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题》朱枢

11、中期1-1

　　收到通知说课题申请通过时，沈练正忙着应付期末考。
　　大二下的课程最为繁杂，专业课里大部分枯燥不比甚至涉及语言那块的打基础的课都安排在这学期，还有不少平台课需要补齐，算下来修的学分比大一还多，还门门都得花费心力准备。三天里睡不足十小时的时候，收到学习委员的通知短信，沈练放空了几秒才记起要跟谢荼讲一下。
　　那次谢荼发来断代课程论文的修改意见是两人最后一次联络。六月初断代成绩出来了。沈练又是毫无悬念的一个A。这一次，比之以往因绩点而雀跃的单纯心情，更多了许多难以言说的成分。
　　给谢荼发短信始终艰难。沈练把字字句句在心里敲打若干回才开始按键，大意是他打算按着开题报告里的日程计划，在暑假完成文献方面的大部分工作云云。时至今日，沈练也终于摸索出与谢荼联络的一些规律。他应该是夜猫子，无论是邮件还是短信，都是晚上才回。可即使是具备了这样的认识，沈练把短信发出去后也免不了隔一会就看下手机。
　　“沈练你适可而止啊。再看下去手机也要看穿了你无痛穿孔啊你。”
　　据说这会是几十年来最难熬的一个夏天，林小开的躁狂也与日俱增起来。
　　“你这么怕热怎么不抢空调教室自习去。”
　　“得了吧。那里虽然凉快些，但处处闪光弹的看着就烦恨不得搞个人道毁灭啥的，他妈还背不背书了。”
　　“你再在寝室待下去离人道毁灭我也不远了。”
　　林小开嘟囔着屁股一撅，椅子划拉着地板，发出刺耳响声。
　　“得得，我冲凉去。”
　　沈练目送完林小开的背影再回头看书，白晃晃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复习到瓶颈，沈练只能缓慢支起身，大腿后侧抽得酸疼。等站直了，将台面的风扇掰到对准自己的位置，侧过头看向窗外。他们这幢楼在后门马路边，绿色基本看不见，也只能看看天了。
　　平心而论，沈练是享受眼下这种紧迫、疲惫又焦躁的复习状态的。这种生活让他恍惚，也许之前的几个月什么都没发生。

　　但到底是不一样了。短信发去的半小时后接到谢荼电话时，沈练心想。
　　谢荼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有些许暗哑。沈练不习惯他的声音响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忍不住拿下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来电人姓名。再将手机按上右耳的时候，沈练听到林小开的咋呼。
　　“唉哟俄滴娃啊，你咋脸红成这样咧？”
　　沈练一脚踩上林小开，碾了碾，出了房间走到楼梯转角的窗口。
　　“谢老师。”
　　“我刚才说的你听清楚了么。”
　　“嗯。”
　　“那就这样，挂了。”
　　慢慢往回踱，寝室门户大开却不见人。进屋带上门，听到林小开的声音从写字台上方的床铺传下来。
　　“谢荼吧。”
　　“你又知道嘞。”
　　“沈练你什么时候脸红成这样。真没想到不过几个月，你们的进展堪称神速嘛。”
　　“神速你妹。他打来正经说事情的好伐。”
　　“正经你妹。正经你脱衣服干嘛。”
　　沈练也只能满脸黑线，“我出门换衣服可以伐。”
　　“不沐个浴再走？叫人家闻到汗味就不好了嘛。”
　　“……你想真多，谢荼叫我去一下淇澳书局。”
　　“哦……难怪。”
　　“怎么？”
　　“你不知道？那个淇澳是谢荼帮他大学同学一道开的。”

　　大学附近书店肯定是多的，其中，淇澳算是蛮特立独行的一家。基本上没什么学生会去那里，常见的顾客群倒是学校的各位老师们。沈练一直听闻它的存在，倒是不曾效仿别的有心人去那边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认识的老师。
　　问林小开借了自行车，这天热得空气也有了质地，粘稠得连踏脚也踩不下去。风是更加不要想了。沈练天生不易出汗的体质，眼下热气散不出去，困在体内蒸得神智不清。
　　不知骑过几个街区，才看到淇澳。很小的门面，挑高的台阶，陷缩在周围的居民楼里。两扇木门上各镶了玻璃，望进去，居然是一个下沉的设计。没见到人，绕墙的书架已经留不下什么空地，还挤着堆了书的矮柜和若干巨大纸箱。
　　沈练又想起不久前的那两扇门，以及当时站在他身后的那两个不同的人。他把额头抵上玻璃周围那圈凸起的镶框，看着里面那个世界在自己的呼吸里蒙上水汽。
　　这一次的这一扇门，将通往何处呢。
　　沈练在突然置身凉爽的油墨气中收紧全身毛孔的同时，看到了就坐在门口右边书桌后的大妈。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见自己刚才在门外的举动，他难免多出些尴尬的无措。
　　除了大妈，角落里还有一位大叔蹲在地上似乎在整理些什么。
　　“书单上的书今天早上应该都到齐了的。不要漏掉哪本。”大妈突然开口。
　　沈练这时才看清脚边一个纸箱上贴着“京都大学”的标签。
　　“您好。我是沈练。”
　　大妈头没动，只是从老花眼镜的上方抬着眼皮打量了沈练一眼。
　　“……是谢荼老师让我过来的。说是有几本书……”
　　“老王，那几本书拿过来。”
　　沈练开始摸包的时候大妈说道，“不用的。谢老师交待过了。”
　　沈练热着张脸，从大叔的手上接过五六本书，只觉烫手得厉害。
　　“塑料袋就不给你了。”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妈嗤笑了一声，“现在不整天提倡环保么。”

　　回到寝室，林小开不知跑去哪里。不然这一书包免费书拿的，有的被他嘲了。
　　沈练发了感谢短信给谢荼，书还没从包里全拿出来，手机就响了。
　　“……呃谢老师。”
　　“书都拿到了？”
　　“嗯。”
　　“我发了书单到你邮箱，过会儿你查下。”
　　“啊是么，好的。谢谢老师。”
　　“能找到的书你刚才就拿到了。还有两本市面上已经看不到了。”
　　沈练想回他说老师您太费心了，电子书实体书若是都没有那就算了的时候，他听到谢荼说了一句话，背上刷的就起汗了。
　　谢荼说，“考完试你来次我家吧，我这里有。”

作者有话说

　　我错了...更晚了...ㄒ▽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