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天下 知谓》枕梦轻寒

8、峥嵘其四

　　养尸池说是一个池子，不如说是一方深潭。
　　潭水其上有烟雾缥缈，洞穴墙壁上散布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呼吸之间也可见呵气，像是一个天然的冰窟。
　　四人站在洞穴入口的栈道上，透过云雾再看，只见潭水幽蓝，水面上交叠着数十具尸体，其上尸瘢覆盖全身，又有冰霜点落。而数十具尸体散布在潭中，却没闻到尸臭味，只有深潭独有的清冽水香。
　　楚天佑与赵羽对视一眼，眼中不掩惊叹，对辛停云笑道：“确实是一处洞天宝地。”
　　辛停云笑道：“楚公子谬赞，这里先前也不是我爹爹的地方，只是周围乡里乡亲们感谢我爹爹不计酬劳帮他们打捞溺死黄河的亲人，便将此处洞天送给爹爹，十七年来，水鬼门下用这里培养弟子熟悉水法，这才有今日黄河水鬼的盛名。”
　　“倒是难得，”楚天佑感慨：“也难怪黄河天堑一直掌管在水鬼门下。”
　　辛停云欲言又止，末了只是笑笑，道：“楚公子，我们走吧。”
　　赵羽盯着水中尸体凝神看了半天，发现那些尸体胸廓仍有细微浮动，仿佛活人，与身体上的尸瘢不符，悄声将此发现告知楚天佑，楚天佑低眉思索片刻，嘱咐赵羽静观其变，莫要声张。
　　辛停云在前领路，赵羽、楚天佑紧随其后，由晏北断后，沿着栈道下行不过十多阶梯，就听得身下有机关开合的声响，赵羽正要提醒，就见辛停云向下落去，想也没想一把捞住，不妨自己脚下亦是落空，忙回头要看楚天佑安慰，就见自家公子握住自己肩膀也落下来，而后机关声再响，头顶突然打开的木板再次关起来。
　　等落地后，赵羽吹亮火折子，先看了楚天佑全身无碍，这才扶着辛停云站稳，没见到晏北身影，想来是没有落下来。
　　辛停云打量周围，蹙眉道：“这条路爹爹曾带我走过一次，应该是当年修建养尸池时用过的甬道，只是已经许多年没有用过，我也不大清楚这里通往何处，更别提控制机关……好在晏叔没有下来，也许他能接我们上去。”
　　楚天佑道：“只怕是水鬼门内的内奸打开机关，目的就是为了困住你，如此看来，晏大侠只怕也凶多吉少。”
　　“那我们就更不能坐以待毙，”赵羽道：“公子，我去探探路。”
　　辛停云拉住赵羽，“我姑且算是咱们三人中对这里最熟悉的人，便由我来带路吧。”

　　三人往前走了一阵，下行坡度愈陡，周围温度愈发热起来，空气中还有一股硫磺味，不同于他们头顶的寒潭，这寒潭之下，俨然是一处死火山，亦或温泉。
　　甬道尽头是以千斤顶之发砌成的石门，触摸石门发热，赵羽道：“或许石门之内便是热源所在，停云姑娘，你对这里可了解？”
　　辛停云道：“我印象中没见过石门啊，倒是有间很特殊的屋子，是我娘一手布置的，爹爹曾带我来去看过娘的画像。”
　　“也许当日石门未曾落下。”楚天佑笑道，“这么重的石门绝非一人之力可关合，我们四处找找机关。”
　　四下一番寻找，还真叫他们寻到了控制石门开合的机关，因石门内有大量热水，赵羽请楚天佑和辛停云运轻功附墙壁直上，他扳动机关后紧随其上，伴随石门上抬的闷响，水流亦段记而出。
　　热水乍然涌入甬道，白烟阵阵，亦有恶臭扑面而来，逼得三人不得不掩鼻闭目，只依稀见得有一重物被水流裹挟着冲走。
　　等了片刻，水流势稍颓，辛停云已落地欲进入石室，就见两支弩箭一前一后直射辛停云命门。辛停云反应也快，立刻挥打水磨钢鞭拦下其中一只，另一只被赵羽沉刀斩断。
　　“多谢。”辛停云心有余悸，她实在难以预料这里还藏着这么骇人的机关，略一思索将荷包中的银子拿出，随意投掷出去，又听了几处箭鸣，方安静下来。
　　三人又等了片刻，楚天佑拢扇肃然道：“小心些，咱们进去吧。”
　　石室内确实曾被人安置的井井有条，甚至可以看出后人精心保管，未动分毫，只是悉数被水浸没淹泡多时，已经不能用了，更别说还有多处乱箭扫射，数量之多绝非他们刚刚弄出的动静可造成的，只是未见丝毫血迹，可能早被这一屋子水给抹掉了。
　　辛停云沉默片刻，再抬头虽双目微红也未过度悲痛，径直走到一副被裱在墙上的画，依稀能见到是一位妇人，只是颜料墨迹皆被晕染，看不清模样。
　　“这是我娘的遗像，当年爹爹亲自去请了离职的宫廷画师，只为了将我娘最美的时候留下。”辛停云开口的声音本还颤抖，说到最后反而沉静下来：“我娘病故至今十年，爹爹未曾续弦，这里是娘辞世前亲手布置的屋子，连我都很难来一趟，我不知道是谁将这里弄成这幅样子，若让我知道，必手刃以慰先慈在天之灵。”
　　楚天佑微叹，却不好上前安慰，倒是赵羽与辛停云能说上话，赵羽柔声宽慰道：“停云姑娘，请节哀，我来帮你收拾，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查看这里发生了什么，看是否能找到你父亲下落。”
　　辛停云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容我再拜母亲。”她说完俯身跪地，三拜母亲画像，正要起身，却见画像所在墙角凹陷一块，竟缓缓抬出一个玉盒。
　　辛停云恍然大悟，道：“我想，我知道他们要找什么了，这里面藏着的应该是鬼玉，是号令黄河水鬼的信物。”
　　“停云霭霭，时雨濛濛。八表同昏，平陆成江。”楚天佑低吟鬼玉上的两行小字，了然道：“想必辛姑娘的名字也源于此句，如今鬼玉尚在，令尊应该无恙，辛姑娘好要尽快振作，先以鬼玉接管水鬼门内事物，以防夜长梦多。”
　　“不。”辛停云思索片刻，否决道：“他们大约是故意放我入石室，就是想看看我能否找到什么，如今我既然拿了鬼玉做底牌，不如假以说辞，引蛇出洞，内奸不除尽，恐迫害黄河百姓。”
　　“妙极，妙极！”楚天佑朗笑，道：“辛姑娘在晏大侠身边不露锋芒，今日才发现，竟还是位义盖云天的女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