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有泪》扣子依依

2、和睦

　　这好听的声音……是属于公主的吗？

　　小旺子忍不住抬起头朝前看了一眼，只这一看，整个人登时就石化在了地上——

　　眼前的女子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长着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里闪着浅浅的水光，唇角微微带笑，脸颊稍稍泛粉，仿佛山林里的小鹿一样清澈可人，小旺子不懂那些文人墨客形容美人用的词汇，只觉得眼前的人儿真的好看极了，是他长大到十七岁以来，从来未见过的好看。

　　难怪那画师说只看了公主殿下一眼，就丢掉了画笔不敢作画，这样的美人，又有谁敢随意乱画，折煞了她的容颜呢？

　　小旺子不禁看着公主呆住了，一旁的素眠看到这情形，却有些无奈地看向珊瑚珠帘后面的公主，低声道：“殿下，快回去，都跟您说了多少次了，还未梳妆时，这般蓬头乱发的样子不能被外面的下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哦。”帘后的芸烟公主吐了吐舌头，连忙把脑袋收了回去，隔着帘子用撒娇的口吻道：“那好素眠，你快点来给人家梳妆嘛。”

　　素眠无奈地掀开帘子走进去，小旺子听到她说：“刚刚是谁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说自己想多睡一会儿的？这会子又想梳妆起床了。罢了，您还是回去睡吧，今儿的生辰宴要持续一整天呢，您在宴席上若是困顿了可怎么好。”

　　“也是哦……”芸烟公主像猫儿一般伸了个懒腰，重新躺回了自己绵软的大床上，她隔着帘子，看到那个小太监还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连忙道，“哎呀，被素眠一训，我差点把你忘了，你快起来吧，我没有要杀你。”

　　小旺子看看前后左右的宫婢，不确定地说：“公、公主殿下，是让奴才起来吗？”

　　“对呀。”芸烟公主侧躺在床头，枕着一个绵软的金丝枕，好奇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旺子这才敢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低声道：“奴才、奴才叫小旺子，是杂役房的內监。”

　　“哦，小旺子。”芸烟公主点点头，忽然问道，“你会养花吗？”

　　小旺子一愣，才说道：“奴才以前在庄子里跟父母种过地，养花差不多是相似的道理，应该学学就会的。”

　　“那好，你砸碎了我的一盆桃花，就要赔我一盆哦，明天起你就去桃花林当值，等你培育好了新的桃花，记得拿来还我哦。”

　　小旺子怔怔道：“公主殿下……您不砍我的脑袋了吗？”

　　“噗……”帘后那轻巧的身影轻笑起来，“为什么你们每个人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都觉得我要砍你们脑袋呀？好啦，过阵子你把花赔我就是了，脑袋那么贵重的东西，我要是拿走了，你家里人该怎么办呢。素眠，你去拿一袋金瓜子给他。”

　　“是。”素眠立刻取了一包金瓜子，从帘后走出来递到小旺子手中，平淡道：“去了桃花林，可要好好办事，别再这么不小心摔坏东西了。”

　　小旺子这才敢相信，自己的这条小命真的保住了！不仅保住了，公主殿下还把他调去了桃花林，那里可比杂役房好多了！非但如此，她还赏了他一包金瓜子！这么多金子，够他宫外的亲人们富足生活两三年了！这……这简直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他连忙跪下去重重磕头，一片赤诚道：“谢公主殿下宽恕，谢公主殿下宽恕！奴才以后一定好好当值，好好给公主养花！奴才这条命以后就是公主殿下的，为了公主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芸烟公主再度咯咯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呀，好了，那金瓜子你拿去给你的父母姐姐，要好好孝敬他们哦。”

　　“是，奴才一定谨记公主教诲！”

　　素眠看这小太监俨然有跪在地上谢个没完的趋势，连忙挥挥手，对他道：“你谢了恩就快出去吧，公主还要休息呢。”

　　小旺子这才出了寝宫，待他走后，素眠回到帘后的厢房，替躺在床上的公主整理了一下锦被，轻声道：“公主接着睡吧，奴婢会吩咐宫人，让他们小声一些的。”

　　芸烟公主却鼓着脸说：“素眠，我都说了，没有人的时候你就喊我珊瑚嘛。”

　　“……那是公主闺名，哪是旁人可以随意乱喊的。”素眠拍了拍锦被，哄孩子一样说道，“等以后公主您啊，嫁了人，会有您的夫君这么喊您一辈子的。”

　　沈珊瑚被她这句话说得羞窘了，连忙抬起被子挡住涨红的脸，只露出两只大眼睛，低声道：“什么、什么夫君，你不要乱说。”

　　性格冷淡的素眠都忍不住被芸烟公主这娇俏的模样给逗笑了，禁不住继续逗她道：“怎么是乱说，过了今日的生辰宴，殿下您就十九岁了，换做外面百姓人家的女儿，早就应该嫁人了。依奴婢看，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应该已经在张罗着给您找个驸马了。”

　　“啊啊啊都说了，你不要乱说了呀。”珊瑚直接用被子把整个脑袋都蒙住了，气鼓鼓道，“坏素眠，就知道气我，你出去出去啦，我要睡了。”

　　素眠笑着起身，掀开红色珠帘走出厢房，给留在门厅的几名小宫女交待了几句，又给香炉里添置了一小勺安神香，这才走出寝宫，去监督外面那些宫人们布置宴席了。

　　巳时时分，天色早已大亮，而长秀宫的宴会布置也接近完毕了。

　　宫人们按照皇帝的吩咐，将长秀宫四处的各种树木用不同颜色的彩绸装点，树枝挂上了祈福平安健康的风铃，还在长秀宫中的山水园里圈出了一片百兽园，将公主殿下喜爱的各种小动物放置其中：有宁国进贡来成对儿的孔雀，敕国草原商人那里买来的雪兔，还有海外仙山上运来的梅花鹿和白鹤等等。

　　公主殿下的寝宫外面，则架起了华丽宽敞的戏台，今天晚上，京城中最有名的戏班将会在这里，为芸烟公主唱奏整整一夜。

　　大宫女素眠仔仔细细检查着宴席的布置，赵大公公则弓着腰跟在她身后，素眠问什么，他都恭敬地一一回答，哪里还有他平时面对宫中下人时候那颐指气使的模样。

　　“晚上御膳房的酒菜那些可都备好了？”

　　赵大公公立刻回答道：“回素眠姑姑的话，都准备好了，按照皇后娘娘吩咐，午宴是家宴，准备得简单一些；至于要招待几位将军大臣的晚宴，御膳房那边原本预备了六十六道菜，只是皇后说了，觉得这样太铺张，要是传出外面去，怕公主又被人议论，所以就对半减少了。”

　　“嗯。”素眠点头，又叮嘱道，“对了，公主不能吃雪菜，一吃就喘不过气，所以……”

　　“嗨，这还用您吩咐，杂家在宫里当差这么些年，公主殿下对雪菜忌口，杂家怎么敢忘啊！”赵大公公一脸邀功地说道，“再说了，就算杂家有一百个胆子敢忘记，那皇上和皇后，哪个不把公主像宝贝一样捧在心尖尖上疼着？姑娘您就别担心了，自从公主殿下进宫以来啊，这皇宫里的雪菜啊，早就绝迹了。您怕是不知道，不止皇宫，如今连京城里面，想要吃个雪菜都难呐！那老百姓家的女儿们知道芸烟公主不吃雪菜，也跟着学，就希望自己也能长得像公主一样楚楚动人，这可愁坏了那些种雪菜的老农们了哟。”

　　素颜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从袖口里拿出一包银子递到赵公公面前，“公公您啊，还是那么油嘴滑舌，今天这宴会场布置得不错，辛苦您了。”

　　“为公主殿下效劳是杂家的本分啊。”赵公公喜滋滋地收起了素眠赏的银子，正开口还要说点什么，而就在这时，长秀宫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老者掐着嗓子发出的沙哑声音：“太子殿下驾到——”

　　正在长秀宫里四处忙碌的宫人们连忙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齐刷刷地朝着大门口跪了下去。

　　素眠和赵大公公自然也立刻恭敬下跪，众人都垂着头，素眠眼角余光只能看见一个穿着淡黄色长袍的身影缓缓朝自己走来，最后，一双绣着四爪龙纹的黑色短靴停在了她的眼前，素眠头顶传来了一把如同清泉般温润和煦的男声：“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看清了站在眼前的太子身影——只见他身材修长而高大，一身简洁却不失贵重的淡黄色长袍更衬托出他那身为皇家子弟才有的威严与庄重，而太子殿下的面容也如同他的声音一般温润如玉，唇色浅淡，鼻梁高挺，那双微微上翘的桃花眼里似乎永远含着笑意，看谁都是那么的宽容与温和。

　　这就是当朝太子沈瑾玉，今年二十有二，尽管他因为生母的缘故，这些年在宫中一直不太受皇帝重视，可宫人们却也不敢怎么薄待他，毕竟将来能登上龙椅的，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位不受宠的太子；再加上太子本身性格温和，待下人十分宽厚，所以宫人们对太子一直客气恭敬，只是既然皇帝陛下不喜欢太子，宫人们也不敢与他太过亲近。

　　“素眠，皇妹的生辰宴布置得如何了？”太子沈瑾玉开口问道。

　　素眠立刻回答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

　　“嗯，那就好，今天是皇妹生日，一定要让她过得开开心心的。”沈瑾玉柔声道，又问，“她起了吗？还是这个时辰了还在睡？”

　　素眠有些不好意思，“公主她……还在寝宫里休息。”

　　沈瑾玉闻言轻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宠溺和无奈说道：“总是得让我这个做皇兄的叫她起床。”

　　素眠没说什么，立刻抬步跟在了太子身后，长秀宫里的其他宫人们对这一幕也见怪不怪。太子殿下虽然和公主并非一母所生，可是两人从小就关系很好，太子对芸烟公主也是颇为照顾，处处都尽了他做兄长的本分，要说这皇宫当中，对芸烟公主最为宠爱的如果是皇上和皇后，那紧跟着排在后面的，就一定是太子殿下了。

　　皇帝陛下唯二的两个孩子虽然生母不同，却相处得如此和睦，这是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愿意看见的，素眠作为一心为了芸烟公主着想的掌事宫女，心底自然对太子殿下也有几分感激。

　　此时此刻，只见太子沈瑾玉轻手轻脚地一路走进公主的寝宫内，掀开那一道厚厚的珠帘，然后坐在床边，将自己腰间的玉佩摘下来，轻轻在沈珊瑚的额头上贴了一下。

　　“唔……好凉啊。”还在睡觉的珊瑚顿时被玉佩给冰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自己最好最好的皇兄正坐在床边，满眼含笑地看着她。

　　“小懒虫，还打算睡到什么时候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