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芃昕

3、§3·解释就是掩饰

　　“剩女！”水凝倚在电梯里苦笑，她总算是见识了。
　　看了一眼手中的应聘表，那上面签着的“通过”潦草而狂乱。是她内心的写照吗？水凝并不关心，她只是觉得有点悲凉——没来由的，她承认自己的敏感。
　　电梯里亮着灯，将她瘦弱的影投在地上。
　　她厌恶光明，如果没有了光明也就无所谓黑暗。可是，光明照着黑暗，她脚下的影显得如此扭曲不堪。就像是那一晚的缠绵，罪孽在光明投下的黑暗中隐遁，只有她无处可藏。

　　“下个星期四我们开始入职培训，早上八点钟在培训教室集合。要带的东西这张单子上都写了，至于健康证，我们是在入职后的六个月给予报销。”金主任和善地微笑，“去办健康证的时候，记得早上别吃东西，要空腹。也要记得带点饼干，体检结束后可以吃，不然饿坏了可不行。”
　　她的话让水凝的心很暖，丝丝的暖意里有流泪的冲动。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她那么容易上当受骗，为什么？因为她年纪小？还是因为她可爱的娃娃脸？又或者，是她错听了水凝的话？微笑这种伪装，让人面子里和气，背后却愈发的铁石心肠。
　　好像金主任。

　　水凝叹了口气。
　　擦肩而过的身影蓦然停顿：“怎么？没有通过？”
　　“韩主任。”
　　韩飞脸上的笑容温和而克制，“应聘结果出来了？”
　　“嗯。”
　　“是没有通过吗？”韩飞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忧郁，“看你在叹气，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没有啊！金主任同意让我以实习生的身份来酒店工作。”
　　“实习生？”
　　水凝自嘲地笑笑：“没办法，我年纪小。”

　　一阵让人尴尬的沉默。
　　半晌，韩飞终于缓缓说道：“年龄是一个方面，可是，拿那么少的工资却和别人做同样多的事情……你最好还是要有心理准备。”
　　“既然已经答应的，心理准备肯定是有的……不过，说一点都不觉得不平衡那也是假话。”水凝扭过头，对他展开个大大的笑容。
　　“你心态很好。”
　　笑容一点点淡下去，直到消失不见。

　　韩飞有些不太自然地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睛：“是在等电梯吗？”
　　水凝点点头。
　　“你们现在还没有入职，可以坐客梯下去。”
　　“既然知道了，再坐客梯怎么都觉得有些奇怪，就好像特意想要标榜什么。还是坐员工电梯自在些，就当是早点适应吧！”
　　话里的意思，韩飞是明白的。酒店的员工电梯着实破烂了些，可是很少有人会和她一个说法。更不说她的眼神，初见时明明是那样天真烂漫，现在，却又是这般阴郁促狭。

　　“叮！”的一声。
　　电梯停靠的声音打断了韩飞的浮想，几乎是没有犹豫，他的脚已经跨入了电梯。
　　“你不做客梯吗？”水凝投去好奇的目光。
　　她从孟焦的口中多少听到了点有关酒店的制度——像是主任、经理这类级别的，都是可以乘坐客梯的。孟焦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以为意，冷嘲热讽地夸赞管理阶层的待遇就是和常人不一般。
　　“我无所谓的。员工电梯来得早就上员工电梯，要是员工电梯迟迟不来，我就坐客梯。”

　　和韩飞的交流轻松愉快，他没有架子，脸上的笑容总是很亲切，就算是提问，也从不会咄咄逼人地强求答案。
　　而且，他也不会在那里假惺惺地装好人，或是夸大其词地形容人事。
　　“谢谢你，韩主任。”水凝微笑着，“如果不是遇上你，今天的应聘应当不会这么顺利。”
　　“不用谢我。酒店素来是需要人才的地方，只要是有才能的人，自然会得到重用。”
　　水凝深吸一口气：“古语长说‘千里马易得，然伯乐难求’。当然，我本来就称不上是什么人才？所以才更要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来酒店贡献一下自己的青春。”
　　韩飞怔住。

　　他们在酒店的大厅分手。
　　酒店的厅堂富丽堂皇，她很诧异自己为什么早些时候没有发现。是来得太匆匆？以至于忽视了眼前的风景，忽视了厅堂里陈设的一草一木。忽视了厅堂里或坐或站的男女老少，甚至忽视了酒店大门口站着的女孩。她的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用她整齐亮白的八颗牙齿对着每一个路过的人鞠躬迎送：“欢迎下次光临。”

　　又一次站在酒店的厅堂里。
　　一个星期的光阴稍纵即逝，转眼间居然已经迎来了周四——入职培训。水灵害怕她会忘记，还特地不间断地提醒了她多次。
　　也许该感谢“Happy”，水凝总是不自然地这样想。是“Happy”让她重新扬起了对生活的热望；是“Happy”拉近了她和水灵的距离；是“Happy”让她碰上了……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面容，他的笑容亲切而真挚。

　　“小心，别让假象蒙蔽了双眼。”水灵素来嗜好泼她的冷水，听多了，反倒不再生气。而且，莫名的，心里还有涌上一股子暖，因为水灵冷漠的声音里隐匿的关心。
　　是啊，别让假象蒙蔽了双眼。
　　当初，她就是因为水灵表现出的疏离而不敢与之亲近，结果呢？还是“Happy”好，单纯的不在意外表，只看重真心，所以才敢和水灵大眼瞪小眼地卖乖耍宝。
　　刀子嘴、豆腐心的水灵自然是拿长相甜美乖巧的“Happy”没辙，虽然，水灵依旧固执，总是“狐狸”、“狐狸”地称呼个不停。可是心里却疼“Happy”的紧。

　　还记得那一天，“Happy”偷喝她的牛奶，她当时也是有些生气，当即板着脸，很是认真严肃地恐吓“Happy”，说是牛奶里有三聚氰胺，喝了以后会导致泌尿系统结石、损伤肾功能。严重的还可发生无尿、肾功能衰竭、中毒性休克以及死亡。
　　也许是过于概念化，“Happy”依旧笑得欢快。
　　她于是在细节上做文章，大谈肾脏病带来的苦楚，像是小便艰涩，尿道窘迫疼痛，腰腹绞痛难忍，还有什么尿中带血。关于腰腹疼痛的描述最为细致——突然发作的阵发性刀割般的疼痛，剧烈难忍，让狗狗辗转不安。

　　她绘声绘色的添油加醋终于成功将“Happy”吓得夹着尾巴着逃跑。
　　不仅如此，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只要一看见牛奶，“Happy”立即“花容失色”。为了这一点，水灵没少冲她翻白眼。她也是闹起了性子，虽然觉得“Happy”这样子怪可怜的，可就是不想原谅它。古训不是常说吗？“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她不过是给它个小教训，让它长长记性，这样就一劳永逸，再也不用担心它贪馋偷吃成小肥猪了。
　　水灵却是不赞成她的想法，水灵管这叫虐待。

　　也许水灵说得没错，她终于在一个午后放弃了继续折磨“Happy”的打算。而是努力地向“Happy”递出和平的橄榄枝——牛奶。然而，事态的发展有些超乎她的意料。“Happy”一见到牛奶就像是看到了定时炸弹，“汪汪汪汪”地竖着耳朵叫个没停。
　　她当时有些慌了，求助般地看着水灵。水灵不理她，甚至连白眼也没冲她翻。可怜她拼命地道歉说好话，可“Happy”就是叫个没完。
　　就在她几乎要被急哭的时候，水灵突然大发善心，抱着“Happy”一口一个“狐狸”地唤。“Happy”于是安静了下来，而水灵依旧哄着它，甚至还尝试性地搬出了好些经典桥段——像是喝牛奶可以美容，到时候就会有很多小帅哥围着你转。

　　水灵说这话的时候，“Happy”眼睛一亮，支愣着耳朵就在奶盆里舔了一口。
　　“它是母的。”水灵于是下了这样的定言，在它“啪嗒啪嗒”舔食着牛奶的声音里，在它贼兮兮欢快的笑容里。
　　水灵的声音是坚决的，就好像那天，应聘结束的她从酒店回到家中，有些惊异地看到水灵居然坐在客厅里候着。她想水灵也许是关心应聘的结果。然而，并不是这样，水灵早已知道答案，水灵关心的是她。
　　“你的眼里种下了桃花。”

　　她装傻，“解释就是掩饰”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更何况，她年纪小，若是对这类事情太过敏感，反倒显得怪异。
　　只是，不能控制的，心里有一丝隐隐的失落。
　　她以为水灵会懂她。
　　哪怕她的情绪从来就和钟摆一样，在动荡中沉重不堪。

　　然而，水灵终是摸不透她的心。
　　也怪她自己藏的太深，藏在灵魂的最深处，连她也难以触摸，又何况是别人。
　　所以水灵才会会错了意，将向往误认为追求、将渴盼误认为爱情。
　　而她早已忘记了爱情的定义，只是固执地将爱情比喻做“也许”，也许……，也许……爱情注定是无限的可能，却从带不来结局。
　　她不会爱，也不想爱。退一万步，即便她想，又有谁值得她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