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芃昕

4、§4·好男不跟女斗

　　“入职培训总共是三天的时间。第一天的安排主要是领工作服、了解酒店文化，下午的时候还有顺带练习一下礼仪。第二天以礼仪训练为主，附带学习员工手册。第三天则是考核加参观酒店。”
　　培训主任简短地介绍着，目光炯炯有神地透过镜片一一投向坐在席下的新员工——

　　坐在最后面的是一个小个子的男生，做康乐的，名字很怪，一个不小心就会误念成“尿壶”，实际上，他叫廖糊，名字是他的赌徒父亲帮取的，那时，他父亲在麻将桌上一个劲儿地吼着“糊”。
　　坐在倒数第二排最左边的张香是商务中心的文员；她身边坐着的女孩叫做冯遥，是客服专员。隔着过道，坐在倒数第二排最右边是杜宇生——前厅部的督导。
　　坐在杜宇生前面的，是赵子荣，餐饮部的传菜员。赵子荣前面坐着的，是一个高个子女孩，叫做赵丽，餐饮部的迎宾员，和水凝的职位一样，坐着的位子却似乎是隔山隔水——
　　赵丽坐在第二排的最右边，水凝坐在第一排的最左边。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阵势……

　　培训主任的目光在水凝身上停了很久，那种探寻的目光让水凝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就在水凝几乎要忍无可忍地回看会去时，那道目光突然移开了方向。
　　是李艳进来了，身边还跟着个同样衣着的女孩。
　　“林佩佩，你带赵子荣、赵丽、水凝他们三个人去餐饮部领一下工作服。其余的人跟着李艳去一楼的布草房把工作服领一下。”
　　水凝很庆幸不是李艳带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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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餐饮部的布草房是和整个酒店分开的，虽然更衣室都在一楼。

　　从培训教室所在的13楼坐电梯到56楼，领了服装后又下到1楼的更衣室，最后，再从1楼坐电梯回到13楼……
　　等他们筋疲力尽地回到培训教室时，酒店文化几乎已经讲完了。
　　“也就是照本宣科而已！”张香在午休时做着总结，“干酒店这行，什么都好，就是大考小考不断！”
　　“其实，考的东西常常都很莫名其妙。”冯遥附和着，“那种很低级的问题，像是酒店总共多少层楼，你说这么简单的题目有考的必要吗？”
　　杜宇生于是笑了：“话不能这么说。就这么简单的题目也有人过不了，要是题目再难些，估计，一大半的人都是不及格。”
　　“怎么可能！”冯遥不以为意。

　　然而，事实证明杜宇生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
　　那是两天后的事儿了。入职培训的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上午是考核，下午是参观酒店。那天，培训主任有事，监考官临时换成了韩飞。
　　这下，有人傻了眼。
　　培训主任的好说话是出了名的，如果是她监考，打打小抄、彼此间交头接耳……就算被她看见了，也顶多是干咳两声。可是韩飞不同，韩飞一进培训教室，就让他们把桌椅拉开。10张桌子被分散在了培训教室的各个方向。一人一张桌子，想要交头接耳是不能够了，更甚的是，韩飞还将他们的资料册全部收了上去，当然，也连带着那些夹在资料册里的小抄。

　　试卷发下来了，水凝可以听见一阵又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A3纸正反两面满满当当地印着各种类型的题目——选择、判断、连线、简答。水凝粗略地扫视了一遍，有的不明白周围人眼中的惶恐。题目虽多，却并不复杂，就像冯遥说的，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考题，太过低级和简单。
　　挥笔疾驰了大约一刻钟，水凝丢下笔，最后审视了一遍答案。在确认没有遗漏和错搭之后，她趴在桌上。这几天背了太多的资料，她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好，一睡着便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梦里的景象总是单调乏味的白纸黑字——不是关于酒店文化就是关于员工手册。偶尔的，梦里会出现一些彩色的画面，还总是和礼仪有关。

　　“做好了？”韩飞不知是在何时来到了水凝的身侧，他的声音温和清爽。
　　水凝点点头。
　　韩飞于是微笑：“这么快？”
　　从桌上拿起试卷，蓝色的水笔在纸页上留下的印迹端正优雅。从选择到判断到连线……将试卷翻了一面，最后一页上的简答，蓝色水笔写出的答案密密麻麻。
　　韩飞揪揪鼻梁，看得有些吃力。

　　“字好小。”韩飞笑着望向水凝。
　　水凝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嗯……不小心写得多了一点，纸就这么大，只好把字的大小压缩。要是写大了，我怕写不下。”
　　“字大了还真写不下。”韩飞对着试卷点点头，又看了看培训教室里挂着的时钟，“要不你先去吃饭吧！”
　　“可是，他们……”
　　“都11点了，他们应该也差得不多。”韩飞拔高了音量，“所有人只要写完了就可以交卷离开。下午2点在这里集合，进行试卷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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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晚饭回到培训教室是在11点45分。
　　培训教室外围着的人群：张香和冯遥站在一起；赵丽黏在廖糊的边上；只有杜宇生是一个人，手抄在裤子口袋里，站得笔挺如松。
　　见到水凝，张香和冯遥挤出个高深莫测的笑，赵丽则是索性撇过头。只有杜宇生和廖糊客气地问道：“吃过了？”
　　水凝点点头：“你们呢？”
　　“在等赵子荣。”

　　“终于写完了！”从培训教室里爆发出的一声热血沸腾的叫喊，“不容易啊！终于写完了。”
　　众人重新走回到培训教室里，看到赵子荣正在那里学着人猿泰山——惊天地泣鬼神地捶着胸，好像劫后余生。
　　“你夸张不夸张啊！”赵丽挥舞着员工手册砸他的脑袋，“快点收拾东西，等你吃饭呢！”
　　“就是！”冯遥也跟着催促，“要不是等你，估计这会儿牛肉粉丝都吃了一碗了。”
　　“牛肉粉丝？”赵子荣跳起来，“我不吃牛肉粉丝。”
　　“谁说让你吃牛肉粉丝啊！你不会买面条吃啊！盖浇饭也有！”

　　“怎么，你们都去外面吃？”韩飞一边整理试卷，一边笑着问道。
　　“嗯！”冯遥有气无力地应着。
　　倒是杜宇生显得挺开心：“考试结束了，大家想要庆祝一下。所以决定到馆子里搓一顿！”
　　韩飞的视线在重新落座的水凝身上游移了一会儿，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笑着祝福：“希望大家都能考出好成绩！”
　　“谢谢韩主任！”杜宇生答得欢快。
　　然而，并不所有人都给出了回应。张香和冯遥笑得很讽；赵丽则是偷偷翻了个白眼；廖糊没什么反映；赵子荣的脸绷得很紧。
　　水凝是想要和杜宇生一样说“谢谢”的，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立场，只好趴在桌上，装作没有听见。她不敢开口，她害怕她一个不小心，会忍不住暴露自己对那些人的敌意。

　　终于还是暴露了。
　　那是下午的事情。
　　批改过的试卷一发下来，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张香和冯遥倒没什么大的情绪变化，两个人都考了70来分，既然是合格了，多几分少几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区别。她们都是工作了好几年的，老油条了。
　　至于廖糊和赵子荣则是一脸的庆幸，特别是赵子荣，以60.5分的成绩勉强跨过了界，那个欢呼雀跃……廖糊的表现要稍微收敛些，不过，63分的成绩多少带着点侥幸的意味，以至，那一贯表现出的沉稳里也加了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只有杜宇生笑得最欢，94分的超高分让他着实有些得意，一边洋洋地笑着，还一边故作谦虚，连连说自己粗心看错了题，白白失了好几分。
　　赵丽于是冲杜宇生甩白眼：“你妈！少在那边炫耀！”

　　也不难怪赵丽会如此火大。
　　七个人考试，除了一个人的成绩尚且没有下来，另外的五个人都过了关。偏偏，她就在60分这道坎儿被卡住了。要知道，这次考核若是低于60分，试用期便要延长三个月。跟钱有关的事儿，总是让人窝心。

　　好在杜宇生抱持着“好男不跟女斗”的思想，也就没理她。赵丽心里的火发不出去又岂能甘休，憋在那里不上不下，就等着爆发的契机。
　　可巧，正在这时，水凝的试卷被送了进来。
　　“不好意思啊！”培训主任笑着将手中的试卷递给水凝，“因为办公室里的人都不相信有这么高的分，所以一个个儿都在那里琢磨，想要在鸡蛋里挑骨头，这才把时间给耽误了。”
　　水凝笑笑，刚想说没关系，杜宇生已一把将试卷抢了去。

　　“一……一百……”像是受到了打击，杜宇生连连摇头，“怎么可能，居然是满分！”
　　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
　　那边是张香和冯遥嚷着“我看看！我看看！”，这边是廖糊和赵子荣早已凑过了头，甚至就连赵丽也难得认真，拿着水凝的试卷上看下看。不过，“认真”说到底不过是种假象——

　　“这道题明明我和她答得都差不多，为什么她没扣分，我就扣了一半？！还有这边也是的，她又没扣分，我的全扣了！开什么玩笑！”赵丽冲培训主任嚷嚷着。
　　“怎么，有问题？”培训主任推了推眼镜。
　　“哎！”赵丽回答地很冲。
　　培训主任佯装困惑：“应该不会啊！韩主任改卷子很少会出差错！”

　　“老狐狸”！水凝在心里冷笑，她早已料到了。越是这种平日里一派老好人作风的人，推卸责任的功夫就越是了得。
　　什么叫老好人，让别人做了恶人，她自然便成了好人。
　　起初的时候，水凝还不太能够确定，直到今早，她托故不来监考。哼！这手棋下得可真妙。试想想，若是她来监考，管得严了，苦心经营的老好人形象只怕势必得泡汤。可若是管的太松，酒店方面也不会高兴。
　　瘌痢头自是不能往自己身上揽，索性丢给别人。让别人得罪了人，她再来装好人。

　　“这卷子改的肯定有问题！”赵丽又嚷嚷着，“明摆着就是偏向水凝！”
　　“是偏向吗？还是自己技不如人？”水凝冷冷地问。本来是不想理会的，只要赵丽不提她的名，爱吵爱闹她都没心情管。可是，提到名字就不一样了。如果不反驳，如果不迎头打压，赵丽下面要讲的话很可能会让她和韩飞都变得很难做人。
　　于是，不等赵丽反驳，水凝继续说道：“你觉得分数改得有问题是吗？那么是哪道题呢？简答题的第二小题？”

　　“对！”
　　“第二小题扣你一半的分还算客气。知道第二小题的重点是什么吗？第二小题的关键在于回答清楚酒店的服务理念，并在此基础上列举实例进行阐述说明。你呢？你答了什么？没错，你和我的举例几乎一模一样，然而，你的服务理念回答错误。连基本点都没有答对，你在那里阐述说明的也就是一堆废话，和题目驴头不对马嘴。”

　　“那这道题呢？”赵丽不服气，可是碍于旁人投向水凝的赞许的目光，说话倒也不敢那么冲了，“这道题又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完全错了。”
　　“怎么可能！”赵丽瞪圆了眼睛。
　　“你的顺序弄错了，意思也就完全被颠倒了。就好像是一个填空题，（　　）生了（　　），虽然在空格里我们填入的都是小Ａ和小Ｂ，然而，我的答案是小Ａ生了小Ｂ，你的答案却成了小Ｂ生了小Ａ。似乎是大同小异，实则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