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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长刀绑在身后,刚刚灭口两个僧侣的时候没有用得上。我用鞋尖在沥青地面上捻了捻,判断摩擦力,同时不着痕迹地把手汗揩在浴衣下摆。做完这一切我将双掌摊开在身前,以示没有攻击性。

      我深吸一口气,模仿游女们从脸上挤出梨花带雨的神情,大喊一声好可怕。

      我在赌。

      赌他没有看到我杀人的全过程。

      神威被吓得呆毛一颤,迟疑地停下来。我克制住后缩的欲望,眼前的小鬼散发出一股血混着甜腻脂粉的味道,脂粉是唐装上沾的,血腥气却是骨子里的。我继续说:

      “我一进来就看见两位大人在内讧。”*

      “哦,”他拖长声音,点了点其中一具尸体,“你说是他杀了另外一个人,那他是怎么死的?”

      我:“他想非礼我,被我挣扎的时候……呸,人渣,死有余辜。”

      少年还是笑容可掬的样子,只是我看出那笑容里多少有点“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敷衍。至此我过了关。只是他离开前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块揉皱的丝帕,垃圾一样丢到地上。我被布料上暗沉的红吸引,下意识多看了一眼。

      然后从后背升起一股凉意。

      只有新造会习惯在角落绣上一只蝴蝶。

      “劳驾,”我垂眸,“手帕的主人…客人认识吗?”

      他停下:“如果我说认识呢。”

      “她现在,”我的咬字很轻,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还活着吗?”

      过了很久,我等来了我的回答。

      “诶呀抱歉,”他说,“死的人太多,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了。”

      “……”

      隔着仓库传来了爆破的嗡鸣,吊顶的灯暗下去了一瞬,神威后悔刚才把手帕扔了,不然现在还可以罩在头发上挡挡灰。当灯再亮起时,他注意到女人手上多出一把刀,而衣角隐约绣的是蝴蝶。

      -

      那是在很多年前了,神威的娱乐仅限于家里那台老式电视的时候,他被迫陪他妈看了许多的罗曼蒂克片。罗曼蒂克片是舶来品,罗曼蒂克这个词当然也是。记忆里他在一旁拿着竹扇,看顾风炉上翻滚的中药,神乐像只蹬腿的小青蛙绑在他背后哭得噎气,哭声下有母亲隐忍的咳嗽。

      偶尔信号不好了,他就遵从母命一巴掌扇在电视机的后脑勺,还得收着劲儿,不然就散架了。有关罗曼蒂克的记忆也模糊成了妈妈夸他是个大孝子,以及许许多多的蝴蝶——

      地球人似乎格外喜欢把爱情比作蝴蝶,[情迷意乱]是[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我离不开她]是[she is my butterfly],调情的时候喜欢说[are you my butterfly]……

      蝴蝶蝴蝶蝴蝶蝴蝶……那么多蝴蝶眼花缭乱地飞在面前,哪怕没声音,也吵得他眼角通红,杀气腾腾。

      神威猛得睁开眼,蝴蝶变成了振袖上的绣纹。他连人带衣服滚下床,把钢板砸出一个坑。从小妈妈就夸他后脑勺生得好,颅顶高胎发浓密,一看就没遗传他爸的秃头基因。半梦半醒间他恍然大悟现在人在春雨,登船前刚屠戮完一个边陲星系的小国,这件振袖就是战利品。

      国王是个地球迷,收集了乱七八糟的地球土特产,包括但不限于掐丝象牙盒,干瘪的植物繁-殖-器-官若干(简称花),脱口秀明星揩过的鼻涕纸……神威不杀女人,可惜女王赶在他来之前殉了国…有骨气的女人他倒是不讨厌。

      神威只用它蒙着头睡了一次午觉,醒来后抱怨那衣服害得人做噩梦,还会咬人(?)硬是逼阿伏兔拎到锅炉房烧了。

      -

      阿伏兔经常笑话神威恋母,像个乳臭未干的小鬼,谁家男孩杀人放火还要拖着衰弱的母亲一起的?星海坊主拦着不肯,居然被儿子偷袭砍断了手臂,真他妈的父慈子孝。

      神威伸出一根手指凑在唇边,说别夸了别夸了。话题一转提起他的母亲江华女士,说他妈什么都好,又美,又强,唯独选男人的眼光太差劲,连累他年纪轻轻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人为什么不能选择自己的父亲呢,阿伏兔脾气就很好,就是弱了点,否则给他当后爸也不是不行……

      阿伏兔听得头皮发麻,一再推辞不敢有他这样的好大儿。

      他万万想不到神威恨毒了自己的父亲。

      再后来他听说凤仙离开了春雨,单枪匹马,一个人留在了地球。神威插嘴,没听说地球人打架很厉害呀?说话的人愣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地球女人打架确实厉害。

      是这样吗,他漫不经心地捻了捻指尖的血。为自己斟酒的艺伎刚刚断了气,严格说来她不是神威杀的,但他激怒凤仙,凤仙一怒之下拿她泄愤,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离开和室前他拾了一条帕子,擦完就随手揣进了怀里。

      而现在,他抬手擦了擦被血濡湿的额角——地球女人,她们打架是真的厉害啊!

      “一个问题,”他说,“地球人里还有多少是像你这样的?”

      我想了想,比出一根手指:

      “不是说只有我一个,而是你这辈子只能看见我了。”

      我以为是我们打的天昏地暗惊天动地,渐渐的,主楼的骚动愈演愈烈,我才意识到还有另一伙人在吉原大闹。会是银时吗?来不及思考,我被一脚蹬进墙里,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大块石灰皮。

      “他们说,吉原最漂亮的女人是日轮,”神威眉开眼笑地敲了一下掌心,“照我看应该是姐姐你才对啊。”

      我:“……多大了,小朋友,摸过女人的手吗,就敢挑三拣四。”

      “是这样吗,”他自言自语,下一秒,我被迫发现他出现在了面前,与我十指交握,触感里依稀有点少年人的薄茧,“这不是摸到了嘛。”

      是我手指骨裂的声音。

      我痛得眼底一黑。

      “从一开始,我就发现姐姐肮脏的小秘密了,那两个男人是姐姐杀的吧?”他在我颈边嗅了嗅,“知道我怎么发现的吗?”

      “是血的味道。”

      “……”

      “但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还有一股作呕的缩手缩脚的味道,”他近乎孩子气的皱眉,接着露出一个狞笑,揪着我往地上砸,“所以不要让我失望啊,姐姐。”

      -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那是被“败者”两个字缠上的结果,不管多崭新的人,从此身上都会有的霉垢味。你问我,是出于无力拯救松阳老师的负罪感吗?不,不完全是这样的。

      半年前,在我身中数刀,嗓子几乎被浓烟损毁的那一天。造成一切的是一个身披斗笠的男人。在我坠落前的一刻,我挣扎着划开了他的面具。

      那是一张和松阳老师一模一样的脸。

      甚至在说出某句话的时候,有着相似的涓涓温润感——仔细分辨下还带点年轻教师的狡黠和无奈的好言相劝,一般说来,这是发现我做了坏事(欺负男同学)后的限定表情。

      失血的眩晕中,我念出了他的口型。

      “阿市,”他叹了口气,“你就不能让我少操点心吗?”

      我摔进湍涌的河水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进来就看见常威在打来福(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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