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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记忆之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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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知道?”杀无心眸光大盛,“那我带你去看。”
花辞还没能理解他的意思,莲塌便向殿外飞去。
将要出殿之时,杀无心忽然停了下来,莲塌落地,他眸中溢出晶亮的光芒,似是想起来什么令他极度兴奋的东西,“你这身衣服很不适合你的。”
言罢拍了拍手,立刻从殿内出来一队红衣侍女,每人手中皆有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的全是以前花辞最喜的紫衣。
“花辞,我离开你,已经五年了,这五年里,我每日都在想象着你怎样一点点长大,”杀无心轻声说着,邪魅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似乎沉浸在遥远的回忆里,“所以我一回来,就让人按照我想象的尺寸,给你做了很多衣服,都是你最喜欢的紫色。”
花辞默不作声,她已经忘记了所有的记忆,不管是二十年,还是五年,对她而言,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杀无心也不气恼,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委屈不已,“可惜你练了驻颜术,身量也没有长什么,好在五年前的你,也已经玲珑有致了……”
最后一句带着轻笑,暧昧的气息洒在花辞身边。
花辞仍然不说话,几乎是出于本能,在面对不可知的事物时,尽量保持最冷静的状态,不怒不笑,无喜无悲。只有这样,才能尽量不暴露自己的弱点。
杀无心抬手一点,最右边的侍女缓缓走来,在花辞面前捧高托盘,深深跪下,“请姑娘更衣。”
花辞继续没有任何反应,面无表情地看着淡紫色的衣衫。
杀无心伸手环在她的腰间,笑盈盈道,“既然姑娘不喜欢,你还有什么用呢?”
那跪着的侍女沉静地放下托盘,朝莲塌上的杀无心躬身一拜,再起来时,便用怀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抹了脖子。
花辞再也忍不住,回首怒目而视,“你竟视人命如草芥?”
“花辞……”杀无心抿了抿唇,妖异的容颜上满是被冤枉了的表情,“我们从小就被教着,如果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就不配活着。我没有错的……”
花辞紧紧地盯着那张精致带笑的脸,忿然下了莲塌,随意点了一个侍女,迅速去殿内换了衣裳。
再出来时,表情已是一片冷静。
杀无心望着那娇弱如花的人,缓缓向他走来,一如当年黑暗中突然地亮光照亮了眼前的她,令他措手不及,被那如玉的容颜震慑了心魂。
刹那芳华,却永世流转……
杀无心看似无意地随手一抬,花辞便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卷回了莲塌之上,又一次被他搂在怀里。
“好了,我带你去看好玩的东西。”杀无心在她身后低喃,声音中满是笑意。
花辞暗暗压下心内的惶恐,随意点了点头。
莲塌飞移,却感觉不到身后之人任何内力的涌动,他似乎和莲塌早已融为一体,隔空运气,已是熟练不已,怪不得被称为妖神。
面容胜妖,武功似神。
花辞凝神想着,被他带到一座高山的山脚下,此处林木苍翠,青山高耸,绿水环流,暮霭沉沉缭绕之间,宛若人间仙境。
杀无心再次击掌,山脚四处便亮起来了火把,数十黑衣人从四面无声无息地集合而来,在莲塌前肃立。恭敬行礼,“拜见主公。”
杀无心轻轻颔首,从莲塌上坐了起来,软若无骨地靠在花辞身上。
花辞轻叹了一声,“你就不会自己站着自己走吗?”
“呵!”杀无心拢了拢她有些松散的衣领,不让春色外露半分“你想看我走路?好……”
杀无心一脚踏下莲塌,那群面色无波的黑衣人竟忽然生出惶恐之色。
“你看好。”杀无心轻声说着,向前缓缓踏出一步,然后便立在那里,顺手理了理宽大的袖摆。
“啊!”黑衣人中最靠近他的一个瞬间倒地,抽搐着,迅速面无死灰地死去。
杀无心邪魅的笑容加剧,似乎还轻巧地笑了笑,再踏一步,便又有一人倒下。
花辞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彷佛至深地狱之中,她苍白着脸,望着那妖红色的背影一步一步,轻易地夺走了一个又一个生命。
她没有看到他丝毫出手的动作,彷佛他天生,就能于踏步之中,夺取他人的性命。
佛祖步步生莲,而他,步步踩踏的,不是地面,不是繁花,而是一条条,方才还鲜活的生命。
“停下!”花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杀无心在七八个尸体旁停下脚步,面色无辜地回过头,“你不看了么?”
“我不看了,”花辞苍白着脸色立即回应,“你回来。”
孩童般欣喜的表情荡漾在杀无心的脸上,“好。”
花辞瞥见他脚步的移动,几乎是喊道,“不许再走!”
“好。”杀无心爽快地答应,纤细的手微微一抬,莲塌便载着花辞飞到他的身边。
再一次拥着她,满足的声音说道,“那我们,就开始看吧。”
剩下来的黑衣人迅速分为两队,向着对面的人冲杀过去,竟是招招致命,以死相搏,不留半点余地。
“活下来的,就可以晋升死士。”杀无心满是笑意地说着,彷佛不是在决定他们的生死,而是招呼他们吃饭喝茶那般简单。
花辞面对再一次的修罗场,再也不能言语。
那些黑衣人面无表情的厮杀着,似乎早已习惯,在茫茫的夜色中,用对方的生命换得自己的苟活。
漫天都是杀戮过后的血红,一如杀无心妖冶的红衣,在夜色中绽放一朵朵艳丽的红花,宛如地狱忘川边的曼珠沙华,那是,属于绝望的色彩,却如此鲜明,鲜明地,深刻地刺入她的眼睛。
杀无心吻了吻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低声呢喃,“这样不好看是不是?那就看些别的……”
言罢轻击莲塌,已死伤大半的黑衣人收到指令,竟横起兵器,一齐攻向场中一人。
那人衣衫的颜色黑中带些许的红痕,似乎是他们中武功最高的,见此情景,并无半点惊慌,只身一人,便向四面涌来的兵器同时反击。
莲塌再响,剩下十来个黑衣人全数放下兵器,开始近身搏斗,与中间那人死缠拼打。
“花辞……”杀无心抱着她发颤的肩膀,轻声说着,“你想起来了吗?那些年,你都是这么过的……”
花辞的身子随着他的话语剧烈地颤抖着,终于疯了一般仰头嘶叫,“不!”
那从记事以来便深入脑海的记忆,几乎在同时入潮水般涌向她已然脆弱不堪的心房。
没日没夜随时而来的突袭和拼杀,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四处袭来的致命杀招,身处蛇池的寒冷和绝望,以手引蛊以血制蛊的血腥和残忍,失败之后随之而来的残虐惩罚……
一点一滴,无比清晰地回想起来,从幼童到少女,每一天,她都生活在这样的训练里,没有尽头,没有任何同情可以给她,没有任何余地可以任她转圜。
痛,深入骨髓,却再也伤害不了她。即便是遍身伤痕,她依然,也必须在尸体的堆砌中站起来,再次承受另一个考验。
那样的日子,她整整承受了十六年,直到,直到那一天,她选择了灵魂的永远沉睡,将自己的身体交给分裂出来的另一个自己。
花辞澎湃的心神剧烈地在心湖里荡漾,冲破了一直以来解离蛊所造成的阻碍,令她几乎在一个瞬间,再次回到了那样的黑暗里,再次体会到极致的痛,极致的死亡后,仍然要继续活下去的绝望。
因为让她承受这一切的,是那个,她一直称作父亲的人!
花辞再也受不了心神的激荡,推开紧紧抱着她的杀无心,身形迅速移动,手中早已没有了离魂针,却径直夺下一黑衣人的利剑,不停地,刺入一个又一个的胸膛!
那样的厮杀中,永远只有一个原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的脑海中,永远只能有一个信念,一个声音,杀!杀!杀!
夜,深沉的黑,未央的长夜昭示着疯狂的撕杀后终于平静下来的后怕。
花辞全身浴血,剧烈地战栗着,却始终,不曾倒下。
右手的虎口处已然裂开,原本的伤疤随着身子的颤抖翕动着,如同在黑夜里,开出一朵朵寂灭的血色妖红。
杀无心挑起眼角,掩不住的笑意,莲塌无声地移过来。
花辞的手被他轻柔地握着,任他抽出长剑,拿着雪白的帕子小心地包扎好伤口。
一时间,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