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沙南顾》无心睡眠

9、死别

　　“逆沙！”西苒看到那人，尖叫着捂住了嘴。

　　二十年了，他依旧容颜未变。多看他一眼，便会令人窒息得说不出话来。
　　在这刻，我们似乎又回到了许多年前。西苒依旧是那个一见逆沙就会满脸通红，说话语无伦次的西苒。而逆沙呢，依旧是那个油头滑面，玩世不恭的逆沙。

　　他立在最高的墙头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扫着我们。当触碰到我的目光时，突然粘住，再不移动。
　　就好像是久旱的荒原猛然下了一场润雨，我的心和眼睛都湿了。

　　他本还坚持着的一点骄傲，立刻便被我的泪水冲垮。一个翻身跳到我身边，伸手想要拭我的眼角，却被我转头避了开。于是，只能略带受伤与尴尬的回过身，对西苒狠狠咬出了两个字：“——回去！”
　　西苒呆呆地站在原地，喉咙里发出阵阵吞咽的声音。好不容易才从干涩的咽喉里吐出几句话。
　　“不回！二十年了，你日日夜夜守在雁山看着她，却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一次！我才是你的妻子，俄耳人才是你的族人。凭什么，这个女人和这个地方让你这样流连？”
　　她愈说愈激动，颤抖着朝逆沙走来：“我要要回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有什么错吗？你让我回去，可以。要么你同我一起回西原，要么，要么就杀了我。”
　　西苒刚说完，逆沙便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匕首，抵在了她的胸口。她顿时僵住，眼里的光彩瞬间熄灭，只留下黑暗的空洞。
　　我知道，在此刻她已被泥沙杀死了。被泥沙的绝情所杀死。

　　“回去。”
　　似乎连话也懒得多说，逆沙只是重复着同样的两个字，一边缓缓转动刀锋。
　　西苒惨白的脸上闪过深深的凄然。她嘴角微扬，那是我见过的，最悲哀，最绝望的笑。

　　随后，她毅然而绝然地向前迈了一步。
　　当匕首插入她的胸膛时，逆沙的眼里分明闪过一丝震惊。我看着他愕然松开沾满鲜血的手，看着西苒脚步蹒跚地扶住城墙，指着我，嘶声力竭地朝城下喊道：“看看吧，是谁杀了我！”
　　她怨毒地瞪了我最后一眼，翻身坠下了城楼。

　　这具从天而降的尸体，落在厮杀的人群中央，如同瘟疫般，将死亡与恐惧迅速散播开。她所带来的恶毒的种子，开始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并将长成无边无际的毒草，一代一代，除之不尽。
　　这个愚蠢的女孩，用一种极端任性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然后幻化成一种叫“仇恨”的东西，继续活在人们心里。
　　我曾经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个男人能够挽救哭城。但这唯一的希望也被西苒夺走。这片土地，将再也没有安宁。

　　逆沙带着我逃离。他厮杀着冲出一条血路，我们的身上，布满了俄耳族人和哭城的人的鲜血。战争将他们变成一头头失去人性的野兽。而逆沙与我，正极力地抗拒着那头野兽占据我们的灵魂。
　　于是，我们不得不抛下了我们的族人。抛下了那片曾经生活过，却已不再纯净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