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玉在怀》绿幽幽

19、第 19 章

　　第二天，我趁光绪早上叫起的时候换上太监服准备出宫，临走的时候嘱咐浣朱：“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要是我不在的时候皇上来找我，你先替我应付着点。”
　　浣朱点点头，小脸上满是担忧，见我执意如此，忍不住开口劝我：“娘娘好歹带上亦威、亦广吧，这外面不比宫里，世道乱着呢......”
　　“我的好浣朱”，我急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亦威、亦广乃是御前侍卫，你以为没有皇上应允我能随便带着他们到处乱逛么？再说，我这次出宫是去找康有为要回耳环，亦威、亦广跟着也不合适，这要是万一走漏了风声传到皇上那里，还能说的清么？知道我的信我清白，不知道的那起子歪心坏嘴的小人还不定编排出多少故事，惹出多大祸端呢。”
　　浣朱见我说的严重，不由紧张起来，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我说：“娘娘，不然带浣朱去吧，浣朱虽然不会武功，但可以在娘娘身边端茶倒水的侍侯着做些粗使的活啊。”
　　“傻丫头，我这又不是出去游山玩水”，我徉怒的捏了捏她的脸，“你是我贴身丫头，有什么事我还指望你先敷衍着呢，要是你和我一起失踪，不白白惹人怀疑么？”
　　我见浣朱还要开口说什么，急忙举起双手投降：“我的小姑奶奶，你要再唠叨下去那时间都足够我从宫外回来的呢。”边说边转身朝着门外一溜烟的跑了。
　　我一边打听一边向前走，所幸湖广会馆处在京城繁华地段且又名头较响，我没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了。
　　我报出康有为的名号，经人指点来到了位于后进的一个小院落，我鼓足勇气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不多会，一个青衣小童应声而来，一眼望见我的装扮不禁楞了楞，好奇的问道：“这位公公，请问您找谁？”
　　我朝他微微一揖，轻声道：“请问康广厦康先生住在这里吗？”
　　那小童点了点头：“请问公公找我家先生所为何事？我好代为通传。”
　　我略微想了一下，开口说道：“就说....德嫔娘娘派人到先生这里取东西来了”，我眼见那小童仍是一脸不解的神色，不由安慰他道：“你只要把我说的转告你叫先生，他自会明白的。”
　　那小童听了我的话后，又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方才转身去了。
　　我只等了片刻，就见康有为跟在小童身后匆匆而来，见了我后丝毫没露出诧异的神色，仿佛早已料到我终会前来找他，只是深深的望了我一眼，便把我请向屋内。
　　他领着我走进了一间类似于书房的雅室，恭敬的请我坐在上位，那青衣小童迅速的奉上一杯香茗后转身悄悄退下，至此，偌大的房内只余我和他单独两人，我不由的有点尴尬，眼睛不自然的四处打量着。
　　康有为慢慢走到我的身前，似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依礼跪下向我请安：“臣康有为叩请德嫔娘娘万福金安。”
　　“先生不必多礼，快请起吧。”我心里不愿看他跪在我脚下的样子，急忙上前扶他起来。
　　他起身后，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瞬不瞬的静静注视着我，我在他的眼光注视下觉得身子轻了起来，就好象变成了一缕柳絮，在春日的湖面上随风飘荡，“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我脑中晕忽忽的浮出了这样的句子。
　　不知这种轻飘飘的状态持续了多久，就像从半空中猛然摔到地上，我忽地回过神来，再也不敢看他一眼。我暗地里捏了自己一把，借着巨痛努力记起此行的目的，磕磕巴巴的开口：“那个...我这次来，是拿回.....”
　　我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摊开掌心，我看着他掌心上光绪送的那枚碧玉耳环，讷讷的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我小心的把手伸向他的手掌，在拿到那耳环的时候，手指也不经意的触到了他掌心温热的肌肤，好象被电了一下，我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轻颤起来，手抖的连那耳环都差点落在地上。
　　康有为微微一叹，从我的指间取过耳环，无比温柔又无比爱怜的帮我把耳环轻柔的戴在右耳上，我呆呆的看着他的动作，身子僵硬的立在那里，心中一个声音疯狂的响着：“不可以，不可以让他这样，快住手.....”
　　我的理智明确告诉我他这样做是逾礼，但我的手不知何时却已下意识的从我随身佩带的荷包中取出了剩下的一枚耳环，自然的递到他手中。
　　他见我递来的耳环微滞了一下，只一顿，便从我手中接过另一枚耳环，帮我戴在了左耳上。
　　我从他刚才的那微微一顿，已意识到了自己又做出了逾礼的举动，不觉大窘，羞愧的把头深深低了下去。
　　正自窘迫间，忽听耳畔传来康有为的一声低笑，笑声过后他清朗的声音轻轻响起：“请娘娘恕微臣无礼，上次在宫外微臣并不知那女扮男妆的公子便是娘娘，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娘娘海涵。”
　　“你刚才都已经对我‘无礼’过了，现在才道歉不觉得晚了么？”我在心底暗想，怎么也觉得他那番话里的诚意值得推敲，只得摆摆手，无奈的说：“不知者无罪，罢了，此事就到此为止，以后莫要再提了。”
　　我见耳环已取回，便起身向他告辞：“谢谢你这几天帮我保管耳环，我...我先回宫去了。”
　　我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向门口，伸手去推书房的门，这时身后响起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只晚了一步，却错过一生，今日一别，只怕日后再难相见了。”
　　我的眼泪瞬时涌了出来，他的话引出了我心深处一直想要遗忘的伤痛，直白的连让人逃避的机会都没有，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想着我和他最后的结局——一个投井而死，一个流亡海外，从此后即是“雨打风吹自凋零，亦是再见也无情。
　　我想着戊戌变法注定的失败，想着他最后的结局，心中一阵悲凉：“生不逢时，命运自由天定，有谁能随心所欲呢？”
　　忽的记起他给光绪帝上的折子，那关于“君主立宪制”的提议实出自我口，虽然知道即使我不给他提那个建议他还是一样会在未来遭慈禧嫌弃，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那个...君主立宪制....就别再和皇上提了。“
　　“为什么？”他不解的问我：“你不觉得那个君主立宪制可以变革我们现今腐败的政治，从而给大清国找一条出路吗？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们的国家最终被那些洋人瓜分而让我们的人民做亡国奴么？还是....”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我，仿佛想从我的眼睛直看到我心深处:“还是娘娘担心微臣对外说出此乃娘娘的意思....若是为了这个，娘娘尽可放心，微臣明白后宫不可干政，绝不会对外乱说的。要是娘娘信不过微臣，微臣愿以自己身家性命发誓，如若因此惹出任何事端，微臣愿一力承担，绝不会连累娘娘半分。”
　　我见他误会我的意思，心里不由发起急来，强撑着说：“我这哪是为我自己着想，实是因为...因为...”
　　我被他质问的哑口无言，又不能直接告诉他因为我来自未来所以知道你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注定以失败而收场，静默了半晌，我咬了咬牙，困难的开口说道：“情况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现在虽然明面上是皇上亲政，但实际上你也应该知道，皇太后在朝中依然掌握着绝大多数的势力，那个君主立宪制摆明了是要从她手里夺权，你说，皇太后能善罢甘休么？如果皇太后和皇上真的双方争斗起来，你觉得皇上能有几分胜算呢？何况以国家现在的局势来看，我们外患尚没有解决难道又要再起内讧吗？就算我们经的起波折，难道现今的大清国还能经的起这样的折腾么？”
　　康有为听完我的话，许久都没有出声，好半晌后才低声问我：“依你说，又该怎样做？”
　　“依我看，为今之计惟有韬光养晦，一方面让皇太后放松对皇上的戒心，另一方面让皇上暗地里积蓄自己的力量，慢慢等待时机。”
　　“若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出现呢？”康有为毫不放松的追问着。
　　我想了想，忽的转过身子来朝他俏皮一笑，促狭道：“皇太后今年就已七十了，难道....她还能比皇上长寿么？到时候，只要皇上同意，还有什么立宪制是做不得的么？”
　　康有为猛然看见我的笑颜，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片刻后才又苦笑着对我叹道：“你的主意是很不错，不过所费却是时间太久，以现在皇太后的身体状况来看，至少还有十年的时间才会如你所愿，我只怕这段时间我们能等得，大清国却已等不得了。”
　　我仔细回想了下那段时间的历史，知道康有为所说不错，不禁也无奈起来，低头沉思了一会，才勉强说道：“只要先别拾掇着皇上实行那个君主立宪制，大不了可以在别的方面做些改进么。”
　　“哪些方面做些什么改进呢？”他双眼灼灼的盯着我。
　　“比如说教育啊，发展经济啊.....哎呀，这一时之中我也说不清楚，还是等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吧。”我脑中千头万绪缠在一时暂时理不清思路，未及细想便已脱口而出，等话出口后我才反应过来：“以后？我和他哪里还来的以后啊？”
　　我自知失言，心中无比懊恼，默然半晌转身推门而去。
　　“微臣有一个请求”，我还没走出两步，他便已疾步追上，拦住我诚恳的说：“娘娘大才，微臣望尘莫及，微臣每次与娘娘谈话，都会被娘娘的思想所折服，由衷钦佩。如若娘娘生为男儿身，以娘娘才华，国之前途必然有望，但娘娘现今身处后宫，被祖训所限不得干政，若因此埋没娘娘大才，于国于民都深以为憾，就是微臣也于心不忍，若是娘娘不弃，微臣愿把娘娘思想代为上书朝廷，以推行利国利民之措施。微臣愿以性命起誓，微臣此举皆为天下黎民苍生，绝无半点私心，微臣此后愿听娘娘一切差遣，绝不推托，请娘娘务必答应，微臣代大清国所有百姓叩谢娘娘大恩了。”
　　康有为说完，恭敬的向我跪下，恭敬的叩了三个头。
　　我看着他诚心为天下百姓所思所想的样子，也感动起来，一时间竟找不出一句话来拒绝他。
　　我双手扶他起来，细想了想，记起前段时间因为养心殿缺人，而被光绪亲自选在身边侍侯的小禄子，心中顿时有了计量，便轻声对康有为说道：“虽说以后我们不方便见面，但先生若是想征询我的意见，可悄悄把文书交给在御前侍奉的小禄子公公，他是我身边的人，自有办法交到我手里的。”
　　康有为闻言又深深对我施了一礼，我却再不敢看他一眼，急忙转身回宫去了。
　　一路上我只怕出宫时间太长被光绪发现，只顾着匆匆忙忙的赶路，却再也想不到前方恰恰有一件祸事正静静等待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