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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服了药之后,李弗襄渐渐安稳了,身上的热度也退下来,可能是感觉到饿,他迷迷糊糊地翻身爬起来,眼睛还未完全睁开,便伸手抓向床头的点心盘子。

      红木的漆盘分成十八样格子,十八种不同的精致小点和糖果永远是当天最新鲜的。

      李弗襄随手一抓就往嘴里塞,沾了一手甜腻的点心渣子,而后,他便感到一只柔软的小手勾起他,高悦行用自己的帕子,把他的手仔仔细细擦干净。

      李弗襄不吃点心了,定定地望着她。

      高悦行姣好的面容就像花房中精心培育的白牡丹,既漂亮又干净。太过美好的东西,总是在令人心生喜爱的同时,又不免自惭形愧。

      但李弗襄一派赤诚天真,并不知“自惭形愧”是何东西,美好的事物摆在眼前,他想摸,便伸手,抓了一手如瀑的青丝。

      高悦行头发养得极好,散在掌心里,凉润丝滑。

      宫女们各自静悄悄地侍立在侧,寝殿的一角中,丁文甫扶着腰间的佩刀,望着在那旁若无人厮磨的两个孩子,叹了口气。

      高悦行是李弗襄真正意义上接触到的第一个同龄人,也是唯一一个。李弗襄不懂事喜欢缠人,高悦行年纪太小便也纵着他胡来。

      礼记云: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

      李弗襄如今十岁,仍不通人伦,不晓人情。

      丁文甫忍不住想得远了——这个孩子,将来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皇上回宫,见李弗襄精神不错,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让人给他穿好衣服,说要带人出去走走。

      丁文甫瞬间敏感:“出宫?”

      皇上笑着看他一眼:“别声张。”

      丁文甫差点要疯,皇上微服出宫,这能不声张吗,万一出了什么闪失,他怎么担待得起?

      宫女把李弗襄抱到地毯上,伺候他穿衣,腰间的系带刚系好,李弗襄不知在想什么,伸手轻轻一勾,便又全部散开了。

      宫女沉默着再系好。
      李弗襄沉默着再勾开。

      皇上一身常服都换好了,从屏后转出来,李弗襄的衣服却越穿越糟。

      只有高悦行注意到,宫女给李弗襄腰间系带打的是个琵琶结。

      上一世,李弗襄就很不喜欢琵琶结,只要让他见到,非拆散了不可。高悦行没想到,他那奇奇怪怪的小习惯竟然是从小传承到大的。

      琵琶结有那么可恨吗?

      高悦行看不下去了,拍了拍宫女的裙子,让其退开。她拉过李弗襄,双手灵巧地打了个团锦结,打理平整,端详了几眼,又觉得缺点什么,于是拆了自己荷包上的一粒南珠,挂在上头。

      这一切尽收皇上的眼底。

      两个孩子相处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堪称熟稔的感觉,令旁观者瞧着,非常——赏心悦目。

      夜幕之前,一辆马车驶出了宫门。

      皇上出宫身边不可能不带人,丁文甫是明面上的,暗中,禁军城防已悄悄戒严。

      天气最近接连转冷,李弗襄刚染了风寒,皇上坚持带他出宫一趟,不为别的,只想让他见一见京城中的灯会,从腊月初一开始,不停歇的三夜盛宴。

      他应该见一见,那本就是属于他的。

      高悦行曾经见过很多次冬月灯会。
      但这次不一样。
      这是她第一次以孩童的身份来。

      李弗襄扒着窗棂往外看。

      人一多,车就慢了下来,沿河走走停停。摊铺上一个卖糖人的老婆婆隔着窗,给车里的两个孩子递了一个糖人,皇上挥手抛下了一块银锭。

      糖人精致,高悦行拿在手里惊叹不已,舍不得下口。

      李弗襄才没那么细腻的心思,他手里拿的糖人是个娇憨可爱的女娃娃,他一口下去,直接咬掉糖人半个头。

      高悦行惊悚地看着他。

      李弗襄与她对视了一会儿,仿佛领悟到什么,爱惜地把咬过一口的糖人递到了她嘴边。

      高悦行忽然冒出一个无比渴望的念头——好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呀。

      高悦行凑在他的耳边,轻轻念道:“你真的不会说话吗?”

      李弗襄觉得痒,缩了缩脖子,懵懂地看着她,目光不似作伪,高悦行失望了一瞬,眼里难掩溢出的伤感,李弗襄目光莫名一顿,默默看了她好久。

      暮色低垂。
      流光溢彩的花灯映着河上的烟波,极尽繁华,像把天上的繁华打碎了洒进人间似的。

      他们缩在小小马车的那一方天地里,对视不过一须臾,高悦行却敏锐地抓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情绪。

      皇上把李弗襄抱在怀里,下了车。
      丁文甫紧接着把她也托了起来,让她骑坐在肩膀上。

      高悦行坐得高高的,抬头往云阙望去。

      她记得十六岁那年,圣旨到,她和襄王的婚事定下之后,宫里就派了车,将她又接回京城。回京的那天,正好也是腊月初一,她披着暮色进了城门,命护送的人停下车,她独自一人,走在这璀璨流转的盛宴中,遇见了李弗襄。

      他穿得很寡淡,一身玄色的袍子,像泼了墨一般,黑夜中本不显眼,可是让万千花灯一照,又那么理所应当的吸引了她的目光。

      高悦行居然还能清晰地回想起自己当时的慌乱,她口不择言地把心里话问了出来:“赐婚的圣旨,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殿下您的意思?”

      李弗襄没有回答。
      他送了她一盏嫦娥奔月的灯。

      高悦行仰着头,斜着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湿意,眨掉眼泪,丁文甫托着她忽然停住了脚步,正面前,一盏嫦娥奔月的灯几乎要触碰到她的鼻尖。

      丁文甫在下面喊她:“高小姐,选一盏喜欢的灯啊。”

      高悦行不受控制的伸手,去取面前的灯。

      花灯铺子的主人忙踩着梯子爬上来:“我来我来,小姐当心。”

      灯取下来,丁文甫准备付钱。

      意外的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高悦行最终没能拿到那盏嫦娥奔月的灯,丁文甫猛地一甩,把她捞下来,护进怀里,灯顺势滚落在地,高悦行脑袋还在发懵,便已经离开了丁文甫的怀抱。

      随护在暗处的侍卫在混乱的人群中有序地穿梭,很快聚集到皇上的身边,高悦行看到了滚在脚边不远处的花灯,动了动手指,想要伸手捡回来。

      她一动。
      身后立马有人拉住了她。

      李弗襄一只细弱的手,牢牢的攥住了她的衣袖,竟叫她无论如何不能再踏出一步。

      宫道里的石灯一一亮起,今晚风大,火苗摇曳得厉害。

      贤妃挑了这么个时候,到景门宫,给惠太妃送了一株腊梅。

      惠太妃素来喜欢腊梅,欢欢喜喜地收下,请她进内室说话:“贤妃今天气色欠佳,可是身体不适?”

      贤妃勉强笑了笑:“听说陛下微服出宫了,臣妾心里放心不下,索性也睡不着,便来搅扰太妃了。”

      惠太妃让人又多点了两盏灯,说:“皇帝这两天没去你那吧?”

      贤妃说:“陛下忙于朝政。”

      惠太妃:“我宫里没有外人,你倒也不必替他遮掩,皇帝最近顾不上你……别说是你,什么他也顾不上了。”说着,惠太妃抬手,轻轻一指东边,道:“我宫里搁着的那位到现在还不知怎么处置呢。”

      贤妃倒是没料到:“我还以为陛下已经递话儿给您了呢。”

      惠太妃:“我且等着呢。”

      李弗逑现在无疑成了宫中最尴尬的一个存在,外门有些胆大的内侍们,已经私下摆局赌他的死法了。

      惠太妃见贤妃愁眉不展,宽慰道:“你如此坐立不安,可是为着那天的点心?”

      贤妃被戳破了心事,直说道:“那天回宫之后,我才后知后觉起了一身的冷汗,亏得天地神佛庇佑,那孩子没吃点心,否则,否则……”

      贤妃整宿整宿地坐在灯下,一想到当时的场景,便浑身发寒。

      虽是皇上亲自下的旨,可那孩子万一真死了,难保皇上悲痛之余不会迁怒。

      但是话说回来,贤妃心里一直隐隐有个疑惑。
      小南阁里缺衣短食,一盘点心送过去,他为什么不肯吃呢?

      惠太妃这几天也在琢磨:“寻常人家想过继子嗣,都知道最好拣小的,从不记事时养起,才算真正的自家人……那孩子毕竟已经十岁了,很难再养亲,皇帝就这么兴冲冲地把人接出来,怎么也不想想以后,那孩子在小南阁里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将来长大若是得知真相,难保心里不会有怨怼。”

      贤妃早也想到这一层:“陛下心里只怕也是清楚的。”

      她们都能想得到,皇上岂会想不到。

      贤妃以为皇上心里多少会有些忌惮,可没想到,他竟然完全不在乎,他把李弗襄接到乾清宫自己身边养着,好似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贤妃头疼得闭上眼。

      皇上最爱郑皇贵妃。

      他的感情来的迟且浓。

      郑皇贵妃在世的时候,皇上偶尔还会临幸她们这些妃嫔,可自从皇贵妃过世之后,皇上伤心之余,似乎连欲望都收敛了。

      皇上终究是皇上。

      贤妃自以为十几年来,早将皇上的性子琢磨透了,可当那深不见底的帝心展现出一丝反常的裂痕,她就慌得自乱阵脚。

      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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