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十四次选拔结束之前》今時

2、青春痘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好像只有到了医院才会知道，原来正在生病的，有那么多人。梨宋拿着挂号单，按照头顶指示牌上的信息去往相应的科室。
　　宗医师的门外排起了队，梨宋是第三个，被叫到名字后推门而进。
　　“梨宋？”
　　“是。”
　　“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脸上突然起了很多这样的小红点。是过敏吗？”
　　宗医师拿小棉签轻轻地按了按患处，很快放下，“是青春痘。”
　　“啊？”梨宋没忍住出声，宗医师望向她。
　　“我已经快......二十四岁了。”
　　“二十四也很年轻啊。”医师笑着在电脑上写处方，嘱咐，“少油少甜，不要熬夜。”
　　去一楼缴了费拿了药，梨宋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宗医师就给她开了两样药，一个早，一个晚，对比手里提着十几盒药品的其他患者，梨宋的症状轻度到寻医问药都显得有些小题大做。难怪宗医师说，哪怕不用药，一段时间后，它也会自己消失。梨宋在心里默默地计算，还有二十多天，就是新的选拔开始的日子了，偏偏在这个时候长青春痘。
　　“唉。”
　　大概是为了疏解郁闷，或者是为了庆祝“青春”，梨宋决定去爬山。
　　时间还是上午，医院不远处就是那座有白原母亲山之称的山峰，隔着马路望去，可以看见一条藏在树林里的登山步道，山色已秋，深红浅黄，斑驳相间。
　　一条一条的石阶沿着山体向上延伸，经人常年踩踏表面被磨得光亮，风起时枯叶摇落如雨。梨宋走一会儿，就歇下来看一会儿山里的树，虽然它是母亲山，虽然自己是白原人，虽然已经快二十四岁，种种虽然之下，竟然是第一次来此。梨宋于是想到命运啊缘分啊这类事。
　　走到快一半的时候，梨宋意外地遇见小弥。
　　一群穿着相同外套的人坐在石阶上拍照，小弥坐第一排第二个。小弥也看见她，本来等待快门的笑容一时间有些僵硬。
　　梨宋站在下面几个台阶，停了下来。小弥和伙伴们拍完照继续上山，渐渐的，梨宋就看不见走在最前面的小弥了。
　　落在后面的一个同行的大哥朝上头喊，“小蒋小刘，你们慢点儿！”然后转身对身边的同伴说，“看不出她们这群小女娃子体力这么好。”
　　到了山顶，视野豁然开朗，地面上的一切，行人，车辆，楼宇，都变得很小很小。连轨道上高速行驶的白色列车，看上去也只是在缓慢蠕动。
　　梨宋靠在观景台的栏杆上，欣赏着眼前的景色。除了她，游客们几乎都是结伴而行，或家人，或朋友。
　　“啊，小蒋护士！”
　　“您是？”
　　“是我，樊建超，上次我母亲住院，多谢你的照顾了！老太太一直感激你！”
　　“不客气，不客气，照顾患者是我应该做的。”
　　两个人又客套了一阵，樊建超才离去。一直听着这段对话的梨宋回头，看见小弥有些尴尬地朝她笑了笑。然后走过来，和她一起靠在了这边的栏杆上，眺望着远方。两个人差不多的身量，从背后望去如孪生的姐妹。
　　“小蒋护士，这些日子，还好吗？”
　　“别笑我了你。”
　　山风迎面吹来。
　　“在哪家医院？”
　　“中心医院。”
　　“解放路的那家吗？”
　　“不是，是西府路。解放路的那个是中医药医院。”
　　“哦，对。”
　　小弥转头看着梨宋的侧脸，轻笑着嗔怪，“你还是不是白原人？”她凝视了梨宋一会儿，“你好像瘦了。”
　　“我故意的，因为不久后就是选拔嘛，瘦一些的话，比较好看。”
　　“我听阿姨说了。”小弥转过去目光，看着远方，“说你还一直在参加选拔......”
　　“我妈一定没少在你和吴阿姨面前埋怨我吧？”
　　小弥不肯定也不否定，换了话题，“这次在家里待多久？”
　　“会多待两天，因为，我爸的忌日不也快了吗？我在那之后，才回去。”
　　谈话的气氛渐渐有些沉重，这时，樊建超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一袋沉甸甸的橘子。
　　“小蒋护士，我刚看那边有卖橘子的，买了几个，送给你解解渴。”
　　“不用了樊先生，我都说了照顾您母亲是我应该做的。再说了，这哪是几个呀......”
　　如果从山上扔下去的话，这袋橘子直接可以砸死人了。
　　“嗐，我刚看见张主任他们了，你们一起来的吧？你给大家分分，这点儿橘子，一人一个就没了，来来来，收下收下，我听人说了，这橘子甜，特解渴。”范建超把东西强塞到小弥手里，挥挥手小跑着离开了。
　　梨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人真有意思。”
　　“是挺有意思的，而且很孝顺，我们科室的人都对他印象深刻。”小弥拿出一个橘子递给梨宋，“尝尝。”她放下袋子，自己也拿了一个，在手里慢慢剥着。
　　空气中漂浮着清甜的香气。
　　“话说，你不会觉得我很可怜吧？”小弥说。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话说？”
　　“放弃梦想然后甘于平庸，腐坏朽落还浑不自知的，在曾经的朋友们眼中，我不是这样的一个形象吗？”
　　“你这样以为吗？”
　　小弥撕着橘瓣上的橘络，笑了笑，“怎么说呢？怎么办呢？我居然真的有一点满足，有一点开心，这样是不是在得过且过着？这样是不是没救了？如果我稍稍也反抗一下的话，哪怕有那么一点不满不甘的话，可是，却偏偏笑得那么开心，还偏偏被你看见了。我们当初不是说要一起坚持到底吗？两个人站在高中的操场上发誓要成为想要成为的人。现在，好像只有你一个人还在坚持着‘想要成为’这件事，如果我是你的话，应该会恨死了现在的这个我吧。”
　　秋色满山，日光朦胧，风从两人之间穿过。
　　不长不短的一段沉默后，梨宋终于开口，“‘想要’这件事，是不需要坚持的，如果已经意识到自己是在坚持的话，就说明没那么想要了。”
　　“这是安慰吗？”
　　“不是。”
　　小弥笑了，把橘子喂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咽下之后长舒了一口气，转头对梨宋说，“新歌我听了哦，就是哒哒哒哒这个，很好听。”她说着轻哼了一段旋律。
　　“跑调了。”梨宋说。
　　小弥做出要打她的样子。
　　“其实，我好像感觉到了。”
　　“什么？”
　　“就是，我那2135个粉丝里，有一个是你。”
　　小弥搓了搓胳膊，“搞什么啊，突然好肉麻。对了，你脸上的小红点是什么？刚一见面就注意到了......”
　　“医生说是青春痘。”
　　“哈？！你不都快二十四了吗！”
　　梨宋摸了摸脸，“我也是这么说的啊......所以......”
　　也许年龄有时候，也不是人生的量尺吧。不必按它的刻度，去规划行进。
　　小弥的同事们在另一处合影，招手叫她过去。小弥提起那袋橘子，和梨宋告别，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
　　“梨宋！”
　　她笑了笑。
　　“你很厉害。”
　　梨宋晃了晃手里那只吃一半的橘子，“小弥你也很厉害。”
　　“不，你更厉害。”
　　“不，你更厉害。”
　　“听说那边有菩萨哦，我会向他祈求保佑你选拔顺利的。你要——加油哦！”
　　梨宋笑着点头。
　　嗯，加油我会自己做到，那么让突然出现的青春痘在第二十四次选拔之前消失的事，就拜托你帮我拜托菩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