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题》朱枢

23、中期4-1

　　七月某次通电话时，林小开又跟沈练提了杨伟大四上要去国外大学交流的事，杨伟家有亲戚在那边，说是八月先去那边适应适应。这事沈练原本知道，他既无意给杨伟送行，就没搭林小开的腔。
　　一般说来，大四出去交流的极少。不过据林小开说，杨伟交流的学校就是他计划要申请读研的那所，加上他本科学分也修得差不多了，这桩异想天开又近水楼台的美事也就这么成行了。
　　沈练一直知道，无论他和杨伟走到哪一步，两人绝断不了联系。因此，他和杨伟再次心平静气地聊天，是早晚的事。
　　只是，他不曾想，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这是沈练他们升上大三的第三周。一上午没课，沈练就挂着MSN逛常去的几个ACG论坛。这时，杨伟请求视频聊天的窗口跳出来。
　　沈练怔了怔，自己好像没理由不接受。
　　于是，出现在屏幕上的杨伟的脸看着很是模糊。
　　“沈练。”
　　但那副透过耳机响起在那么近的地方的声线，还是自己熟悉的。
　　沈练酝酿的时间不长，回了一句，“恩，好久不见。”
　　从任何意义上来讲，这都是一场久违的好久不见。

　　虽然知道杨伟无论在哪都会混得很好，沈练还是问了下杨伟的近况。聊着聊着，杨伟说起在姐妹大学受到的礼遇，说是学校组织了一拨中国的留学生前辈们，实施一对一的关怀政策。
　　沈练听他说了几遍负责带他的男生的名字，觉着耳熟。等杨伟吐槽国外物价时才猛然记起，白潜这个名姓自己竟是听林小开提过。当时他说着自己同发小不明不白不了了之的十几年，仍是挂着没心没肺的笑，眼角却红了。
　　“杨伟，你同林小开提过这个白潜么。”
　　“提过吧，怎么了？”
　　“他有说什么吗？”
　　“你说林瑚琏？他能说什么，不就贫呗。”
　　“……”
　　“我不是说起白潜请我去他公寓吃饭，他女朋友和他住一块烧得一手好菜什么的，这林瑚琏就没个正经扯了几句……对了，他还问人家女孩子漂不漂亮呢，你说他又见不着，问个什么劲。”
　　沈练听到这里，实在是说不出什么。他只是努力回想，近来的这些天里，与自己同吃同住的这个林小开，可曾有露出丁点不寻常的蛛丝马迹。
　　也许是回想进行得艰难又格外用力，沈练在头昏脑胀里草草结束了视讯，摸爬上床。
　　睡过去之前，他用最后一点气力想着，林小开若是不提这事，自己就权作不知罢……可，是那样一个林小开，红了眼角，慢慢微笑。

　　眼看国庆又到了。沈练算算日子，可以连休个十来天。去年此时，他还是埋头坐在谢荼教室里的某个学生而已，现如今……多出来的那些尚未足以为他俩的关系重新定性，所以现如今，也还是他的学生而已。
　　度过了尤为漫长的只有一个谢荼的夏天，沈练终于在离课题中期答辩还剩一个月的时候不得不暂时将谢荼搁置一边。
　　沈练的课题遇到了根本性的困难——整个课题以之为基础展开的一个核心概念，其定义在学界一直无法达成共识——这意味着，他必须在开展一切之前，先对这个充满争议的概念给出他的定义及理论依据，而可供选择的任何一种现成定义都宽泛到导致这个课题的取样阶段就绝无可能在一年内完成。
　　沈练度过了极为痛苦的一个月。他暗自引以为傲的怀疑精神、完美主义集中在这一个月里每日数次地轮番上演，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长久以来认为自己早已习惯并能与之和平共存下去的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其实可以把他逼疯。
　　当然，他没疯。他认为自己熬过来了。
　　沈练在文印店打印附录就有几十页的中期报告时，顺手把电子版发到了谢荼邮箱。也不晓得这算不算默契，在沈练搁置谢荼的这段时间里，谢荼一个电话没打一条短信也没发。
　　秋天的气候还是舒爽宜人的。狭小的文印店门口却早早地挂上了厚重的塑胶门帘以致一屋子机器和人一齐烘出难耐的闷热。在这闷热里，在打印机似乎永无休止的单调的运作声里，沈练掏出手机翻查日历。今年的这个国庆长假就在崩溃边缘来回碾磨过去了，十来天的独守里，就回家过节的林小开来过两个电话。
　　沈练浏览着通讯记录，没有谢荼，他想，也没有王女士。
　　他又点开通讯录，光标在王姓与谢姓之间滚了几个来回，终于停驻。
　　他下意识地摒住呼吸开始斟酌字句——
　　“老师，我的中期报告已发至您邮箱，烦请查收。导师意见，也有劳您了。另，随信附上中期答辩会的电子邀请函，还望您百忙之中能抽空莅临。万分感谢。”
　　一个月不见，他和谢荼之间，好像又只剩下学生待师长的敬畏。
　　但什么样的学生，会对老师敬畏到直至答辩会的前两天才把报告送去让老师过目以阻断老师指导学生修改报告的任何可能呢。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了
总攻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