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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破阵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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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渐渐散去,对他们来讲,战争与分离都已是常事。
若歌站在门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回头看,是身穿战甲的阿春,她身后跟着几名侍从。
若歌困惑的望着她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低头扫一眼自己的装束,回说:“去战场,随我家大人一同作战!”语气之坚决令若歌难以想象,“我家大人的大哥政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佐佐家已少了个顶梁柱,不能再少了成政。”声音有些哽咽,“我要与他并肩作战,保护他的安全。”
若歌被她的真诚所感动。她走到阿春马边,握住她的手:“你的心意,成政大人一定感受得到。可若你真的披甲上阵,他又要奋通杀敌,又要顾着保护你,岂不是令他分心。”
阿春眼神黯淡下来,可还是点了点头:“若歌,你说的我都了解,可……”她顿了顿,目光中有丝哀伤。“我想去战场周边望着他,看到他我才能放心。”
听她这样讲,若歌脑海中顿时闪现出很多人影,利家,良之,藤吉郎,还有……信长。“带我去吧!”很想再见到他们,留在此处等,心里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阿春平静的点头:“上马吧!”
既然不到战场上打仗,为了隐人耳目,阿春命身后随从留在天守阁听信,自己和若歌同骑一骥,向桶狭间方向行进。
一连走了三天,马行驶的很平稳,一路上若歌都不曾有被颠得喘不上气的时候。以防暴露行迹,她们走的都是盘山小路。四周为郁郁葱葱的树林,没有什么标志性的事物,很难辨别方向,若歌有些担心,本想向阿春寻问,可又怕打扰她现在复杂的心境,只好选择保持沉默。
忽然,闪电划破天空,周边的事物瞬间被染上一层灰白,过后是闷雷,紧跟着是倾盆而下的大雨。若歌还未来得及“感叹”什么,就变成落汤鸡。伤寒刚痊愈的她正暗自叫倒霉,又有一阵轰鸣响彻天际,震得她抖了一下。正想对坐在她身后的阿春说些什么,只听她道:“那不是雷声,是战场。”她用力夹紧马肚子,扬起马鞭,载着若歌飞一般的驶向树林尽头。
穿过树林后若歌随阿春下马,发现自己在一个小山丘上。
大雨如珠帘便,模糊了若歌的视线。
跟着巨大的轰响声走,若歌来到山丘的坡顶,早分不清丘下场地上谁是谁,只感到是场猛烈的厮杀。几声火枪的“砰砰”声传向东方,又有无数白羽箭穿过雨帘射向西方。场上混战的人群,融在漫天的雨雾中。号角声,呐喊声,助威声,开始在若歌耳边很清晰,没多久这些声音便被单一的雨声所掩盖。
若歌一动不动的杵在山头,望着脚下的战场,一个个士兵倒下,不禁流下泪来,嘴里无数次的念着那一句: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不知这次又有多少无名英雄被埋没在这片大地上。
阿春牵着马站在她旁边,若歌时不时的看看她,她那被雨水冲刷过的盔甲已能清楚的照出周边草木的影。抹一打脸上的雨水,阿春对若歌道:“即使不下雨,我也分辨不清谁是成政大人,我只是想来而已。婆婆总告诉我,做为武家的妻子,丈夫上战场后,他就不单是自己的丈夫,更是为国效力、尽忠的战士。战士便是战场上活的灵魂。若是这样,只要到战场无论看到谁还不都是一样。”
也许这就是武士的妻子,即要靠丈夫,又不能过于依赖。既为他担心,又不能将担心过分的表露以牵制他前进的脚步。若歌在心中叹口气,深知自己是永远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由此看来,当初她在荒子城所下的狠心的确是明智的。
几个时辰后,雨停了。
一道银白的亮光冲破乌云,投射在大地上。空气虽有层薄薄的雾,可在山丘上的阿春她们已能隐约看清战况了。
“看!那是织田家的家徽。”
顺着阿春手指的方向望去,若歌看到远处黄色旗帜上映着的木纹花,紧张与焦急中带有一丝期待。但的确是敌军数量多,若歌发现陌生的旌旗占了场地的一大半,手不禁捏一把汗。
阿春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她望着战场上厮杀在一起的人道:“真不愧为主公大人,破了对方的阵法,还来个出其不意,这场仗必胜。”
她刚说完,只见织田军冲破层层包围,如潮水般的向敌人更深处进军。在号角声中,人们愈战愈勇,愈战愈猛。若歌不像阿春那样看得懂阵法,只是盯住一个手摇织田氏旗帜的士兵,祈求他不要倒下。
不一会儿,若歌看到一个男子提着一个人的首级冲出马队,站在高处不知喊些什么。之后看到的便是瞬间由主动到被动的今川军。看到这场景,阿春当机立断:“那应是今川义元的首级,我们胜利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织田军的人数虽少,气势却明显盖过对方。最后,当她们看到狼狈逃窜的今川军时,阿春握住若歌的手,激动的声音颤抖:“这是奇迹啊,若歌,真的赢了。”
听到“这是奇迹”这四个字,几乎不问战事的若歌也被深深的触动,她顾不得全身湿透的衣服,与阿春紧紧拥抱在一起。
太阳已露了出来,雨后的空中出现一条炫丽的彩虹。若歌望着天空,释然一笑,这次真的是雨过天晴了。
见成败胜负已定,两人便骑马返回清洲城。
气氛已没有来时那样严肃、沉重。
阿春手握缰绳,一面骑着马,一面让若歌猜测砍下今川义元首级的人是谁。若歌无奈的摇头,那些武将她总共认识的还不到几个,对每个人的作战能力也不了解,想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把机会留给阿春。不出若歌意料,她连主公信长大人的名字都没提,直接说出佐佐成政。“妾心如磐石,磐石无转移”这句形容阿春再合适不过了。
毕竟还有敌军的残余,两人依旧抄小路。
走一大半天,若歌感到有些口渴。忽然,她听到潺潺的流水声,那声音令人神醉。若歌下马,让未感到口渴的阿春在此等她,自己去喝口水。
传出水声的是一条小溪,溪水清可见底,如一条碧绿的绸带般嵌在岩石间。若歌来到溪边蹲下身,正准备饮水,霎时传来的一阵虚弱无力的呻吟声使她猛得起身。向身后张望,她看到一个身穿青黑色战甲的武士艰难的向她所在的方向爬去,他背上中了两支白羽箭,嘴角流着鲜血,面部青肿,一看便是受了重伤。看他手中握的是一面陌生的旗帜,若歌猜他是敌军中的一员。她一阵惊慌,提步欲走,耳边忽然听到他的低吟声:“姑……娘……请留……步。”若歌在原地站定。“给我些……水……”想到方才战场上的厮杀的场面,又看看满身是血的他,心一时软了下来。他们又有什么错,都是听命行事罢了。
从那武士的铠甲可看出似乎是名大将。若歌走到垂死挣扎的他的面前,摘下他的头盔,转身到溪边,舀一些清水在其中,又蹲下身去把水递给他。他轻声道谢,之后低下头艰难的喝着。
望着他背上两根带血的白羽箭,眼里不时感到刺痛,她甚至产生了把阿春叫来一起帮忙的念头。
忽然,溪对岸传来紧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阵忽喊声,越来越近。她立刻起身,在不远处的灌丛躲了起来。
刚藏好自己,就见十几个男子淌着溪水走了过来,距离较远,她看不清他们的面孔,只看到其中一个男子握着和那受伤武士一样的旗帜。那受伤男子好像已昏了过去,看到自己的同伴毫无反应,只是双手紧握他的头盔。在一阵阵关切的发问中,他被两人抬过小溪,消失在对面的树林走走。
若歌本想趁机离开,可余下的几个男子怎么也不走,站在原地四下张望。突然其中一穿得像头领一样的男子躬下身,从刚才受伤男子躺着的地方拾起一张白宣纸。若歌下意识的把手伸进自己袖子,顿时惊的险些呼出声来。自己写的那页纸,竟在不知情下掉落在那里。她双手捂口鼻,惊恐的看着那个欲打开纸笺的男子。
男子拿着纸,又向四周望望,之后打开,扫一眼纸上的内容,脸色忽然大变,高声下令道:“你们几个全面搜查这片树林,要把这纸的主人找出来。”
“是!”得令后,几个人立刻分散开来,其中一个正向若歌所在方向靠近。
正当她在灌丛后不知所措时,有人轻碰碰她后背。若歌一个激灵回身,见到来者,刚欲低呼就被捂住嘴。来者环视四周,低着声音道:“不要问,不要出声,山路我熟,跟我走吧!”
若歌点头轻轻起身,随他走着。低着头,跟他的步子,看着脚边被雨打落的树叶,眼前一阵阵旋晕。来者紧紧抓着她的袖子,他不开口,她也不敢出声,生怕被那些搜查的人寻见。他的脚步时缓时急,她也随着他调整脚步。走了一阵,来到一个较宽敞的大道上,他猛的甩手,转过身去怒视她:“你这个女人怎么到哪里都惹麻烦!”
她不服气的回道:“你不跟着利家作战,怎么跑来了?”
他“哼”一声:“真是荒谬,我长八郎若不是担心阿松夫人,才不来这里。”
阿松?她也来了?若歌环视四周,看到两位女子骑着马向她奔来。其中穿铠甲的是阿春,另一个身着便装的就是阿松。
阿春看到她,立即下马,跑到她面前,见她平安无事,松了口气。“你究竟怎么了?我站在原地等你,忽然看到松平元康的军队。本想去叫你,但以防被发现,自己先跑出去求援。幸好看到长八郎与阿松。”
长八郎道:“看你以后还乱跑,若不是我来得及时,你早被人抓了去。”
若歌低头,努着嘴不作声。
方才一直不说话的阿松仍坐在马上,看着他们道:“此地也不宜久留,还是快些走吧!”
阿春上马首肯,若歌和长八郎随之上马,四人飞奔在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