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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四回 ...

  •   上官哲就这么坐在司徒笙的对面,面无表情看着他,始终没有开口说什么,也是她的心中不知该怎么说。她收回目光,半抬着眼眸,嘴角动了动,心中微微有些讽刺,想不到此刻她的神情竟是如此的平静。正如司徒笙,还是依旧的端坐如初,还是依旧的浅笑吟吟,还是依旧的眉目温和,一切都没有变化,就像他什么都没有做,如此坦荡。
      “上官?”司徒轻声而唤,可是她却觉得他的语气像安抚玩物一样。她又抬眼望了望他,而司徒也正眉眼明朗的望着她,两两相望,他的眼中一派清明,没有半点污秽。为什么做了这样的事情还能如此的理所当然?坦荡至此?她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时间有太多的事,执着却不是好事。
      “我要离开。”她的嘴动了动,声音有些沙哑。
      “不可。”司徒笙的笑容拉大,嘴角又勾了一分。
      “够了,我倦了。”上官没有理会司徒笙的话,继续说着。她真的够了,厌烦了这种生活,绞尽脑汁,劳心费力,欺瞒,圈套。她不适合,不会做。
      对面却突然安静了,她只是敛着自己的双眸没有理会,压抑着自己倦怠的惰意,安抚着自己的狂躁。时间就如同静止在此一样,寂静的什么也不存在。屋中的光影一分分的拉长,若他们之间的距离。
      “你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上官哲抬起头来,看到司徒笙脸上光影斑驳,温和的阳光显露出他净洁的面容,纤长的睫毛遮出阴影,一抹深深的倦色藏在他的眼中,似有挣扎,痛苦。转瞬之间,却犀利的若三尺青锋,凛冽如冬。“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太早了。”上官哲不明白他话中太早了是什么意思,余音之中,她却听出了浓重的悲戚。
      “不问为什么?”他又开了口,眼中恢复常态,温润如玉。
      “我说了,倦了。”倦怠的不想再过问任何事,即使这件事伤她至深。过眼云烟,迟早有一天会过去的,再深的伤痛,也会愈合。就如同她的爱恋,十几年的情感又怎么样,到了今天还不是一样只能封锁在心的角落,等待它长出一道道凶狠丑陋的疤,等待它不再会隐隐作痛。只要等待就好了,时间会抹去一切,包括自己。
      “好。一声倦了便一了百了,一声倦了便要抽身离去,一声倦了就要笙放了你。你可知道,你早已经卷了进来。你逃不脱,笙也逃不脱,即使我们下一刻亡命于此,也逃不脱。”他出乎意料的笑了,朗声大笑,她有些惊诧的望着他,这时她才发现他的嘴唇有着淡淡的紫色。紫色,她轻喃出声,她怎么会不知道紫色所代表的意义。
      “上官哲,笙只是恳求你的一月时光,只求一月,仅此而已。”他低声地说着,面上的表情看不清晰,眼中的神情辩不明晰。
      她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又望了眼司徒发紫的双唇,轻声说着:“我不会留下,从你试探开始,我们之间就再没有半年之约。”
      “你呢?你又如何?”他的嘴角的笑容消退,“你与尚左央交情匪浅,你与苏家过从甚密,你与小乞儿遮遮掩掩,甚至还派人跟踪流川,不是么?是笙一人犯错在先,还是你我彼此彼此?”
      “你怎么能这么说。”她的声音不大,也不见恼怒。“你欺瞒我千月宴之事,甚至还将我书房之中的书卷移了位置。现在想来,你为何宁可将其抄录,也不愿将书相赠,大抵如此,此其一。你恐我知晓真相,多次催促与我,早些行动,现下想来,只是为了将我推出,吸引齐王的注意,陷我于生死亦不顾,此其二。你见我与尚左央关系不明,还特将流川召回,定是细心叮嘱一番了吧?如此疑虑,没有半分信任与我,此其三。你故意惊了马匹,纵使我当日没有那场混乱,相信还是逃不过一劫的。甚至不惜牺牲流川的性命,只是为了探查,此其四。条条件件,我没有任何的理由,再留在这里。”
      “确然如此。”他面沉如水,“笙不过是为了安全,还有就是留下你。”
      “说的对,物尽其用,在你心中,人不过是为了权利而存在的棋子,仅此而已。留下我?猜得不错,只是为了一个月以后的替死而已,成功便是皆大欢喜,遁走江湖没有不可,失败,我便是清君侧的佞臣,头一个便是刀下亡魂。”她的脸上讽刺一笑,没有想到司徒笙如此不在乎的态度,想起流川对于司徒笙的敬佩,心中有些疼痛,眼前仿佛又看见那日他在高高的茶楼之上,连一个关注的目光都没有留下。流川在楼下溅撒了一路的鲜血,满目殷红。
      “猜错了,无论如何,你都会亡命刀下。即使陛下亲政成功,也是需要鲜血铺就。”他又笑了,冰冷的让上官哲想起第一次见面之时,他清雅的笑容,原来那眸子里,没有任何人。第一次让她意识到,面前端坐的是能够左右朝政的深沉人物,不可小觑。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留下,眼中闪过怨恨,手指暗暗夹住一个丹药,一颗,足矣。
      “你,”他的话没有说完,她眼神一顿,手指中的丹药飞弹而出,直直的射入司徒笙口中,吞咽而下。没有让上官哲想到的是,司徒笙却身子一歪,跌下椅子,上身不断痉挛,下身却毫无反应,满头的青丝散落,里中竟然藏有无数白发。
      不应当,不应当。上官哲向前一步,一只手去扶司徒笙,另一只手直奔右手的脉搏而去。门口传来巨响,原来是小厮带着众人,众人见此,皆气愤难平,一拉一拽,将上官哲拉起,抄起随手物件,重手而下。另有一队将司徒笙抬起,转移到了内室。
      上官哲有伤在身,却依旧可以抵挡一阵,心中诧异非常,刚刚只是一瞬间,司徒笙的脉搏奇怪至此。只是一颗小小的七毒丸,此物药性温和,只是却毁人相貌,不易配置解药,七种药物的千变万化,可以说只要自己有解药。虽有怨恨,却并不想毒杀他,可是刚刚一瞬,明明司徒笙已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可以说,只留惨火隐灰,活不过几日。时下还与自己争锋相对。
      上官哲猛地一惊,若是长期服用那药,说不定会有这样的病态。脑中一顿,手中就慢了一步,被人结结实实的打到肩胛骨上,牵扯旧伤,几乎让她疼晕过去。
      “住手!”上官哲听到一声断喝,此刻犹如天籁。
      “楼主让他离开。”低沉的声音,没有半分的欢愉。上官哲抬起头来,还是那双怨恨的眼眸。众人听到后,虽有不平,也都悻悻的放手。
      “你说司徒让我离开?”她诧异,一手捂着自己的伤口,问道。
      “是,楼主在你来之前就已经吩咐过了,无论后事如何,都不可阻你离开。”燕诺的直直的望着他,似乎在嘲讽他为了离开耍尽手段,没有点滴的在乎情意。
      上官哲咬着牙,忍着疼痛,转身离去,艰难的举步。还是一步步的接近了朱红色的木门。敞开的大门像是迎接她的自由。
      她终究顿住了脚步,望了望前方有些萧瑟的秋意,掉落的霜叶铺了一地,秋风一过,卷起片片,如同夏末最后的蝴蝶,美丽的近乎凄美。一枝枝树杈孤单单伸展在空中,直冲云霄,却孤寂难耐。又想起司徒在地上抽搐的样子,那样一个俊朗温和的男子,竟然会如此。罢了,人之将死,她有什么可以计较的。
      “我可以救他。”她没有转身,这句话就从嘴中说了出来,如此容易。眼中的神采渐渐暗淡,她心中清楚,这样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你说什么!”燕诺一把将她扯过身来,盯着她的一双眼,有些不信任的扫了两眼。
      她不发一言,抿着嘴,眼光透过燕诺飘到了远处。
      “真的?”燕诺的神情有些恍惚,上官哲感觉就连他的双手都在不自觉的颤抖。
      “带我去见他。”她的眼神平淡,什么也不打算说。
      “好。”燕诺一口答应下来,拽着上官哲就进了内室,将正在诊脉的大夫推开,将他一搡,落座于司徒笙的床前。上官哲有些被拖得踉跄,毕竟燕诺的身高与他差不多,可是男女有别,身上又有伤,用不了力气。差一点就呼痛出声,被她死死咬住了唇没有发出声响。
      此刻的司徒笙早已昏迷,身上长衫褶皱,尤其为胸口,看也清楚,在病发时,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上官哲在此探查司徒笙的脉搏,竟然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怪异难解。司徒笙的脸上惨白,毫无血色,双眼紧闭,嘴唇抿的紧紧的,刺目而妖艳的紫色猖狂的显露着。她心中一顿,最坏的可能就是,她颤着手慢慢将司徒笙的头偏了偏,耳后一片乌黑。她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难道,她呼了一口气,将司徒笙的袜子脱掉,挽起裤腿,果不其然,乌黑像是附在他的身上一样,看起来就让她心惊不已。
      “司徒是不是常常服用一种由恋芜花的药物制成的丹药。药物有淡淡的梨花清香,呈黑色。”转过头去,她缓缓的问着,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语速,生怕泄露她此刻声音中的颤抖。“就像这个?”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素色药瓶,一颗乌黑的药丸递到燕诺眼前。
      燕诺的双眼瞬间睁大,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手中的药丸,半晌,才从牙缝中,回到:“是。”一张脸已经愤怒的发青。
      上官哲收回自己手中的药丸,低声问道:“你清楚司徒的病史吗?”
      “五年,五年之前从没有听楼主提过。”燕诺的声音压抑着一股怒气,上官哲又何尝不知,正是因为手中这颗乌黑的药丸,司徒才会到了今日这种地步。即使不是她所为,毫无疑问,与师傅脱不了干系,竟然将这药的配方传了出去,师傅你当时是遇见了怎样的情况?她的手伸了出去,将药丸送到司徒笙的嘴边。
      “你做什么!”尖锐刺耳,燕诺一把将上官哲带到在地只是为了挡住她前进的手。
      上官哲坐直身子,她的伤口出血了。可是她却无法顾及,“他的病症是沉疴旧疾,如果不能了解他的病史,对于治疗没有任何的好处。再者他现在正在昏迷,若是唤不醒他,恐怕就永远也叫不醒了。”
      “你!”燕诺的眼中满是忧虑,手中紧攥着药丸,似要将所有的痛苦都通通施加给它。上官哲掩不住的苦笑,“这是我最后的一颗。”
      燕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终是将尚算完好的药丸送入司徒笙口中,用茶水送服。司徒也很配合的将药丸吞下。“然后呢?”燕诺回过头问到。
      “大概半个时辰就能醒了。”上官哲抱着自己的左肩站起身来,嘴中的苦涩蔓延开来。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她来藏书楼的时候,司徒笙都不会起身相迎;终于知道,为什么燕诺眼中怨恨浓郁。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日日鸿雁传书,急切的催促;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的嘴边的笑意永远只是一抹浅淡,不达眼底;
      他的双腿已废,无法起身。他精神萎靡,只能用恋芜这样的毒物提起精神,反而恶性循环,中毒日深。她每来探访一次,他便要服下一颗,若不是今日的会面时间如此长久,恐怕,她依旧看不出。他根本无法轻易离开藏书楼,所以只有鸿雁传书。因为他没有时间了,他的病痛随时随刻都会要了他的命。
      记忆呼啸而来,瞬间充斥与她的脑中,为什么以前就从没有怀疑过他过于昂扬的精神?没有怀疑过他从不起身的事情,即使是愤怒也仅仅是重重的撂下酒杯。为什么没有怀疑过,在她称赞他经天纬地之能时那嘴边的苦笑。她甚至还用七毒丸害他。若是稍稍注意,都不会有此时此刻的事情。
      她错了,大错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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