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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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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在吟风阁的包间里落座,静默了一会,他先对我开口说道:“实不相瞒,在那洋人的酒铺时在下就已注意公子了,看公子与那洋人交谈甚欢,料想公子必定是曾出国留洋、见过大场面的人,与我这等井底之蛙相比,实是云泥之别啊。”
我听他这么说,急忙谦虚道:“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实在是太夸奖我了,我哪留洋过啊,只不过......只不过是小时侯,在下随家人曾在广州居住过,因与洋人有生意往来,家父便为在下请过洋文师傅,在下这几句不成样的洋文,倒教公子笑话了。”
“怎么?你曾在广州住过?”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兴奋的神色,“这可真是有缘了,在下也正是广东人士呢。”
我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亲切感,仿似因着这同乡的缘故又拉进了些许距离,忍不住真心对他说道:“他乡遇故知,这可真是人生一大喜事呢!”
他闻言楞了一下,随即爽朗的大笑起来:“故知....对,一见如故的相知!”
我和他不自禁的相视而笑。
半晌,他方又开口:“现在的大清国早已失去以往康乾盛世的景象,狗仗人势、为非作歹之人甚多,普通百姓对此皆敢怒而不敢言,难得公子侠肝义胆,面对不平敢挺身而出、仗义执言,真真让人敬佩。”
我瞄了一眼亦威、亦广,暗想:“若不是有亦威、亦广在我身边为我壮胆,自己八成也就成为那‘敢怒而不敢言’的普通百姓一员了。”
心里这么一想,脸上顿时绽出一个好心虚的笑容,无比谦虚的说:“公子太高看在下了,其实在下也只不过做了......人人都该做的事罢了。”
“人人都该做,而人人都不做,这才是现今大清国最为悲哀之事。外有列强环侍,内里政权腐败,如若我们继续抱着夜郎自大的心态,不肯正视现实、不肯虚心学习洋人那些先进的方面,不肯进行变革....我看这国将不国的日子指日可待了!”他激动的边说边用手指在桌面敲打着。
我看他这副真心为国担忧的样子,再想想清庭后期果真做出了一系列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丑事,倒真应了他“国将不国”那句话,也不免心情暗淡起来,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这变革.....谈何容易.....”
“是啊,一方面要维护那些以皇族为首的保守派的利益,一方面又需要有人真正站出来替底层的百姓说话....这......唉,世上哪有这种两全其美的事呢?”他低声谓叹道。
我听他这么说,脑中顿时浮起一个念头,还来不及细想,“君主立宪制”这几个字就已经脱口而出。
我见他一脸诧异,忍不住对他解释:“其实,这‘君主立宪制’是现在很多西方列强采用的国家体制,就是在保留君主制的前提下,通过制定宪法,树立人民主权,限制君主权力.....”
我正说的顺畅,一抬头,却看到他仍然一脸黑线的看着我,不禁无奈的想:“对他们那个时代的人来说,‘宪法’、‘人民主权’这些词一定是闻所未闻的了,我这么直接的给他说,他当然像听天方夜谈了。”
我整了整思路,尽量用直白浅显可以被听懂的语句从头对他解释着,看着他脸上越来越惊喜的神情,我也禁不住的神采飞扬起来,心想:“说不准这真是个好办法呢。”
“......总之,这样一来,君主既是世袭的又拥有一定的实权,但他们的权利和义务又被宪法明确规定,受到一定的限制;而内阁或议会把一些权利从君主那里分离出来,使自己也有了参与政治民生的权利,起到替百姓说话的作用....”
刚说到这里,忽听身后站着的亦威朝我重重咳嗽了一声,我一怔之下方才反应过来:“是了,现在是清朝,不是人民共和国,还没有‘言论自由’权的,想我刚才那些话差不多已经可以被‘拉出午门斩首’了,何况.....以我现在的身份,正是那个应该变革的皇族‘保守派’呢。”想到这里,我暗自心惊的急忙闭口不言。
说出的话犹如泼出的水,我这时收回已然来不及了。他显是兴奋的没注意到我的懊悔,听我说完,即站起身来朝我深深一揖,恭敬的说:“公子大才,在下真心....倾慕。”
说到“倾慕”这两个字时,更是别有深意的静静望着我的眼睛。
我被他看的心狂跳起来,脸上绯红一片,急忙伸出手想去扶他起来,却又被亦威一声重重的“恩哼”止住了身形,顿了顿,慢慢站起身来朝他抱拳一揖,轻声说道:“时间已不早了,在下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了,在这里谢过公子。”
他定定的望着我,开口问道:“不知在下可否请教公子姓名?”
我想了想,止不住黯然神伤起来:对他钟情又怎样呢?以自己现在的身份难道和他还有进一步的可能么?既然如此,干吗还要告知姓名给自己留个念想呢?还是尽快忘了他绝了自己的心吧。”
于是,我朝他凄然一笑,坚定的开口:“相逢何必曾相识,萍水相逢已是足够,何必非要交换姓名落了俗套呢?如若有缘,定会再见,如若无缘,何必强求?”
说完这些,再不看他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身后一个清雅的声音蓦的响起:“姑娘慢走,在下就不远送了。”
我正心内哀伤,听他所说,只是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又走了两步,忽的回过神来,大惊之下一个没留神,头“砰”的一声狠狠撞在门框上,我顾不得额头上传来的剧痛,慌乱的回过身来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你....你知道我是..女的?”我结结巴巴不能相信的问他。
他在我的头撞到门框上的一瞬,心疼的大呼了一声“小心”,接着看我一脸苯苯的神色惊慌的问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女的,忍不住朝我微微一笑,慢慢向我走来,等离我只有一步之遥时,他停住脚步,伸出右手摊开手掌,掌心中一枚小巧的碧玉耳环雕成百合状,幽幽的闪着润泽的光。
我不由自主的向耳朵上摸去,果然,左耳边的耳环不知什么时候掉了,现在那枚掉了的耳环好巧不巧正在他手上。
他静静的看着我,语音轻柔的开口:“我姓康,小姐可以叫我广厦,暂住京城湖广会馆。虽说萍水相逢,但我却很俗套的并不想和小姐只有一面之缘,这耳环乃小姐在刚才的争斗中无意落下的,在下愿暂替小姐妥为保管,等下次再和小姐相见时,必亲手奉上,完壁归赵。”
说完,带着点调皮的对我一笑,说了声:“请恕在下无礼,先走一步了。”就在我怔怔的眼光注视下一径扬长而去了。
“广厦...广厦....”我喃喃自语着这个听起来很好熟的名字,好半晌才如遭雷击的抬起头来:“广厦....这不正是康有为超的字么?难道他是.....康有为!”
我垂头丧气的带着亦威、亦广转回宫去,本还自我安慰着“大不了就不要那枚耳环”之类的话,等到了宫门口亦威却沉声说了一句:“那耳环乃御赐之物,娘娘还是取回来的好。”
我当然明白御赐之物皆有记录,不能轻易蒙混过去,忍不住在心里悲叹道:“看来,我和他的二次重逢是怎样也躲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