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之爱》彼岸硕蓝

19、相走

　　这天晚上，我怎么也无法睡好，满脑子里全是逃跑的念头。逃、逃、逃，越远越好，最好是逃到一个我不曾来到过的地方，这里全是陌生的面孔、陌生的房子、陌生的树木，连吹过脸颊的一丝风也是新奇独特的。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了解我，没有人在乎我，仿佛我的存在几乎可以让人忽视。这样也好，反正我也不屑于他们的认识、他们的了解、他们的在乎，一个人独善其身，乐得自在。熟悉的事物、熟悉的人反倒成了一个负担，压在胸口，沉甸甸的，就如同现在的这种感受。

　　不知老天爷是否也与我心有灵犀一般，第二天一早起来，天气便阴沉沉的，阴霾得见不到一丝的阳光。

　　我整理好衣服书包，带上皮夹子，并且翻出我以前偷偷存起来的零花钱，足够多了，连续几个月上五星级酒店也没有问题，因为富本许美为了扶持安庭彦会持续不断地往他的银行户头汇一大笔钱，而安庭彦平时对我的零花钱出手也毫不吝啬，所以我才能够每次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衣食无忧呗！

　　一些钞票塞在裤子的口袋，而另外一些则分别夹在书本的页册，或者书包的小口袋里，以防被某人一检查皮夹子便露了底。从我下定决定不再回来之时，我已做好了逃跑准备，虽然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心知一旦下楼，准会碰上安庭彦，于是便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表现得跟平常无异，以免他看出任何的端倪，否则一切皆会前功尽弃。

　　下了楼梯来到客厅。桌上依然摆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饭。我环顾四周，发现安庭彦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报纸把他的脸遮住了，故我看不清他此时的任何表情。

　　我像平常一样不言一词地把早饭吃完了，背上书包，便准备迈出门离开。

　　“真是奇怪了。”安庭彦的声音从报纸后面传来。

　　“什么？”我顿时一愣。

　　“你今天太平静了吧！”

　　“你知道你今天被我在心底咒骂了几遍吗？”

　　安庭彦苦笑一声：“难道这就是你用平静换来的压抑。”

　　“你当心有朝一日我会在压抑中爆发。”

　　身后一阵的沉默。

　　我遂打算继续迈步向前。

　　“今天我等你回家吃晚饭。”

　　“哦。”我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

　　“我希望你最好考虑清楚了，我会一直等你的。”

　　“你为什么这样说？”我心中感觉奇怪，背后一阵悚然，蓦地回头，安庭彦依然在读着报纸，报纸遮着他的脸。他前面曾抬眼望过我一会儿，虽然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我依然能十分清楚地感觉到。

　　他不语。

　　我把手放在门把上，门把凉彻入骨，他似乎已经猜到我会走，不然也不会觉得奇怪我为何如此平静，亏得我灵机一动，想出这句话来应付他，可为何他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句话，肯如此大胆地放我走，我虽然把钱分开存放在皮夹与书包口袋中，如此伎俩，若他真下狠心来搜，何尝搜不出来，断了我逃跑的念头，可为何他什么也没做？反倒让我感觉先前防他的做法是如此多此一举，是我想多了吗？不，不会，他肯定猜到我会走，说得准确点，他确定我一定会走，那最后一句话要我考虑什么，是劝诫我，亦或是恳求我，还是最后地警告我？那警告若使不从，会有什么结果？是天堂落地狱？还是绿地掉泥沼？我了解安庭彦，他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已放了狠话，那为何不早点用那强硬的手段，他到底想拖什么？

　　天上的白云沉沉的厚，四周白得无色，如墙壁一般的颜色，厚重得让人喘不过起来，也隔绝了对面的一切声音，即时我怀着期待想要知晓一点点自己未来的命运的心情，把耳朵紧紧贴近墙壁，试图寻得一点甚至是一滴的讯息，它却仍旧坚硬地回绝了我。即时是这样，即时是明知是死路，我却不悔，义无反顾地朝这片墙壁走去……

　　来到学校，利用午休时间到花房找到野明俊，把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我越说越激动，当我说到那盆正盛开得含苞欲放的黑玫瑰被打碎时，更是气愤地又拍桌子、又捶胸蹬足的。野明俊整个过程全都安静地听着，不发一语，最后我便说到了重点，我想逃离这里，原本还想接着询问他是否愿意陪我一起逃离时，没想到他却在我问这个问题之前，便迅速道：“要是你想走，那请带上我吧！”

　　“你也想离开？真的想这样？可要想清楚了，那你姐姐怎么办？”

　　野明俊咬唇，把目光移向玻璃窗外：“就像你哥哥如此待你，我姐姐必定也不怎么会怜惜我。”

　　“她也许是为了你，为了挣多些的钱支撑这个家，才嫁给那种人的。”

　　“‘也许’，你用了‘也许’这个词，你这是在安慰我吗？”野明俊转过头，微笑地望着我。

　　“你难道一点也不曾这么想过？”

　　“没想过。”

　　“真的？”

　　野明俊低下头，金褐色的刘海遮挡住了眼睑，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如乱风中的细柳般孱弱，看似他的内心正做着十分激烈的斗争，以至于他的身子都跟着摇摆不停，顿了几秒钟后，他用低如蚊音的声音闷声道：“不说这个话题了，真没意思。”

　　我的唇边蓦地一笑。他没有强硬地再次反驳，那就说明他心底还残留着一些希望的，那我叫他跟我一起离开，强迫他跟他姐姐分开的这个想法是否太过于自私了呢！

　　“那你就不要……”

　　“不，我跟你一起离开的决心已下就不会再变，你若一个人走不带上我，你认为我会快乐、会幸福？丢弃我，你心底会觉得有半分舒坦？明明早先说好的，我俩一起看夕阳，无论是悲伤还是欢乐，即使生命到了终结的那一刻，难道你如今就要背弃我们的誓言？”野明俊瞠着黑眸，表情无比严肃。

　　我无言，颤抖着唇，感觉眼眶不觉什么时候起竟然湿润了起来。

　　这是我俩的秘密，我们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即时是千青姚，放学之后，我恋恋不舍地望着青姚跟我们打招呼“再见”后，蹦蹦跳跳欢乐得兀自离去的背影，心中不觉万分愧疚，她还云里雾里得不知道真相，并期待能和我与野明俊再次相见的，那当希望落空，她会是何等的伤心啊！

　　千青姚我一定会找机会再次与她相见的，不过这关键的一步，关系到我的未来，是被囚禁还是自由地生活，想到往后那会被紧紧束缚的日子，我就不敢想象，连希望、梦想都会被全部掏空的日子，死都不足惜，更何谓活？步子不得不迈了。

　　我瞅了一眼一旁的野明俊，瞥着眉、闭着双眸的他似正在沉思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感觉他与我是一样的想法。

　　野明俊回家整理了衣物拿了钱包，便和我来到西野唯一的公交站上，坐在长椅上等车子，我们仔研究了公交站牌和地图，打算乘车子先到临近的“会庆”乡镇安脚，往后再做打算。等车之际，我不时顾盼左右，就是害怕有没有安庭彦派来的人在监视我们。毕竟在圣路易斯大学，一个优等生在校园中召集几个心腹的手下不外乎是一件小菜一碟的事情，看在老师们的眼中，这更象征着难能可贵的“团结”精神呢！

　　幸好，我们周围除了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别无其他可疑的人，毕竟在西野平常人家除非有不得不去处理的急事，否则绝不会无缘无故去外地，即时去了，也很快便回。富家人家去外地，还用得着公交车吗？直接一辆气派的劳斯莱斯，走高速公路不出一个小时便开出了西野，何必乘那颠簸的公交车在山腰上绕个半圈，没两个小时绝对开不出那蜿蜒曲折的山路。

　　这时，一辆轿车正好从我们面前开过，车子戛然而止。裙角飞扬、珠链闪耀、倩影摇曳，从车门走出一名女子，她是野明藻。

　　野明俊蓦地站起，嘴唇惊讶地半张着。

　　野明藻上下打量了野明俊，并来回看着他和我：“她是……”

　　“这不需要你管。”野明俊咬唇道。

　　“你想离开？”

　　“这也不需要你管。”

　　“你还恨我？”

　　“我不恨。”

　　“可为何你的不恨却让我更痛？”野明藻艳丽的唇角挤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野明俊背过脸，从我的角度清楚地看到他的目光正空洞地凝望着遥远的某处。

　　野明藻从车子里拿出一个蓝色的小袋子，无奈地说道：“我刚刚打算从这里开车子过去，给你送去这条围巾，现在看来正好，不必再驶那么点路，现在就给你吧！”

　　野明藻蹬着漂亮的高跟鞋走过来，走到野明俊德背后。

　　“想留你是不可能，这我有自知之明，若你真有离去之心，即时阻了这一次，下次你也会发了疯闯出去，那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只希望以后你能谅解我。”野明藻伸出了手，她见野明俊迟迟不肯接，便苦笑一声，想收回袋子，怎料，此时野明俊竟微侧头，伸手一把拿过了袋子。

　　这时，公交车来了，老太先上了车，野明俊决然地一把拉起我的手，上了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