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海》rosemary

20、花好月圆双飞去

　　秋月大姐倒是好定力，面对着洛轻寒这样暴怒铁黑的脸，倒是面不改色，一副我是忠仆我怕谁的镇定架势。
　　小道士微微一笑，语气平和，象是聊家常般，望了秋月一眼，“秋月姑娘，听说你从小就在洛府长大？”
　　秋月一怔，想是没想到小道士会问这个，点点头，语气有着暗暗的自傲，“正是。秋月生在洛府，如今已经二十五年了。”
　　小道士又道，“听我夫人说，当年洛大人府上有难时，生计困难，秋月姑娘曾不辞劳苦，在田间劳作，也曾于井市贩些女红以贴补家用？”
　　秋月不禁露出自得的笑，伸出一双手，“正是，道长您看，我这一双手，便是那时磨粗的，后来再用多少霜露，都细不回来啦。”
　　小道士点点头，“如此说来，秋月也算是洛家的老人了，既有功劳，又有苦劳，难怪洛大人如此信任你，将洛府管家一职交给你啊。”
　　秋月更是得色满满，“不敢当，这都是我家大人对秋月的信任，秋月也只有尽力管好这洛府来回报大人了。”
　　小道士又点点头，“不错不错，秋月姑娘倒是有忠有义，令贫道佩服，…”
　　我在一旁听到贫道二字，实在费了好大力气才能忍住笑，维持着平静看客的姿态。

　　却听小道士话音一转，“秋月姑娘，这洛府既然由你掌管，这上上下下的事自瞒不过你去。你家大人这两月来的异状，你可知情？”
　　秋月想了想，道：“这事自然知情的，我家大人因为忧虑过甚，所以借酒销愁，醉后常常失去神智，去一些烟花之地，或做失态之举…如今公主既然回来，病因全消，我家大人也就恢复了。”
　　小道士笑咪咪地附和道：“嗯，正是这个道理，你家大人想托我查出这病因，但依我看，如今公主平安，洛大人又恢复康健，这过去的事，也就不必追究了才是。”
　　我看见洛轻寒皱了眉正要反驳，却听小道士挥挥手，抢着说下去。
　　“洛大人，您与公主才子佳人，绝艳清深的故事传遍了我天圣朝，…我和我娘子也是成亲不久，…”说着冲我眨了眨眼，“我们小两口由己推人，总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成双成对，不要有那孤单只影的人儿，…洛大人你已经心有所属，怎么也没想着你府上的其他人呢？象这位秋月姑娘，总也得寻个好姻缘才是。”

　　此言一出，就见秋月大姐脸色刷白，呐呐道：“秋月生是洛府的人，死是洛府的鬼，愿终身不嫁。”
　　但洛轻寒象是忽然被提醒了似地，咳了声，“秋月，任道长说的对，这么多年，我竟是忘了你的年纪，差点就把你的终身耽误了去，…岂不是罪过，…恰好我贴身长随洛福，他年前才死了妻子，有个孩子无人照管，正在托媒物色填房，…我看你们年纪相当，洛福是个能干的，…这便唤他来，今天作主办了这件喜事，冲冲这几日来洛府的霉气。”

　　说着就命人去唤那洛福，…秋月脸上忽青忽白，终于扑嗵一声跪倒在洛轻寒面前，眼泪汪汪地哭道：“秋月求求大人，秋月不愿嫁。”
　　洛轻寒面色如罩寒霜，声音也带着几分冷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如今年过二十，仍不愿意嫁人，却是何缘故？我洛府难道会留着话柄给人笑话？快唤洛福来，今日定要办成这段姻缘。”
　　小道士自出了这个损招之后也学我静坐一边凉凉看戏，我与他对视一眼，心想，小道士果然不是个忠厚的。

　　洛福果然很快便到，秋月大姐回头见了洛福，那表情更是凄怨，却听洛轻寒又是咳了一声，“洛福，唤你过来是有件喜事说，秋…”
　　“大人！”
　　秋月忽然大叫一声，打断了洛轻寒的话，洛轻寒还来不及愠怒，就见秋月猛地上前，一把抱住了洛探花的小腿，哭出一句四座皆惊雷人无算的话来。
　　“秋月已有了大人的骨肉。”
　　洛轻寒一惊之下 ，脸色变了数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说什么？”
　　秋月收了收胳膊，抱得更紧了些，本是哭泣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就是那夜，大人第一次喝醉，不知怎地跑到了醉仙楼，我去寻大人，…在大人身边照顾了一夜，就是那天…秋月有了洛家的血脉啦…”
　　这洛轻寒的行为突变总算是有了根子，没想到这位秋月大姐看着平常，做事倒是大胆泼辣，对这种狗血情节我向来无甚兴趣，终于忍不住地站起来，小声对小道士说，“既然是探花大人家事，我们外人还是要回避一下。”

　　小道士点点头，也站起来，正要退出去的时候，却听洛轻寒怒喝一声，“贱人！”
　　愤怒地一脚踢出去，“不知羞耻，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不料那秋月却是抱得死紧，怎能轻易踢开，还不住地回道：“大人，秋月不求别的，只求能在大人服侍一辈子。”声音虽是哭腔，倒也清清楚楚，说得理直气壮。
　　我与小道士对望了一眼，有些面面相觑。
　　“呸，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大人身边用不起你这样歁主的恶奴…这些天的古怪，是不是你作下的？”

　　洛轻寒连踢了几次都未能将秋月如狼似虎的紧抱踢开去，气急之下上了手，揪起那秋月的头发，发狠道：“来人，来人，快将这恶奴拖下去打死了帐。”

　　在一边侍立的洛福此时也才恍过神来，上前去帮着拉开秋月，却不想秋月倒真个厉害，紧抱着洛探花死不放手，那两个大男人一时竟也奈何不得她。
　　倒还有余力哭辩道，“大人如今瞧不上秋月啦，可当年大人还曾说过要娶秋月哩？…”
　　“胡说八道！”
　　洛探花气得浑身颤抖，喝道：“本…本大人，什么时候说过娶你这贱奴了？”
　　洛福也在一边一脸不屑地帮腔道：“秋月姑娘可不是失心疯了，你的年岁比大人大那么多，大人又是什么身份，你就是做妾也嫌太次了些，大人会看上你？莫不是发梦想好事呢吧？”

　　秋月抬头死死地盯着洛轻寒看，那凛洌的眼神令得洛轻寒都微微侧目不敢直视，秋月呵呵冷笑，声音又尖又利，“大人你忘了么，那年咱们灵州受灾，田里不长粮，饿死了好些人，咱们府里也常常断顿…有一回秋月在田间发现一窝野鸡蛋，便带回来给你解馋，你当时喜欢的紧，抱着秋月的腿说长大了要娶秋月当新娘…”

　　“啪”地清脆一声响，打断了秋月的越来越兴奋的诉说，秋月一手捂着脸，目光却是直勾勾地盯着洛探花不放，我瞧着这一出，心里不禁叹息。
　　秋月这人，也实在是犯了偏执，虽说过去她确实有功，但这些上位者往往最忌被人揭过去的短处，往往功劳越大，死的反而越快。

　　“住口！混说什么！洛福还不快叫人来捆了这心大如天的贱人…”
　　此时歇斯底里，动手又动口的人哪里还有传闻中那翩然探花的风度？我别过眼去，不愿再看。
　　洛福果然一边拖动秋月，一边不客气地嘲笑，“姑娘可是糊涂油蒙了心，那孩童戏语也能认了真？一窝野鸡蛋还想换来个夫人当不成？”
　　却听叮的一声，扯动间从秋月衣内落下地个小瓶子，在青砖地上碎成几片，却隐约有暗香散发着。洛福本来扯得卖力的手慢慢地松开，脸上荡出一丝笑容，喃喃地嘀咕了一句，“好香啊。”
　　话音未落，身子已经扑倒。
　　在闻到香气之时，小道士就拉我闪到了门口，急急道：“快闭气。”
　　这家伙边说边热心非常地用手捂住我的口鼻，我一口气没吸上来，胸中闷得难受，心头却灵光一现。
　　这个东西，可不正是曾经在破庙中见过的青要宗秘药---花好月圆双飞散么？

　　洛轻寒在看到洛福中招的时候，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但有秋月大姐手脚并用的抱着，脚下挪动不得，终于一下子身子失衡，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上，愤怒地指着秋月大骂。
　　“这，这是什么东西？果然是你这贱人弄鬼！”
　　然而骂声只重复了两三遍便发不出声来，洛轻寒终于也中了招。

　　那门外的仆人们听到了动静，便呼拉拉地都冲进来，七嘴八舌地吵吵着，去抬洛福的，去打秋月的，去扶洛轻寒的，乱纷纷闹作一团。

　　秋月却不慌不忙，冷笑道：“都别过来。”手腕抬起，却是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柄短剑，寒光闪烁地抵在了洛轻寒的颈下。“快去准备一辆车来，不然我可要…”说着将剑尖向前送了送。洛轻寒白生生的颈子上便多了一道血痕。
　　众人吵了一阵，终是不敢上前，生怕伤了自家主人，有那主事的便真的去备了车。秋月此时面色狠厉，眼露凶光，哪里还有恭顺仆人的半分模样。
　　待到车来，秋月居然单手便扛起了探花大人，身手利索，气势如虎地杀开一条道路，就要朝车上去。

　　在一边看热闹的我也禁不住暗暗咋舌，“剽悍啊。没想到探花府里卧虎藏龙。”
　　小道士咳了一声，十分同情地叹了口气，“洛大人真可怜。”
　　眼看着堂堂探花大人被掠上了车，秋月冲着我们嘿嘿冷笑，“任道长，八公主，是俺的人，俺就带走了，回去告诉七公主，虽然她是金枝玉叶，也不能横抢别人的男人。”
　　我微微一惊，“原来你知道我的身分。”所以才会对我下药？看来是恨灵宝顺便祸及了我。
　　秋月冷笑道：“你们这些贵族小姐们瞧不上我们这些下人吧，还不是着了俺的道？怎么样，那花好月圆双飞散滋味销魂吧？”
　　我的脸腾得红了，一时竟无言反讥。
　　倒是小道士微微而笑，“原来秋月姑娘还大有本事呢，连青要宗的秘药都随身常备，倒是让我们夫妇见识了。但不知秋月姑娘是青要宗哪一位的门下？”

　　秋月别过头去，哼了一声，“什么青要宗，俺可没听过…老王头，还不赶车！”
　　她坐在车边，一边搂着探花大人，剑握得紧，却是用脚踢了一下那吓得浑身发抖的马车夫，尖声催促。
　　小道士忽然发出一声笑，身子一晃，已是挡在了车前。
　　“秋月姑娘，今天这人你怕是带不走的。”

　　秋月恶狠狠地尖叫着，“让开道，否则我…”
　　说着又紧了紧手中剑，引来四周洛府的人一片惊呼，更有人劝小道士离开以免秋月伤了洛轻寒。
　　小道士却不为所动，面上带着淡淡笑意，一手慢慢抬起，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把长剑，寒光袭人，剑锋凌利，却是指向秋月…搂着的洛轻寒。
　　“秋月姑娘，此人当年发誓娶你，却又在富贵后变了心肠，这样的负心汉，留他何用？”
　　眼光忽然一凛，手腕微动，寒光倏忽，竟是疾刺向洛轻寒的心口，“不如我替你了结了他罢。”
　　那洛府众人一齐惊叫。秋月也发出一声大大的惊呼，回剑去格挡小道士的突袭。

　　但就在这一瞬之间，长剑忽然变化成了一条软绳，几下将秋月手中的短剑绕了十几匝，秋月惊呼一声，手中剑已是脱手而落。那洛轻寒的的身体也被小道士趁势拉下了车。
　　“臭道士，我，我跟你拚了！”
　　秋月悍然骂着，没了兵器，就张开双手朝小道士扑去。小道士向后一闪，将洛轻寒抛向洛府的人群，却道：“贫道既然在此，自然不能任你掠走朝中大人。”
　　他说得义正辞严，我却听出其中的含义，…等他不在的时候，掠人还是可以的。
　　秋月扑打了几下，都没有挨着小道士的边儿，不由恨声道：“大人注定是我的，…臭道士，日后定教你们夫妻好瞧！”
　　言罢，回身一跃，在马车顶上轻点一下，一个纵身上了房顶，几个跳跃，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