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盆洗手后养家糊口二三事》Evensodaa

52、翦珠

　　窗户支起，我望着远处巍峨绵延的山群，自然而然地恍惚了，想来我这小半生与山是缘分不浅的，可惜山也高洁，我却……难说，虽然说不上什么好，但也不能妄自菲薄。
　　小二上菜果然麻利，三荤两素一汤不需多等就上齐了，红绿配色颇引食欲。小二前脚出门，赵子韫和贺文亭后脚进门。待他二人坐定，说了一件怪事。
　　赵子韫说：“我们方才配药回来，在一条小巷口见到了劣国人，我们看到的有五个，估计还有没见到的。”
　　《濮阳诲游记》中记载：“东海有小岛，黑齿侏儒群居，领头者描金。其人善妒淫邪，德品无优，虽居地小而野心大，劣也。”须先声明一点，濮阳行者身高九尺有据，所以“侏儒”一词或许有夸张的成分，黑齿也可能是当地风俗，如今来中原经商的劣国人大多数也只是牙更黄一点。
　　“劣”一字义贬，劣国国主曾上书景明帝，希望中原霸主可以赐下意美性好的国名，谢礼是数十箱珍宝和一位号称天女的劣国第一佳人，可考虑到太师荀劭和首辅魏秉的谏言，景明帝以一句“不拘泥外号”回绝了，赠礼和人悉数归还，另外还多加了十五箱珍宝、黄金和绫罗，美女倒是没多赠，因为魏秉认为“择优而育”，天朝之美不必外流。
　　我其实还没见过劣国人，陆骞言语之间对他们的评价也不高。我有些疑惑：“海禁严厉，与劣国恢复通商也不过年余，这么快连这小县城都有劣国人的踪迹了？”
　　再怎么为难，天线一荡也是朝廷着重把关的要地，人员出入审查严格，他国臣民如非必要，其实不太有资格接近，怎么来文县无缘无故会有劣国人出现？
　　贺文亭道：“我们也奇怪，不过他们未有乔装改扮，城检也负责，所以应该没什么。”
　　冷怡然吃着酱鸭腿，冷不丁插嘴：“他们牙齿是不是黑的啊？”
　　很好，我也挺好奇的。
　　赵子韫摇了摇头：“不是，但也不白。”
　　“咦”冷怡然表示嫌弃，继续卷蜜汁肉丝塞进嘴里。
　　这时欧阳极指了指窗外，说道：“松风镖局。”
　　所有人都朝街上望去，果然看见了青松镖旗于灯彩穿过。领头的是一魁梧大汉，哪怕坐在马背也可见身形壮硕，一行十二人，六人一队押送了两大车货物。
　　松风镖局是天下第一镖局，运镖三十年来鲜有失误，认真守信不做假，风评极佳。
　　陆骞和上一任总镖头成善程算是忘年交，风头最紧的一段时间也是这位老人掩护了陆骞和他身边带着的拖油瓶。
　　冷怡然吃得最起劲也不忘说话：“这么些东西要运到哪儿啊？钱得给不少吧……”
　　这一行人居然入住了香满居，不过也不奇怪，松风镖局在很多地方都有联络人，提前定下住所也正常。
　　松风镖局要送的货可不怕被截。
　　等吃完饭，小二把桌子擦得锃亮，冷怡然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去街上逛逛怎么样？要是进了山，恐怕得有一段日子见不到人了。”
　　赵子韫看向我，我望了望远处越发深沉的大山，反正卞文寺以后又变了一次装，等明天进了天线一荡，真的是想多见个活人都难。
　　冷怡然率先奔向了成衣铺，店铺规模还不小，美曰其名“云裳阁”，上下三楼，试衣的女子不少。冷怡然边看衣服边抱怨：“咱这气质就不能当个小姐吗？非让我当烧火丫鬟……”说着还不满地拍了拍身上的红配绿小裙。
　　赵子韫笑着安慰她：“可是咱们这一回也没有有钱人的角色啊，你穿这身特精神。”
　　我摸着一套桃粉如意云纹裙，绣工精细，用料也柔软，适合娇俏活泼的小姑娘。大约看出我对这条裙子的满意，老板娘走到我身边，推荐道：“姑娘好眼光，这是时下在京中流行的款式，用来送给家中的小妹最合适不过。”
　　那四人往三楼去了，我摸了摸裙带上系坠的蝴蝶扣，想起如薇那张小脸蛋，不由得微笑，“有小一点的吗？”
　　相比裙裳，男装的花样少，却也能让人挑花眼。冷怡然在我一旁念叨：“哎哟喂姐姐，怎么你比我还能转呢！这件不好看吗？料子挺软的……”
　　贺文亭和欧阳极去了酒馆，倒不是他们馋酒，而是酒馆人多嘴碎，说不定能听到些有用的消息，比如有关那队劣国人的。
　　赵子韫一开始还说些话，渐渐地就不再出声，秀眉微蹙，似乎在思忖些什么。
　　“这件有大点的吗？”我指了指那套青缎的长衫，青得正，春山似的，没有纹绣，干干净净的，给一个半瞎子穿正好。
　　“哦哟哟哟”冷怡然在一边小公鸡打鸣，那眼神那表情，和村口听人嚼舌根的小老太太似的。
　　迎安像个小糯米团子，他和如薇一样，穿什么都可爱。“这套怎么样？”我指着天蓝色锦鲤戏水的一套问冷怡然，用手肘推了推她。她自己之前相中一条孔雀翎纹的香纱裙，威胁欧阳极付了钱以后就兴致缺缺，随时要打瞌睡。
　　她抬起眼皮子，打起精神：“该说不说，你眼光还挺好的。”
　　我点头同意：“把这件包起来。”
　　赵子韫看着我几度欲言又止，我难免困惑，但她若真心想问便也会开口，如若能憋在心里，那我也无需多问。
　　等到了酒馆与贺文亭和欧阳极会合，他们果然已经打听到了关于那帮劣国人的事。
　　赵子韫听了以后颇为意外地问：“你们是说劣国人在收购‘翦珠’？”
　　贺文亭点头，低声道：“来文县的药材铺几乎都被问过了，不过这年头翦珠也是稀罕货，他们要，人家就算有也不会给。”
　　“翦珠”这名字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取的，顾名思不了义，指的是大江大河中水生动物腹内凝结的浅碧色珠子，磨成粉入药能治水鬼上身，也能治污水导致的疫病，如果把珠子含在嘴里，不会游水的人也能潜水自如。
　　胤青说过，翦珠其实是灵丹的一种，凡是大江大河，都有镇场神灵，比如娶河苍龙。江河本就蕴含天地灵气，加上神息照拂，水中禽兽都能受到影响，如果时机得当，就能借此修炼得道。尽管这翦珠的成因听着玄妙，但不论水蟒还是小虾米都能结珠，所以也不算珍奇。当然了，翦珠大了自然效果也好，可大蟒蛇和长寿龟也不少见。
　　值得一提的是，此类的大江大河受神灵庇佑，为了翦珠肆意捕杀是会遭报应的，最耸人听闻的就是“宣嘉王夺珠暴毙”。史料上记载这位骄奢无度、投骰子出名的纨绔王爷为设赌局，命人设计捕杀了夜江蛇王，剥皮开肚取出了并蒂翦珠。得到翦珠后的宣嘉王以此下注，全胜而归，第二日却被丫鬟发现浮尸后花园水潭，二百来斤的肉极度收缩，油脂流了一池子，耳鼻口都塞满了骰子，肚子却没有瘪下去，一块一块地鼓囊着，没成想里面都是蛇蛋，取出后同时孵化成了紫斑青皮蛇，遁入地下消失不见。这事惊悚至极，一时间京中水塘都封了好多。康乾晚年昏庸，深受仙云散的致幻之害，宣嘉王是他最小的儿子，又是宠妃宣姬的唯一所出，所以备受他的喜爱，丧子之痛打击太大，两日后就一命呜呼了。珲武帝名正言顺地登基，请羡云子出山做法，在夜江连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才将将平息蛇王冤魂的怒火，这也是珲武帝信任羡云子的原因之一。
　　合理获取翦珠的法律施行了二十多年就被废除了，但类似宣嘉王这样的事也再没发生过。而且近几年天灾人祸并发，自然运行中的灵气福泽受阻，捕捞上岸的虾蟹虫鱼也很少有凝结翦珠的。
　　国内已经过了哄抢翦珠的时候，那么劣国人又是为什么要收购翦珠？难道劣国境内发生了瘟疫？
　　胤青也说过劣国国运不正，有贼逆之心，所以先不说没有大江大河吧，就算有也成不了气候，他们所谓的奇珍异宝都是缺了灵气的死物。胤青这人嘴巴厉害得很，一股子清高傲慢劲儿，对他看不上的人都没有好脸色。
　　我莫名想起和邱老汉出海时见到的水下黑影，那东西动作太快，我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但我也肯定不是我的幻觉，难道真有什么水中精怪？
　　有一说一，我是不怎么信怪力乱神的，虽然胤青这厮有的没的的，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还不许蛇长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