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海》rosemary

28、皇子也贫穷

　　那一十八人都跳下马来，对着公主车前行礼，原来每个人背后都负有一个包袱，当然了，也是黑色的，与服色浑成一体，不近前看还真看不出来。
　　看这些人衣着严明快马流星杀气腾腾的飞驰而来，真是很难想得出他们只不过是来送快递的啊…
　　我好奇地瞪大了眼好瞧瞧这送来的都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估计其他人也都和我报着同样的心思，车夫老头手拿着缰绳，头却歪过去，颈子伸得老长，那车里的两人也都趴到了窗边，就连公主车中，也下来了一位姑娘流金，在公主车轿前，打起两层的帘子。好让公主能透过第三层的碧绡纱看到未来夫君送来的半路礼物。

　　十八个包袱依次打开，前十六个都是珍贵的皮毛，特意按公主的身形精致而成的上下衣物及相衬的各色名贵饰物，说是为防公主这一路上寒冷。这倒也罢了，毕竟灵宝公主身受宠爱，这些东西也见得多了。
　　那第十七个包袱却是满满的珍贵药材，那黑衣人拿起其中的一个羊脂玉小瓶，特意说这里面是白云无忧丸，服了可以驱避蛇虫等毒物，百毒不侵。
　　从昨夜到如今，还不到一天，这西夷王的消息动作，未免过于灵通。

　　显然那高将军也想到了这一层，那应对的口气，虽带着笑声，实在有些僵硬。倒是公主轿前的流金，见了这宝贵的避毒丸，眉开眼笑地很是稀罕。
　　最后一个包袱是那为首的黑衣人打开的，他打开的时候西夷使臣荣格也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似乎生怕出了差子，但见那包袱是用一块黑狐毛皮包着的，打开黑狐皮，露出厚厚的黑缎子包袱，再解开之后又是一层薄如蝉翼的黑绡，这回看出了形状，四四方方的象一本书。

　　那黑衣人一手牢牢地捧住了那宝贝，另一手轻轻的揭开黑绡，终于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却是一块黑不溜秋的四方形牌子。
　　“这是我西夷国宝，经天镜。有避邪镇恶之神通，我主怜惜公主殿下金枝玉叶，长途远涉来我西夷，特送上国宝为公主压惊。”
　　本来大家见这四方形如两本书大小的黑牌子其貌不扬，就已有些失望，如今听黑衣人说这原来是面镜子就更是轻视，这东西半分光也无，说是镜子，却如何照人，居然还是西夷国宝，实在是寒酸啊。

　　一个清冽的声音淡淡地自马车中传来，“本宫多谢西夷陛下厚意，既是国宝，本宫倒要好好瞧瞧，流金可要小心些，这可是国宝呢，…咳…”说到最后，竟轻轻咳嗽了几声，显得声娇气弱，端地是个病美人。
　　流金应声上前去接那经天镜，西夷武士瞥了流金一眼，略迟了迟还是将手中物交了出去，又对着车轿行礼，道：“此镜乃是上古灵物，与人相近时日越长，越有灵性，公主若将它带在身边，更能体会当中好处。”

　　他说话的时候，流金已经将经天镜递了进去，但听得那公主淡然地嗯了一声，道了声，“本宫记下了。”
　　如此态度，似乎有些冷淡了，那为首的黑衣武士面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陪同的西夷正使荣格倒还是笑眯眯地似不以为意，反而说道：“公主殿下，吾主陛下为公主平安计，不只送来这些礼物，就连这些精锐部下，也是为了护卫公主而来，自今日起，他们便随在公主车轿前护驾，定能保这一路平平顺顺。”
　　一边的高将军脸显难色，“这，这几位随着荣格大人队中便好，车轿前，倒是不必了吧。”
　　黑衣武士冲高将军拱拱手，“公主殿下是我国未来的国母，我等奉命而来，誓死也会保护殿下周全，只是车轿前随侍而已，并不会妨碍什么，难道这位大人信不过我们不成？”
　　这番话说义正辞严，高将军也驳不得，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十八人分四批人，护住了公主车轿的四面八方。

　　再来赶路的时候，这长长的队伍中便多了黑衣武士，混在人群中很是扎眼。
　　外面虽冷倒也自在，我就尽量多在外面磨一会儿，除非召唤，否则决不进去看那个绣玉的白眼。就这样，还是听到了不少从里面传出来的冷言冷语。
　　那个绣玉似有一肚皮的怨气，满腔子的酸水，一会儿是抱怨这荒野穷乡，道路恶劣，一会儿是嫌弃那些围在公主车前的黑衣武士黑鸦鸦地看着难受，一会儿又是叫着伤口疼，简直不能消停，也亏得露香一心巴结，不仅不嫌，还忙不迭地顺着她搭腔。
　　我听得肉麻，心想这小姑娘太人精了，真是人才啊。但这位绣玉嘛，可就不敢恭维了，不知她在公主前伺候的时候，可还是这付怨妇面孔？

　　天将擦黑时，这一行上千人马总算到了忻城。
　　黄土夯成的城墙不过才两人高许，坑坑洞洞的墙面破败不堪，好似风一吹便能掉下几片土坷垃来，木头城门早已看不出原来是何色泽，开着的两扇门东倒西歪，也就是勉强挂着不倒而已，城头上的蒿草生得倒好，密密实实，郁郁葱葱，风吹草动，还时有燕雀飞掠其间，酽然一处繁衍生息的生态宝地。

　　一眼望过去，果然不负怨妇绣玉的评价啊，真难得她这回没有言过其实呢。
　　当车队离那传说中的小破城还有百步远时，那破烂的城门中呼拉拉涌出一队人来。个个衣着陈暗，面色青黄，都是清廋型的身材，看神态，人人表情木讷无光，缩头缩脑，活像是哪里逃来的一群难民，…然而这些难民身上的服色虽旧，倒还都是低阶的官服。

　　为首的年轻男子倒白净许多，身上的紫袍虽不明艳，也算半新不旧，面上带着慎重而谦忍的微笑，领着身后的难民…不，官员们上来迎接公主使团。
　　不知车中的公主是何感想，我身后车中的绣玉怨妇早已是冷笑连连，把对面的景物人物从头到脚一丝不漏地都嘲笑了个遍。即使是画璧有意的用咳声打断也阻不住她。
　　唉，可怜的五皇子啊，得了这样穷不拉叽的封地，还要被一个小宫女毫不客气地嘲笑。换作我，这皇子真真不当也罢。

　　见了皇子，天圣这边的正副使便都上前行礼，身后的众将士也跟着折腰，不过想必是这五皇子及其封地给大家伙的出场亮相太过惊艳，行礼的诸人几无恭敬之意。
　　离得远，我也听不清使臣与皇子在那儿说了些什么，但见那皇子指指城西，面上颇有难色，那使臣也脸色不佳，与皇子小声辨了几句，终是无奈地点了点头，挥手吩咐着手下人安排进城。

　　一个小个子内侍从前头跑过来对车夫道：“忻城太小，怕是住不下我们这许多人。正使大人命咱们这些随侍们跟着公主一起进城。那些军兵们都要宿在城外啦。…哎哟，今天算是开了眼了，俺们天圣朝，还有这么个风水宝地哩。”边说边叹气，指点着车夫跟上。

　　分出来的一行近百人，都是公主近侍及正使大人，那一十八名西夷武士也列在其中。看这架势，除非到了西夷王宫，否则这群人这一路上都要护卫在公主大人左右。
　　马车慢慢地进了城，在忻城年久失修的坑洼路上颠得比在土路上还厉害，车夫边赶着车，边心疼他的马车，皱着眉头直叹长气，车内绣玉大姐似乎已经出离了愤怒，心情不佳地骂天怨地，连跟在边上小意伺候的露香都挨了一记巴掌，这丫头受了打击便委委屈屈红着眼地出来，含泪坐在我旁边。

　　天色已暗，忻城果然城小得可怜，四四方方的象个放大了的盒子，东西街各一条，一眼能看到头，街道上零零星星有几家不大的店铺，还都关着门，不知是倒闭还是关门的早。民居也大都是低矮简陋的土坯房，偶有几家在前面的一堵墙上贴了些石砖，显得还精神些，估计也是城中的大户了。
　　等再到达城正中的五皇子所居的忻王宫时，虽然早对这城的贫穷有所准备，看到这忻王宫，我还是大大惊了一回。
　　这忻王宫也太小了点，看规模还不及京里的中等人家，看品相，这旧砖破瓦的，怎么也不能称得上“王宫”吧？

　　把这一行近百人硬是塞进这小小的王宫里，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象绣玉画璧两个受了伤不能服侍公主的，就被安排到了一处有些阴暗局促的耳房里，我和露香更惨点，睡在她们房间的外间，一夜间只听到绣玉的怨咒，时不时还要支使我们起来倒水取物，…唉，碰上这么个主儿，也真是倒霉之至。

　　好容易挨到天亮，我和露香早早起来，打着哈欠去厨下给那二位领早饭，这王府不大，统共也就两个厨房，一个给主子们，另一个就是下人用的，昨天安排的时候，陆夫人就沉着脸令我们来这里领早饭，来到这么个小破王府，似乎公主身边的人都不满意，可是不满意也没办法，这里地处边城，周边都是荒野，有个住的地方已经好了很多。

　　这给下人用的厨房倒也不算小，倒能装得下十来个大灶，里面热气腾腾的，十来个人正在里面忙乎着，其中一位厨娘倒是眼尖，瞧见我们便上来问：“你们可是公主身边的姑娘们，领几个人的饭食？”

　　露香忙上前笑道：“我们不过是伺候姑娘的小丫头，来给我们两位姑娘取早饭，两位可都是公主身边最得力的呢，…因受了伤，才没和公主住一个院的。”
　　那厨娘也笑笑，“那里有备好的两份，你们取了去吧。你们回去还要伺候，不如就在这里用些再回吧。”
　　呵，我和露香对视一眼，都有些心动，好多天没有吃上热饭了，这厨娘倒是个体贴人的。说话早已经招呼好两碗热汤饼。露香忙道：“多谢这位大姐…，桂枝，咱们可得快些。”
　　三下五除二，热乎乎的汤下去，浑身也暖和了，我和露香草草吃过，便赶着拎起食盒要走。
　　却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声，“等等。”

　　我扭回头来，见是厨房里的一位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长相很是平常，方才我一进来，她就一个劲的朝我们瞧着，我只当她是看生人有趣，却不想她居然出声了，双目更是紧紧盯着我，满是激动之色，“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讶然不解，“你认识我？”
　　看这小姑娘倒有几分面善，但还是不认识的，想想我失去的记忆，也许她知道我的事也未可知呢？
　　“我，我是小微啊。”小姑娘一把就拉住我的袖子，“…你这是怎么了，不记得我了么？”
　　露香有些急了，“不行不行，再说这饭就凉了，快走吧，等得空的时候再说。”
　　那先前做主的厨娘笑微微地上来劝道：“这位姑娘，这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也是难得的，不如就你先回去，让她们小姐妹说说话吧。”说着朝露香手里塞了什么。露香脸色微微变化，瞪了我一眼道：“可要早些回来做事，仔细姑娘生气。”说完从我手里接过另一份的饭盒，扭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