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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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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翘没等来意料之中的审判,微生玉看向她的眼神,倒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
谈翘识时务地闭上嘴装死,等她开口。
这位传闻中性情古怪的长老如谈翘所愿,非但没有责问她,反将矛头一转:“我当是什么大事,不过一个小误会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目光又扫过沉默不语的慕慈,微生玉似笑非笑地看向寻机长老:“倒是慕师侄乃是师兄您的得意门生,莫说门中弟子,便是整个十九洲的剑修中他也难寻敌手,缘何会败给新入门的弟子?”
谈翘看出来了,微生玉这是借机想要让寻机长老难堪。
慕慈是他亲传的弟子,竟败在自己这个不见经传的小弟子手上,寻机面上亦无光。
微生玉这样一问,其余人也跟着疑惑起来,连带着看向谈翘也多了几分打量。
谈翘是很想顺势装一把,譬如云淡风轻地来上一句:“什么,原来打败慕师兄很难吗?”
可惜她不能。
言灵术只对慕慈有效,谈翘怕今天装过瘾,明日便会被慕名来切磋的旁人杀个片甲不留。
非但如此,她还要装模作样一脸惶恐地替慕慈解释:“微生长老误会了,弟子修为远在慕师兄之下,不过混乱之中险些坠崖,师兄为救我一时分神,才叫在下有可乘之机。”
微生玉唇畔笑意一僵——
好不识趣的小丫头,连顺水推舟都不会。
但与宗门中视慕慈为修真界天才,对他客气有加的诸位弟子相比,能出眼前这么一位胆敢将剑搭在慕慈脖子上的少女,微生玉已是喜不自胜。
若不是碍着二人初次相见,微生玉简直恨不得拍一拍谈翘的肩:“干得不错。”
倘若下一次拿剑直接比着寻机这个老东西,那更好不过。
此情此景,微生玉掐指一算,觉得自己是时候收一位新弟子。
于是她敛起方才幸灾乐祸的模样,看向谈翘:“能借可趁之机伤到你慕师兄,已是天资超凡。”
“正巧,本尊缺一位新徒弟,与施烟这个木头疙瘩作伴。”
此话一出,谈翘不由得一愣。
转眼,微生玉已缓步走至她跟前:“怎么,你不愿意?”
“弟子求之不得。”谈翘元神归位,忙保持跪倒的姿势,郑重其事地行大礼,“拜见师尊。”
虽不知微生长打的什么算盘,但至少她肯收自己为徒,谈翘便意识到,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正松了口气,眼前衣袖缓拂,芬馨袭来,谈翘额头被微生玉食指轻点。
霎时,她脑海中茅塞顿开,涌入不计其数昔日没有的学识。
如果非得来形容这种感觉,谈翘觉得自己就像个牙牙学语的孩童,陡然变成耄耋老者,于眨眼间阅尽世间万物似星辰浩瀚,所有记忆历历如新,随时可以重温。
原身修行数百年,但碍于独自一人,无人探讨,亦无人点拨,难免修为有所凝滞。
如今受微生玉点化,谈翘隐约觉得灵识中似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似一芽小种子即将破土而出。
微生玉一抬手,跪了许久的谈翘也就跟着被扶起来。
不等她开口,微生玉已对面色算不上好的寻机长老道:“既是我的弟子,自然由不得他人随意处置,不知师兄可有异议?”
纵然见不得微生玉这般嚣张的做派,寻机亦只能皱了皱眉头:“今夜本该这些新入门的弟子洗髓自证清白,就算她是你的弟子,也不能例外。”
“那是自然,烟儿,就派你去陪师妹洗……”
“如此不妥。”一直默不作声的慕慈蓦地打断微生长老的话,“洗髓一事,同门理应避嫌。”
青年声如冷玉,身形挺拔似崖间青松,浑然不惧微生玉身为长老的威严。
谈翘先是懵住,片刻后猜出他的意图。
自己是妖身,就算天生有胎记遮掩妖气,但到了能够涤清所有污秽的洗髓池中,未必不会露出蹊跷。
慕慈这是在帮她。
当然,这并非慕慈本意,只不过是谈翘先前那句“帮帮我”,叫他不得不如此行事。
这金手指,当真好用得很!
谈翘默不作声,只见微生玉双眸微眯:“贤侄这是何意,莫非还以为烟儿会包庇她不成。”
“弟子并非此意。”
话虽如此,慕慈语气冷得像冰。
在言灵术操控下,他不得不维护这兔妖,心情自不会好到哪里去。
视线扫过一脸淡漠的谈翘,慕慈垂眸,长睫遮住眼底阴翳:“只是宗有宗规,洗髓一事,弟子恳请由我亲自看护谈师妹。”
此话一出,围观的同门弟子不由得一惊——虽说寻机长老与微生长老多年来彼此不和,在宗门中人尽皆知,但至少还维持着面上的和谐。
向来光风霁月,不问俗事的慕师弟缘何今夜要将这层体面撕破?
莫非当真是险些被谈师妹所伤,玉做的人也有了脾性?
慕师弟少年早慧,未及弱冠之年,早已修为至金丹境,是修真界不可多得的天才,若他当真对新入门的小师妹怀恨在心,那她可就惨了。
谈翘对于众人落到她身上同情的目光浑然不觉,只知道慕慈的话正中她下怀。
她施施然露出一个光明坦荡的笑:“听闻慕师兄刚正不阿,对妖魔最是不能容忍,由他看护我洗髓,正好还弟子一个清白。”
她侧过头,看向先前一口一个妖女称呼她的金揽玉:“这位师兄,你说对吗?”
金揽玉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没有说话。
总之,既然当事人都没有异议,修真界又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由慕慈名为看护实则监视谈翘洗髓,并没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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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之中的美人榻上,谈翘懒洋洋翻了个身,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话本,惬意得不能再惬意。
不愧是十九洲第一大宗门,财大气粗,连洗髓池也不例外。
池水自山巅灵泉引入玉池中,临岸建水榭,牡丹纹绣花鲛纱朦胧掩映,隔出榭外山夜空冥。
榻旁六角灯暖黄的光有些暗,谈翘将萤明珠掏出来放上去。
你别说,原身这个乾坤袋还挺能装,话本首饰,果脯零嘴,都正合谈翘心意。
她伸手一摸,还有一方菱花镜。
谈翘随手将镜面翻过来,镜面清晰倒映出一张脸——
漫不经心的眉眼,瞳似点漆,眉如秋波,挺翘的鼻梁下方,唇瓣沁出粉嫩。
不算倾城倾国大美人,但也是独一无二的一张娇俏的脸蛋。
这张脸只消看过一眼,就断无认错的可能。
更让谈翘满意的是,这张脸和她上一世有六七成相似,至少看起来不会别扭。
上一世……
谈翘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她刚参加工作,家人就全款在她工作的城市买了套房,任谈翘一人过得有滋有味。
结果穿越过来,就成了个一穷二白的妖修,乾坤袋中连几两碎银都没有。
不想了,越想越伤心。
谈翘瞥了一眼泡在洗髓池中的慕慈,狠狠磨了磨后牙。
她问系统:“为什么不能直接杀了他?”
系统似乎顿了那么一秒:“你真的那么想杀他?”
“这不废话吗?”谈翘回答得理直气壮,“他要是死了,不就一了百了。”
“不行的,他若是死了,魔种却不会消亡,只会吸引更多魔倾巢而动,为其大打出手。”系统道,“届时,局面更难控制。”
谈翘算是明白了,比慕慈更危险的,是他体内的魔种。
话本扔到一旁,她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坐起来,走到洗髓池边去。
静坐其中的慕慈浑身被池水浸湿,雪衣衬得他冰肌玉骨,隐约可见薄纱下肌理分明,唯独长睫一片雅黑,一尊冰雕般没有生气。
谈翘就这样打量着他,想起自己的任务,不由得轻叹口气。
“慕容慈。”她道,“抬手。”
话音刚落,慕慈原本搭在膝上的右手哗啦破开水面,悬在半空,停于谈翘眼前。
他睁开眼,神色淡漠,甚至不见半分恼意,像是已经接受了能够被谈翘随意操控这个事实。
谈翘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位魔皇转世究竟是何等模样。
根据系统给的信息,慕容慈十二岁时拜入浮望宗,算起来,眼下还不过十七八岁,正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容貌昳丽。
难以想象,一个身怀魔种的人,竟会生得这般……琼堆玉砌。
到底是世家大族教导出来的,就连打坐的姿势也如此端方,看不出半点儿魔的影子。
前提是如果谈翘没有亲身体会差点被他掐死的话。
不再多看,她一把抓住慕慈瘦劲腕间,低头咬破他的指尖。
鲜血顿时沁出来,慕慈长睫颤了颤:“你……”
接着,谈翘又飞快咬破自己的手指。
十指连心,谈翘痛得倒抽气,还是忙将正在流血的手指贴到一起。
“血契?”慕慈猜出她的算盘,眸中覆上一层寒意。
谈翘可顾不上他是什么脸色,嘴里忙念念有词:“以血为契,死生之约,凡施者有难,受者必相助,受此法者,不可伤施者半分……”
慕慈猜得不错,谈翘正是趁他还受言灵术控制,提早施下血契。
修士间的血契无异于毒誓,违者必会体内血脉倒流,筋骨寸断而亡。
谈翘这段话,无非是让慕慈不能伤她,且还要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出手相助。
死贫道不死道友,若是将来任务失败,至少有血契在,她还能苟住一条小命。
一口气将契约念完,谈翘抬眸,冷不丁撞上慕慈漆黑双瞳。
他生得好看,就连眼型也是精致的丹凤眼。
可惜周身气度霜雪似的凛然,硬生生将眼尾这份缱绻压了下去,化作如同他的剑意般无尽疏冷的凌冽,叫人看了生不出半分旖旎,只想快些逃离。
谈翘指头蜷缩了下,将惧意掩饰得很好:“我以为师兄受制于人会很生气,恨不得能将我杀了最好。”
血契已达成,抬手这个动作随之不再被定住。
慕慈抚平衣袖上银丝缝成的鹤纹,不疾不徐:“我当然会杀了你。”
“迟早有一日。”
纵他说这话时眼睫低垂,目光并未落到谈翘身上,但毫不掩饰的杀意叫她整个人犹如在冰潭中浸了一瞬,寒意让谈翘周身打了个颤。
又想起血契已成,谈翘才稍稍安心。
为了找回颜面,被吓到的谈翘故作镇定:“巧了,慕师兄,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站起身,掸去裙摆上沾到的水珠,故作高深:“不过眼下留你性命还有用,师兄应该庆幸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