整个腹腔连带着四肢都暖暖的，他捂着嘴，悄悄打了个饱嗝！

　　胃口彻底被打开了，黎璃将剩了层汤的面碗推到一边，大声招呼道：“阿姨，再来一碗招牌粉汤和煎饺！”

　　“好嘞！”程妈妈的声音高昂又利落，跟了一串爽朗的笑声，震荡在路灯照映的暖黄色的夜里。

　　黎璃望着小吃车里忙碌的程妈妈和一旁安静帮忙的程似樱，突然意识到，旧时空的程似锦其实很坚强。

　　一下子失去了这么两个相依为命的家人，换作谁都很难在短时间内重新振作吧？

　　可程似锦却在复课后按时出现在了教室里，抓着自己给他的时有时无的关心，就这么挺了下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思考的主角突然出现，将粉汤和煎饺摆在他面前，一脸凶相，“有问题明天去学校解决，你不要在这里找事。”

　　黎璃委屈了，噘着嘴，眼神哀怨地望向程似锦。过来吃个饭而已，又不是不付钱，怎么就找事了？

　　“你妈妈做的面真的很好吃嘛……”他小声辩解，“反正比我们家保姆做的好吃。每次我放学回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桌子上的菜也是凉的。”

　　程似锦顿了半瞬，不为所动地说：“那你吃完了就快走，以后别来了。”

　　“哦……”黎璃低落颔首，顿时少了一大半胃口。

　　星星落满了天空，光临小吃车的人也越来越多，周围摆着的塑料桌椅很快就满了。

　　人手不够，程妈妈做好了面又出来跑堂，一家三口在小吃车后和塑料桌椅间忙得脚不沾地。

　　黎璃磨磨蹭蹭地吃完了第二轮，又刷了一会儿手机，才见到他们稍微得了一会儿闲。

　　他摸着鼓鼓的肚皮，去小吃车旁结账。程妈妈大手一挥，“你是我们小锦的好朋友，这顿就算萍姨招待你的吧！”

　　那不真成过来吃白食的了？黎璃着急地拒绝，“不行不行，我吃了这么多，总得付钱的。”

　　“吃好了就下次再来嘛！” 程妈妈朝他挤挤眼。

　　黎璃犹豫的空挡，程似锦刚好过来端面，程妈妈一把揪过他的胳膊，“小锦，你的朋友要回家，你去把他送到大路上吧。”

　　她又跟黎璃解释：“这两天附近的工地把路都挖开了，路上又黑，别摔着了。”

　　程似锦的脸上浮现一丝恼愠，但又拗不过程妈妈，终于认命点头。他才不管黎璃收拾好没有，抬脚便要走。

　　黎璃趁他们母子周旋，偷偷把饭钱塞进一旁敞开的钱箱里，这才心安理得地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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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妈妈没说错，通往主路的路确实难走，岔路七弯八绕，路灯也一段有一段无、一段噼啪闪烁，很适合蹦野迪。白天来的时候还好，但天色一暗便极容易迷失方向。

　　开始时，程似锦安静地走在前方带路，路过几盏灯后，他的脚步慢了下来，迟疑地问：“早上的时候，你为什么突然抱着我哭？”

　　黎璃被问住。对于一个素未蒙面的人来说，他的举动很着实怪异与过激。

　　等了半天也没等来答案，程似锦便继续追问：“我们之前认识吗？”

　　黎璃叹了口气，“不认识。你跟我的一个老朋友长得很像，是我认错了。”

　　两人沉默着走上一段灰蒙蒙的路，程似锦突然说：“你以后还是别来了，学校附近应该也面馆，味道也差不离。”

　　旧时空的程似锦主动又温柔，这里的程似锦却冷漠地再三将他推远，黎璃有些受不了这个落差，酸溜溜地问：“程似锦，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吗？”

　　程似锦引着黎璃拐了个弯，终于走上大路。他答：“凑巧吧。”

　　“不是，”黎璃闪到程似锦面前，挡住他的脚步，“我来是想告诉你，祝你生日快乐！”

　　“我希望你17岁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

　　程似锦安静了半晌，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他妈妈和小妹都忘记了。

　　“我今天在老师办公室里无意间看到了你的入学档案，不行啊？”黎璃挺起腰杆，直勾勾看他，“我对你没有恶意的。可能你不相信，我其实很开心今天能看到你。”

　　说完话，黎璃顺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拉开后座车门，他又不放心，转头嘱咐说：“如果你有什么难处的话，可以跟我分享，就当是还你饭钱了。”

　　说完话，黎璃麻利地跳上车回家。

　　程似锦停在原地，呆呆望着渐远的车尾，继而转过身，没什么情绪地朝着属于他的乌烟瘴气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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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开学第一天怎么样啊？”晚上回到家，程似樱趴在小床上跟他闲聊，“你的同学对你好吗？”

　　程似锦累得声音发哑，说：“挺好的，小樱呢？”

　　程似樱跟他一起得到政府补助，入读他们学校的初中部一年级。

　　“我也是。” 程似樱的微笑略显僵硬，然后指着他的肩膀问，“诶哥，你的校服才穿了一天就弄脏了？”

　　“嗯？”程似锦低下头看，左边肩头的布料上有一块深色的水迹，上面斑驳着一道干涸的粘稠物。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遇见个小疯子。”

　　城市另一边，黎璃洗完澡，百感交集地坐在自己的小书桌前，重新翻看程似锦的日记本。

　　9月1日，旧时空里记录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而现在的程似锦对黎璃竖起了高墙，任他在墙的这端跳呀跳，怎么都够不到另一端的程似锦。

　　这可怎么办啊？他重重叹气。

　　气息扑在日记本上，眼看着，日记本上9月1日的文字就这么被他吹得七零八落，然后慢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