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冻女孩》陈海珩

7、第 7 章

　　7
　　台风来的前一天，学校宣布下午的课提前两个小时上，第二天放假。
　　当校园广播里宣布这一消息时，众同学都举手欢庆，高呼万岁。大家似乎都不关心今年的最大号台风到底有多大威力，到底有多吓人，而只会关心台风能给他们带去多久的假期。
　　下午最后一节是英语课，班里的大多数人已经开始坐不住了。甜甜睡不着，所以偷偷给英语老师画画像。她曾给教过她的所有老师画过画像，而她画得最多的是数学老师吕建明。因为她觉得所有的老师中只有吕建明才有点人情味。不过她的画画技术实在是不敢恭维，除了她之外，没有一个人能认出她画的人是谁或者像谁。
　　因为原来的英语老师被调到其他学校了，所以从今天起英语课由新的老师来上。新的老师叫陈丽琴，是一个快要奔四的女人；一套浅灰色的宝姿套装，一副天蓝色框架的诗乐眼镜，看上去非常女人。
　　祁力看着前排趴在桌上的甜甜，偷偷把手伸进抽屉里，按起手机来。他发道：“果冻，放学后我妈开车来接我，反正顺路，一起回家吧？”
　　甜甜的手机没电了，所以她没看到祁力的短信。一旁的戴瑄琳用恶煞的眼神瞟了一眼正趴在桌上画画的甜甜，然后拿出笔在一本小本子上划了几下。
　　下课铃响了，大家的欢呼声丝毫不逊色于皇马球迷为主队加油助威的声音。这时候，戴瑄琳走上讲台，左手插腰，右手拿着本子，然后对全班同学宣布，“同学们，请安静一下！今天班主任发话了，让最后一节英语课听得不认真的同学留下来打扫卫生。我看了一下，有以下五位同学不合格。他们分别是，肖勇、林永辉、甄东东、潘小玲、余甜甜，好了，其他同学可以回家了。”
　　戴瑄琳选出的五个人，其实就是在八个艺术生中选出四个不较不认真的，再加一个她最讨厌的余甜甜。而她给甜甜的任务也是最多的，有扫地，擦黑板，擦桌子，倒垃圾。一个人就几乎包办了一半的活。
　　祁力刚好要问甜甜话，却让戴瑄琳抢先一步。甜甜知道祁力是要等她，于是就向他使了一个眼神，招招手，示意让他先回去。
　　戴瑄琳说，“祁力，我们一起回去吧？”
　　祁力很生气地说，“你以后不要让果冻做这么多事，行吗？”
　　陈丽琴叫住了甜甜。她一脸疑惑地望着这位只在英语办公室见过，而从未说过一句话的陈丽琴，心想，“她会有什么话跟我说？”
　　“Are you Yutiantian?”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It's a secret, If you talk with me in English in the future,I will tell you the secret.”
　　“No,my English 成绩 is very bad.”甜甜不知道“成绩”的单词怎么说。
　　“May I have a look at the picture you drawed for me?”
　　“Can you speak in Chinese? ”
　　“你能给我看看你刚才给我画的画吗？”
　　“可以。”
　　她取出那张夹在英语课本里的画，然后递给陈丽琴。陈丽琴看了后不禁笑了，“画得很好，很像我。”
　　她抓抓头皮说，“不会吧，我都画成这样了，你居然还说很像你？”
　　“你把我画得跟美少女战士一样，让我年轻了20岁，这不是挺好的事吗？”
　　其实戴瑄琳知道祁力平常上完晚自习和第二天早上去学校都是由他们家的司机接送的，而他爸妈回来的时候则是由他爸妈接送的。戴瑄琳也知道凭祁力这颗像棉花糖一样软的心，只要跟他说一声，他肯定会让她搭顺风车。果不其然，她如愿坐上了祁力家的奥迪A6。
　　朱琳看见戴瑄琳就像看见了自己的女儿一样，热情地不得了。她用一口在台湾偶像剧里才能听到的台湾普通话笑眯眯地说，“瑄琳，好久不见了呢，最近还好吗？”
　　戴瑄琳很会说话，她试着用祁力曾教过她的闵南话说，“我很好呢，阿姨，好久不见，你又变漂亮了。”
　　她的话让朱琳开心得都合不上嘴了，“瑄琳，你的闽南话说得不错哦，谁教你的？”
　　她继续微笑，特意瞅瞅祁力说，“祁力教的呗。”
　　其实，戴瑄琳和祁力也是初中同学。更巧的是，念初中时，戴瑄琳在班里也是团支书，而祁力也是班长。在那时，班里一有什么活动或参加什么竞赛，戴瑄琳就会去祁力家跟他商量，偶尔祁力也会去她家。
　　中考时，戴瑄琳考得很好，而祁力没考好。本来戴瑄琳可以上更好的高中，但她为了祁力不顾爸妈反对，毅然选择跟他一个学校。
　　戴瑄琳好像事先准备好一样，在书包里拿出一个亲手绣的十字绣给朱琳。朱琳看着十字绣上那紫砂壶的图案，开心得更合不上嘴了。
　　祁力的手机响了。是甜甜的短信。上面写着：“刚才手机没电了，现在开机还有点电。”
　　祁力回复道：“你打扫好卫生了吗？”
　　甜甜回复道：“一说就来气，好好管管现在坐在你身边的大小姐吧，我都承认她是你将来要娶的媳妇了，她还这么爱吃你兄弟我的醋！”
　　祁力回复道，“你胡说什么，戴瑄琳啥时成了我将来要娶的媳妇了？你怎么知道她坐在我身边？”
　　祁力觉得甜甜太聪明，竟料到戴瑄琳就在他身边。他在等短信，可手机没再响起。
　　窗外。狂风暴雨就像锐利无比的刀剑一样，蹂躏着夜的城市。祁力的心情就像此刻正接受夜袭的城市一样浮躁。他边去看看根本看不进去的英语单词，边去看看手机屏幕上有没有短信。
　　祁力刚拿起手机想发短信，手机刚好响起。他终于等到甜甜的短信了。上面写着：“我刚才在公交车上捡到一个手机。”
　　甜甜跟平常一样，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因为是下班的高峰期，所以公交车上的拥挤程度完全可堪比上海的南京路。
　　一位年过古稀的老阿婆上了车，倚着拐杖挤进人群中。甜甜连忙起身，将阿婆扶到自己的座位上。阿婆的满头银发与像年轮一样刻在脸上的皱纹，还有那慈祥的笑容，让她不禁想起敬老院里的林阿婆。没过几站，阿婆就要下车了。阿婆在起身时，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回原位。
　　阿婆已经下车了。她却发现座位上有个硬硬的东西顶着自己的屁股。她伸手一摸，竟然摸出一只手机。是诺基亚的，跟前几天在公交车上认识的那小女孩的手机一模一样。她飞快地跑出公交车。
　　阿婆正倚着拐杖站在斑马线的一边，等待绿灯，过马路。她追上去，气喘吁吁地对阿婆说，“阿婆，你的手机落在车上了。”
　　阿婆一脸慈祥地说，“小姑娘，这手机不是我的，我都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不会用这玩意的。”
　　“可这手机是在你座位上找到的呢。”
　　“真的啊？可刚才你让座给我的时候，我并没有发现座位上有什么东西。”
　　阿婆走远了，她握着这款像古董一样老式的手机在马路上走着。她的脚步忽然停下了。她的脑海里闪过一副画面。就在阿婆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回原位的时候，她曾撞到过身边的一个人。难道就在那一瞬间，她把那个人的手机撞到座位上了？
　　她没看见那个人的脸，她只记起那个人是一个身材高大，穿一件藏青色Adidas套装的男生。
　　灰暗了一下午的天空终于下雨了。眼前的世界被封锁在密如珠网的雨丝中。马路、楼房、汽车、行人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躲进一边的公交车站点里躲雨。她拢了拢被雨淋湿过的长发，无意识地看到站点里的广告牌上写着几句话，几句像诗一样的话：

　　缘分是一杯清水
　　你表面上是不经意地端起
　　喝下去了
　　其实，生命中你必须有这样的一杯水
　　或许你可以说
　　没有这杯水我的命运也是如此
　　可是幸运的是
　　说完这句话时
　　那杯水你已经喝过了

　　手机、那个人、一杯清水。她若有所思地望着下雨的天空。
　　房间里。
　　那只手机一直很安静，就像一只冬眠的青蛙。手机里的“通讯录”里没几个号码。就存着几个没写姓名的号码，还有些像“杜先生”、“夏小姐”这样用“先生”、“小姐”称呼的号码。她心想，这个手机的主人一定是一个已经工作的人。
　　她打开手机里的“游戏”。那款“蹦球历险”只显示到第七关，而前几天她在小女孩的手机上看到的是十一关。这说明手机的主人跟她一样，也没过第七关这一槛。
　　她躺在床上玩起游戏来。她凭借对小女孩玩第七关时的记忆，跳过了三个尖状物体中的两个，可到最后一个还是跳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