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一点红》墨梢

26、大小姐

　　江澄睁开了眼睛，左右看了看，才将手从巨兽的额头挪开。
　　他从幻境里出来了，最后的印象是云深不知处熊熊燃起的大火。
　　转过脸看着一旁一动不动还深陷幻境的蓝思追，江澄皱起眉头，蓝家被毁，他的心魔誓也算破了，为何只有自己出来了？
　　正愣神时，大江从洞口走进来，一眼就看见江澄醒了，颠颠跑过来，边跑边喊：“师父，师父。”
　　一把扑到江澄怀中，大江将脸埋到江澄胸膛，眼睛不自觉红了，“师父，师父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一旁打盹的小江被这几声‘师父’喊醒，愣了愣，也跳了起来，冲向江澄的方向扑过去。
　　江澄摸了摸这个的头，又拍了拍另一个的肩，心中熨帖得不像话，这两个孩子总是对他敬畏有余亲近不足，像是隔着什么，倒是鲜有这么明显表露情绪的时候。
　　金凌总说是因为他脾气太差的缘故，江澄心想，难道真的是我平时对他们太过严厉了？
　　当时收到大江的传音，他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到了才发现是被诓骗来的，大江小江一点事儿都没有。
　　气得他恨不得即刻就拿着紫电把两人打一顿，蓝思追的死活，又关他什么事。
　　不过，瞧蓝思追的样子，定是找到了此地真正的入口。
　　他们遍寻无果，倒叫旁人捡了便宜。江澄于是在洞口设了禁制，又交代大江小江护法，如法炮制，也入了幻境。
　　如今冷静下来想想，他跟蓝思追经历这幻境，明显是为了考验他，而自己进入之后不过是一个配角，说不定还误打误撞成为考验他的一环，思及此，江澄心里有些呕得慌。
　　突然发现他居然清晰记得幻境里发生了什么，想到蓝思追醒来也会记得幻境里发生了什么，江澄眼里的杀意便压不住了，就此了结了他，这幻境里发生的事情就能烟消云散。
　　只是，不好当着大江小江的面动手。
　　江澄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将大江小江忽悠走，或是悄无声息了结蓝思追的方法，就听见一声细微的衣衫摩挲的声音。
　　蓝思追醒了。
　　江澄暗自啧了一声。
　　小江喊道：“小含光君，你没事吧？”
　　大江觑了觑江澄的脸色，手肘戳了戳小江，小江被戳得一脸纳闷，回头看了看江澄，瞬间哑了。
　　蓝思追敛目静了片刻，才抬眼朝这边看过来，视线轻飘飘地落在江澄脸上，又很快划开。
　　蓝思追冲着大江小江颔首，“多谢。”
　　大江小江鹌鹑似得敲摸冲着蓝思追眨了眨眼。
　　气氛静谧的有些可怕。
　　江澄开了口：“大江小江，你们先出去。”
　　没等小江抗议，大江迅速捂着他的嘴拉着他出去。
　　江澄一步步走近，蓝思追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闭嘴。”
　　江澄愣了一下，这话应该不是对他说的，可这里，哪还有旁人。
　　难道他的心魔还在？
　　江澄的脚步定住。
　　一眼看过去，就见蓝思追摸了摸腕上的手镯，从里面揪出来一团白绒绒。
　　这是个……猫崽子？
　　不过，蓝思追手上灰扑扑的手镯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蓝思追将猫崽子递给江澄，江澄愣了愣，没有接。
　　不料突然有一道声音突然从脑内响起，“江叔叔，是我啊。”
　　俨然就是幻境中少年的声音，江澄环顾一周，最终将目光定在猫崽子身上。
　　蓝思追只得开口道：“这巨兽以身做阵，拼尽浑身血肉，供养的就是它。”
　　江澄一道目光打过来，蓝思追继续解释道：“它是上古神兽白虎的血脉。”
　　边说边将手里的猫崽子递给江澄，江澄揪着猫崽子的后脖颈，提留到眼前仔细看了看。
　　猫崽子谄媚得朝江澄歪了歪头，肉垫轻轻扒拉了一下江澄的手腕。
　　江澄冷笑一声，随手将猫崽子抛了回去，“它已经认你为主了。”
　　蓝思追稳稳地接住，想了想，将猫崽子手镯中几件大约江宗主能看得上眼的东西拿了出来。
　　不待江澄着恼，蓝思追立刻道：“这两件是给大江小江的，多谢他俩请了江宗主回来救了我一命。这个金凌大约用得上。”
　　蓝思追没说用途的那个浑圆的东西，正是他在幻境中说要给江澄紫电锻造的材料，给谁的不言而喻。
　　不过重要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蓝思追说的话。
　　既然他说是江宗主救了他一命，那幻境中发生的事情归结起来也不过就是江宗主救了他一命。
　　江澄一言不发，卷了东西，转身就走。
　　待到看不见江宗主的人影，蓝思追才放开张牙舞爪的猫崽子。
　　猫崽子用他的衣摆磨牙和爪子，恨恨道：“那都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给旁人。你还把我的球也给别人了，你赔我！”
　　蓝思追却忽得有些怅然，俯身蹲下摸了摸猫崽子的脑袋，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空留一声悠悠的叹息。
　　金凌的婚礼办得很是气派。
　　这些年，金凌愈发老成，为人处世倒有些昔年金光瑶的影子，那跟他舅舅如出一辙的坏脾气藏在华贵的金星雪浪袍之下，再难有人可以一窥一二。
　　金家在他手里，虽不复当年荣光，但也不敢有人再随意看轻。
　　蓝思追远远看着金凌站在门口迎来送往，脑子里不由得想起魏公子很久之前喝醉时说的一句话，“金凌可靠得让人心疼。”
　　明明比他还小些。
　　金凌看见他，脸上挂着的笑微微收敛了些，伸手将人扯到身边，低声道：“你怎么惹到我舅舅了？”
　　蓝思追闻言笑出了声。
　　金凌疑惑地看着他，招呼了几句旁人，不知道是不是想到自家舅舅的古怪脾气，平日里什么没干都能惹他生气，想来应该不是蓝思追的错，也就没有再细问，踯躅了片刻，才道：“魏…会来吗？”
　　金凌的这个停顿有些久，斟酌了许久称呼还是作罢，反正蓝思追知道他说的是谁。
　　蓝思追有些诧异，金凌从前都是别别扭扭，心里想什么要什么也不爱明说，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倒叫他愣住了。
　　既然问了，那必然是想让魏公子过来，蓝思追摇了摇头，“我也已经很久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金凌皱了皱眉，摆摆手示意蓝思追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对着他的脾气倒还跟从前一样。
　　蓝思追哑然失笑，从善如流，找个凉快的地方呆着去了。
　　从百宝囊拿出魏公子留给他的一面铜镜，这是魏公子闲来无事制成的法宝，这法宝原本是一对，在一面上注入灵力写字，会在另一面铜镜上浮现。
　　比传音符方便许多，不过用起来也比传音符限制多。魏公子说需得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占齐，才能成功传递消息，所谓的天时，就是说这消息传递过去若不能一盏茶时间内看到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地利则是要手持铜镜的双方不能隔得太远，至于多远算远那谁知道呢，最后一条人和，即双方不能有一方限于禁制或阵法之中，要不也是白搭。
　　故而哪怕跟魏公子和含光君分别时，魏公子交代如果遇到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可以用铜镜找他，自己也一次没有用过。
　　总觉得真遇到什么事情，自己尸体凉透了，这铜镜也未必能叫来魏公子。
　　蓝思追发完消息，默默在心里祈祷了一下，希望能够撞大运被魏公子看到。
　　离金凌大婚，还有两日时间，若是此时看到，说不定还能赶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一道声音从脑海里响起。
　　蓝思追默默将铜镜收起，低声道：“你不是答应我，在外人面前，不许说话。”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蓝思追手镯里探了出去，左右看了看，“这儿又没别人。”
　　蓝思追将它从手镯里揪了出来，抱在怀里，“行了，放你出来，不许再闹腾。”
　　猫崽子重重地哼了一声，表达了一下对蓝思追说它闹腾的不满，它明明十分讲道理。
　　蓝思追揉了揉它的脑袋，抱着它往金家后院走，他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住的那间房金凌一直给他留着，往来的金家门人也都是见过他的，轻车熟路便来到了住处。
　　天空黑到让人忍不住想要入睡的时候，金凌裹挟着一身寒气，夹带着两壶热酒，推门而入。
　　蓝思追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他。
　　金凌的目光落在趴在他腿上睡得正熟的猫崽子身上，递了一壶酒给他，才在一旁坐下，喝了几口，才感叹道：“你倒自在。”
　　蓝思追摸了摸猫崽子的脑袋，道：“这本来是江宗主要送你的大婚贺礼。”
　　金凌闻言笑了笑，“听小江说了，也难怪舅舅那么生气。”
　　蓝思追心道江宗主生气的可不止这一宗。
　　金凌俯身也伸手摸了摸猫崽子，猫崽子舒服的胡噜了一声，两只前爪向前抻了抻。
　　金凌又喝了两口酒，“舅舅他…总还是把我当个孩子…”
　　“他不知道，自从仙子死后，我已经…已经…”
　　“我哪里还敢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