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有泪》扣子依依

21、来世

　　听到珊瑚痛呼声的那一刹那，宁肃想也不想就骑马冲开人群，朝着公主追去，在她坠马的那一刹那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然而周围的马群仍旧在惊慌地四处冲撞，宁肃不敢大意，拉开自己的衣袍将珊瑚包裹在内，然后一手控制马儿的方向，另一手持剑，一路将公主护送出马群的包围圈。

　　等二人从烟尘四起的混乱当中逃出时，宁肃抬头一看，只见沈瑾玉正骑着马远远地站在一旁，身后跟着几名看上去像是他心腹的侍卫，宁肃本以为刚刚这场混乱是沈瑾玉策划好的，目的就是除掉自己，然而当他看清楚太子脸上的表情时，心中却又疑惑了。

　　因为太子殿下此刻的表情非常诡异，他脸色略显苍白，冷冰冰地盯着被宁肃抱在怀里的珊瑚，眼神里却似乎暗含着强烈的挣扎。

　　宁肃思索了片刻，还是带着珊瑚朝沈瑾玉走去，而沈瑾玉脸上那复杂的神情也只存在了一瞬间，很快他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模样，朝身后几名侍卫略一抬手，道：“去把行刺我那人抓来，要活口。”

　　“是！”

　　几名武艺高超的侍卫纵马前去，很快就将混乱的群马控制住，而沈瑾玉则看向宁肃，淡淡地问：“宁公子，我皇妹伤势如何？”

　　宁肃打开自己的衣袍，只见珊瑚靠在自己胸前，左上臂被刚刚刺客的那一箭擦破了皮，如今正在往外渗血，而她蹙着眉头靠在自己胸口，虚弱地喃喃道：“好疼啊……”

　　宁肃立刻道：“公主莫要害怕，臣这就送你回营地，让太医帮你处理伤口。”

　　“嗯……”珊瑚点点头，眨了眨眼睛问道，“皇兄，我的皇兄怎么样了，你们都没事吧？”

　　宁肃还未开口，沈瑾玉便驾马走到她身边柔声道：“皇兄没事，皇妹不要担心。”

　　珊瑚闻言这才放松地笑了笑，说道：“你们都没事就好，刚刚真的吓死我了，要是你们出了什么事，我肯定会很难过的。”

　　沈瑾玉抬手轻轻拍了拍珊瑚的脑袋，道：“只是一个小小的刺客而已，还不能把皇兄如何。你先和宁公子回去治疗伤口，皇兄随后就来。”

　　“嗯……”珊瑚乖巧地点点头，接着却忽然想起什么，急忙道，“等一下！刚刚我骑的那匹小马呢，它跑到哪里去了？”

　　宁肃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只顾着将珊瑚从马上救下来，将那匹她骑着的矮脚马忘记了，那匹马在混乱中被其他高大的战马卷入漩涡中心，只怕现在是凶多吉少。

　　而他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受惊的马群被太子的侍卫们控制住之后，很快恢复了秩序，马上的侍卫们大多都从混乱中逃了出来，然而有几匹战马躲闪不及时，被其他战马踩踏致死，这其中就有珊瑚刚刚骑的那匹矮脚马。

　　“啊！”看到刚刚还温顺可爱的小马，如今躺在一片尘土和血泊当中断了气，珊瑚不禁伤心地把脸埋到了宁肃的胸口，难过地哭了起来。

　　宁肃不忍让珊瑚继续待在原地看到这样的场面，便牵动缰绳，带着珊瑚朝猎场里的营地奔去。

　　而刚刚教导珊瑚骑马的那两位副将如今也是面如土色，胆战心惊地跟在宁肃身后，一个字都不敢说。虽说他们是在公主的要求下，没有办法才教她骑马的，可皇帝哪能听得进这些理由？只怕圣上一旦知道自己唯一的爱女受了伤，肯定会龙颜大怒，到时候说不定会要了他们的命。

　　然而两名副将也没什么怨言，只是沉默地跟在公主身后，静静地等待着惩处的到来。

　　策明帝出宫围猎，太医们自然是随行一同出宫的，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因此当宁肃带着受伤的珊瑚回到营地帐篷，立刻有诊疗经验丰富的太医为她处理好了伤口。

　　好在珊瑚胳膊上的伤口不深，只需要按时敷药便能痊愈，宁肃知道珊瑚一向是爱美的，便替她问道：“赵太医，这伤口会不会留疤？”

　　赵太医连忙保证道：“请公主殿下和宁公子放心，臣这副外敷药方是祖传的，对于阻止疤痕生成颇有效果，想必应该不会让公主身上留下伤痕。”

　　“那便好。”宁肃点点头，送走了太医之后，他回到躺在榻上休息的珊瑚身边，安慰道，“公主，刚刚太医已经说了，你的伤口不会留疤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嗯……”珊瑚却只是消沉地应了一声，靠在枕头上不想说话。

　　宁肃知道她还在为那匹死去的矮脚马难过，便说道：“是臣不好，当时公主深陷混乱，臣只顾着救公主，却忘了马儿也是生灵，公主不要自责，都是臣的过错。”

　　“不是的！”珊瑚听了，却立刻摇了摇头，道，“不是你的错，是我害死它的！如果不是我非要学骑马，就不会挑中它，它也就不会死了，呜呜呜……”

　　说着，她忍不住趴在枕头上哭了起来。

　　宁肃虽然看过不少书，却根本没有什么安慰女孩子的经验，此刻顿时慌乱起来，话都有点说不清了，“您、您身上还受着伤，还是不要哭比较好，这样不利于伤口的康复……是臣的错，其实臣完全有能力将马儿救回来的，都是臣不好，公主千万不要怪自己，你……你不要再哭了好吗？”

　　珊瑚却依旧无法停止哭泣，只是哽咽道：“我以后再也不乱骑马了……呜呜呜，宁肃，我现在真的很难过……”

　　“臣明白。”宁肃努力安慰道，“只是公主，你仔细回想一下，今天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归根结底是因为那名刺客试图伤害太子，所以最后才害得那匹小马没了性命，你不该把过错归咎到自己身上。”

　　珊瑚抽噎着思索了片刻，才慢慢平静下来，眨着湿漉漉的眼睛问宁肃：“宁肃，你说，这个世上会有来世吗？”

　　这个问题让宁肃怔了怔，他低声说道：“臣也不清楚，不过，臣也希望会有，这样的话有些在这一世不幸的人，或许可以在下一世活得更幸福。”

　　比如他的母妃，母妃这辈子都过得那么郁郁寡欢，或许下一世，她能找到一个真心爱自己的男人吧。

　　“嗯……”珊瑚揉着眼睛，看着帐篷顶充满希冀地说，“希望有来世，而那匹小马会在草原上过得无忧无虑，不用担心遇到什么危险，能幸福平淡地过完一生。”

　　宁肃安慰道：“一定会的。公主，先好好休息一下吧，不要再哭了，你的眼睛都有点肿了。”

　　珊瑚终于答应了，手臂上的伤口让她有些疲倦，没过多久她便倚靠在床榻上睡了过去。只是这一觉她睡得很不安稳，在梦中也一直时不时抽噎着，轻蹙眉头看着很难过。

　　宁肃没有说话，就这么一直静静地守在床榻前陪着珊瑚，公主的眼角有一颗尚未滑落的泪珠，宁肃看着那颗泪珠，不知为何就觉得十分刺眼——他熟悉的芸烟公主应该一直是天真无邪、生活在快乐当中的，没有人能够伤害到她，她脸上应该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才对。

　　于是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将它擦拭掉，却又在中途猛地停下了手。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怜香惜玉？还是对公主动了什么不该动的感情？

　　宁肃用力闭了闭眼睛，不，绝对不可能！他只是因为公主刚刚那些关于来世的话，想起了自己去世的母妃，所以才对公主也有些同情罢了。

　　他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没有完成，绝不能因为眼前这个姑娘，就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想清楚这些之后，宁肃渐渐冷静下来，他不再看着珊瑚，转过身用后背对着她。然而不知为何，珊瑚刚刚那番关于来世的话语，却一直久久萦绕在他的脑海中，无法再忘却。

　　是啊，如果真有来世，该多好。

　　·

　　而另一边，沈瑾玉骑在战马之上，表情冷冷地看着手下的心腹将刚才试图行刺自己的那名侍卫带到了自己面前。

　　那侍卫被五花大绑，身上也受了不少伤，却依旧倔强地不肯对太子下跪，只是用一双愤怒的眼睛恨恨地瞪着沈瑾玉。

　　沈瑾玉见到他的神情似是已经猜到了什么，勾着唇角笑道：“你面孔很新，我之前似乎没见过你，说罢，是谁派你来杀我的？”

　　那侍卫却鸿声道：“没什么人派我来，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只是替圣上不值罢了！想不到他为了大沈国操劳半生，却养出你这么个不孝的儿子，竟然真打算弑父篡位！”

　　“呵，果然，我猜你就是混在侍卫队伍里，听到了我刚刚和宁肃的谈话，所以才决定动手的。”沈瑾玉慢悠悠道，“想必派你来那人应该已经怀疑我很久了吧？今天你既然被我抓住，我定然不会留你活口，不过，你若是愿意告诉我你的主使是谁，我可以保证你家里人这辈子安稳无忧。”

　　那侍卫却刚直不屈，大声说道：“你做梦吧！沈瑾玉你也不想想，如今大沈国能有这般盛世，都是圣上费尽心血操劳出来的，你若真的做出弑父那般大逆不道之事，沈国必定陷入大乱，无数百姓家破人亡，难道你就不怕自己这么做会遭天谴吗？”

　　“天谴？天谴我吗？”沈瑾玉颇为惊愕道，“该遭天谴的怕不是我，而是我的好父皇吧？他逼死我母后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觉得愧疚。我只是继承了他的冷血无情罢了，又有什么不对呢？”

　　“你，沈瑾玉，你会有报应的——”那侍卫被沈瑾玉气得辩不出话，涨红了脸，猛地大喝一声就朝着沈瑾玉冲了过去，旁边心腹以为他要行刺，自然立刻抽出长剑对准了侍卫，谁料他竟然是看准了无数剑锋直接撞了上去！

　　鲜血登时喷了一地，沈瑾玉身上的袍子也被侍卫自尽时的血点溅到了，其余心腹见到此景连忙下跪请罪：“是属下无能，让此人死了，还请殿下责罚！”

　　“罢了。”沈瑾玉瞧了眼被十几把长剑刺成刺猬的侍卫尸身，这人竟然死了都愤怒地瞪着自己，他不由轻笑了一声，摇头道，“以此人倔强的脾气，你就算给他把各种酷刑都用尽，他也不会说出主谋是谁的。罢了，把他尸身丢去喂狗吧，还有他的家里人，一个都别放过。”

　　“是！”

　　沈瑾玉提起缰绳调转马头，打算回营地去看珊瑚，却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地上有一抹白色的小身影蜷缩在那里，正是之前被宁肃抓住之后藏在怀里的白兔，应该是宁肃刚刚急着去救珊瑚，不注意把兔子丢在了地上。

　　兔子受到了惊吓，如今缩在地上不敢动弹，沈瑾玉眼底略过几分复杂的情绪，他想了想，骑马过去将兔子拎起来，抓在手中快速朝营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