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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房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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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怪。”
阿木走到院门处,打开门看着站在面前薄衫小伙子,疑惑的说:“天色已晚,小郎君有何事。”
“小子房籍,看到高邻院里似有牛车,家母突然病重想向主人家借牛车一使。”
余兰坐在屋里,听到那名为房籍的少年的话,放下碗筷走出来。
借着月光,看她到站在阿木对面的人约莫十七八岁,此人身形壮硕,身上穿的衣料是细布的,看得出来家里的条件不错。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既然穿的起细布,为何又不穿厚实些的棉衣,这里晚间的温度极低,身上却这般的单薄。
“这...小郎君,容我回禀了主人,你且等等。”对于牛车这样贵重的东西,阿木不敢擅自应承下来,转身正准备回屋,就看见余兰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多谢。”房籍还在对阿木拱手只写,她已经走到了门前。
看着对方在月色下那格外显眼的黑亮的肤色,余兰询问出声:“郎君为何来我家借车,为何不向族人亲友相借,反而对才搬来不久的旁人开口。”
乍得听到旁边突然出声,那房籍愣了一下,随即抬头对余兰的方向看过去,看到来的是个小郎君。又听到对方话里的谨慎,以为是主人不愿相借的他,明显的绷紧了身子,脸上也尴尬的揪在一起,“好叫主人家知道,小子家里只有老母一人,并没有什么族亲。下晌路过的时候看到您家有牛车,没想到晚上家母病重,大晚上的也没有车夫,情急之下想到您这里有牛车,还请郎君行个方便。”
“小子也知道,大晚上的贸然有人相求,世人难免犹疑。何况如今这世道,若是换做自己也难说愿意,你有所顾虑,是在所难免的。若您担心,小子愿把户册抵在您这里,没有这个出不了城,也跑不了。”
说完话,房籍见余兰主仆都没有说话,咬了牙,“扑通”的跪在了地上,连磕三个响头,掏出身上的户册双手举起,“若能救家母一命,您就是房籍的大恩人,但有差遣,绝不推辞。”
“快起来吧。”
听到他愿意抵押户册,余兰才放心了些。在禹城,这户册的重要性堪比现代的身份证,有这个在手里,也不怕他人跑了,或是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她看了眼地上的跪着的少年,叹了口气,接过户册交给身后的阿木,“你先起来吧,阿木去把牛车牵出来。”
“哎,好。”阿木听到她的吩咐,忙不迭的往牛棚里跑进去。
跪在地上的房籍,听到余兰同意了,也赶紧爬起来,对着她不停地道谢说:“谢谢,谢谢...”
“行了,先去你家把病人接上吧,道谢的事以后有的是机会道谢。”
余兰接过阿木的牵过来的牛绳,对半人高的小孩儿嘱咐道:“我不在家里,旁人来了不许开门。你自去睡吧,把东西放好了,回来了我会叫你的。行了,进去吧。”
“嗯。”阿木乖乖的听着她的话,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出去才转身把门关上。
余兰牵着牛车跟在房籍身后走到左边那一栋院子的门口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我进去把阿母背出来,请郎君等等。”
“嗯。”
余兰点了头,示意他自便即可,然后坐上了牛车前排的木板上,依靠在车厢上等着。
等了片刻,房籍没有出来,她便有些疑惑,这院子不大,不至于要这么久。还没等她想明白,里面却传出了房籍嘶声力竭的哭喊声,余兰心里一惊,这...该不会人不行了吧。
顾不得多想,余兰推开半掩着的院门,刚走进院里中间,就看到房籍手里抱着一个闭着眼睛妇人冲了出来,眼睛瞪圆了一脚踢开紧挨着的另一个房间。
“嘭。”
里面的人被突然倒地的门框吓了一跳,看见房籍,女人不耐烦的抱怨了一句,“季叔,你这是做什么,把孩子吓着了。”
“大嫂我且问你,我走的的时候,不是让你好好看着阿母。为何阿母房里的钱匣子不见了,这是她的救命钱。”
面对房籍的怒问,里面的妇人沉默了一下,然后低声对屋里的另一个人低语了几句,就不说话了。
这时屋里的另一个人,却气急败坏的呵斥着房籍,“老四,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你嫂子。我方才脚疼的厉害把你嫂子叫了回来,并没有看见什么钱匣子,你不要胡闹。”
“我胡闹。”
房籍听到这话,下意识的看了一下怀里的脸色苍白的阿母,心里又急又慌。
他嗓子里干涩的吐出几个字,“大哥,你把钱拿来把,阿母还等着救命。我已经借了牛车来了,要是没有银钱,大夫怎么肯给阿母救治。”
或许是房籍的语气太过哀切,里面的房大哥听到他的恳求竟没有立即的拒绝,反而是屋里女人急切地说:
“叔叔说的什么话,若是我们有银钱如何能不把银子拿出来。你大哥的脚你也知道,要不是为了全家人的生计去修城楼,怎么样也不会摔断了。这都多少日子了,伤口里面都化了脓,当时叫阿家拿钱出来请个大夫,她都说拿不出来。这会儿你叫我们拿银子,倒叫我们怎么办,你也别折腾了,说不得这就是命。”
“大哥...”
听到摔断了的腿,房大哥再没迟疑,立刻说:
“你别说了,我没钱。家里饭都吃不起了,哪里能顾得上治病。”
余兰看着这一家人的争执,大概也明白是再怎么回事儿,见房籍呆立在原地没有反应,她也没催,不过心里也明白,恐怕是去不了了。
果不其然,抱着母亲的房籍沉默的站在原地,半响抬头看向院中的她,声音嘶哑的开口,说:“劳烦郎君载我们一程,去最近的医馆。”
余兰惊讶的看着房籍,还没来及说话,屋里的女人却急了。
“什么。”
“叔叔莫不是糊涂了,若要为了这个给家里背上债,我们是不管的,横竖阿家在户册是和你在一册的,你别连累了你哥哥和你侄子们。”
“我没糊涂,哥哥和嫂子既然不肯,我自己带阿母去就是了。”
房籍抱着怀里的妇人就往院子外面走,余兰眼看着人走出了,也只能连忙跟着出去,帮着房籍把人抬了进去。
“多谢郎君。”房籍哑着声音,坐在木板上对她道了谢,然后沉默了。
牛车急速地前进着,无声的压抑在空气里蔓延。余兰不想管这些闲事,能够送他来已经是她能做得最大的善意了,别的那是不可能的了。
这时候她是断不可能赶着上前去问,你不是没有钱吗,怎么还去医馆这样的蠢话。
面对着余兰的不作声,房籍却忍不住低声自嘲着,“郎君一定觉得家母这是自作自受吧,当初不给大哥请郎中,如今轮到自己了,长子也不愿意,一定觉得这是报应吧。”
“...”
余兰没有说话,她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他说话不是为了有人能回答,而是发泄心里的情绪。
果然,没等余兰接话,房籍又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捂着眼睛,仰着头静静地流了一会儿眼泪,才缓过情绪,对余兰道歉,“叫郎君看笑话了,小子刚才无礼,还请原谅。”
“...无事。”
“其实...事情并不是大哥以为的那样。”房籍愣愣的看着前方,自言自语般的念叨着:
“母亲如何不想为他治腿,可是家里的钱每月要给房子的赁钱,一家人的开销,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就是钱匣子里的钱...不怕你笑话,这是我这几日下了工后给人晚上收夜香得来,给阿母收着的。我本来想着,等钱攒够了,就给大哥看病的。可是好巧不巧的,今天晚上阿母也突然病得厉害,我出门的时候叫阿嫂来看这,也许就是那时候她瞧见了,告诉了大哥,他们心里才误会了。”
“以前你们两人做工才刚好能过活,那如今你大哥腿摔坏了,你一个人挣得钱如何能够养家,又如何能够晚上在做其他的活计攒钱。我有些不明白...”
余兰听了他颠三倒四的话,有些不解的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哪知房籍听了她的疑问,反而沉默了,良久他才低声说:
“因为以前阿母担心我和大哥,只让我们做往城楼下运石块和木材,自从大哥把脚摔着了,家里的就捉襟见肘了。我偷偷地瞒着家里去城楼上搬石块。在城楼上做工的得的钱要多的多,我对家母她们谎称是做的两个人的工时间长,其实是剩下的时间去倒夜香,阿母她们都并不知晓。”
“那就难怪了。”
余兰淡然的应了声,然后继续赶车,“对了,我听她们叫你老四,那你另外两个哥哥呢。”
“...死了,在逃荒的路上饿死了。”
“我瞧你的穿着细布的衣裳,应该以前的条件不错吧。”
房籍点了头,语气里也有些怀念,“我家在周国通州的一个村子,家里有五六百亩的良田,因着祖祖代代的积累也算是个小地主。后来旱灾来了,我们家有吃的,村民和佃户没有吃的,那一年死了很多人。饿得狠了,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地主和富户的身上,成群结队的荒民跑到家里搬空了所有的粮食和东西。”
“通州。”
余兰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个地方,心里想到了之前在周县的时候打劫的如意坊,“听说通州有个如意坊,生意很大。”
“岂知通州有,就是禹城也有如意坊。”
余兰听到房籍的话,诧异地说:
“禹城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