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插梅花醉洛阳》壬申白露

3、三、谁见汀州上，相思愁白苹

　　三日之后，东君找了过来。
　　“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令他直接投胎转世去，二是丧失所有记忆，但拥有修为的肉身可以保留。”东君的声音优雅而冷淡。
　　紫英听了这话，却只是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的神色有些落寞，似无奈似感叹，然而他却只是沉默，将所有的沧桑与无常深深蕴入心底。片刻后，他轻轻摇了摇头，道：“罢了，一切应随怀风自己的决定……先问过他再说。”
　　东君静静地看着他，忽然一转身道：“那么我们现在便出发吧。”他也不待人回答，只是大步向前走去，火光中留下一个决然的背影。

　　在不周山上，紫英果然见到了重楼，也见到了他的弟子怀风，他是昏着的，软软地躺在地上。
　　魔尊重楼，依旧霸气如昔，冷傲地立在平台之上，身姿挺拔。“东君，此地灵气尚好，我为你护法，现在开始修魂吧！”重楼的口气不容否定。
　　东君的神情似乎微微有些无奈，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怀风，忽然转过头，道：“梦璃，来帮我个忙，将他唤醒。”
　　紫英感觉到身边的梦璃微微一滞，他心中忽然就有了种别样的感觉。广袖轻拢，应该没有人能看到，他用手碰了碰梦璃，示意她没有关系。
　　身边的人迟疑了一下，然后静静走过去，娴雅清新如同一株亭亭白荷。她俯下身单手轻挥，不片刻便走回了紫英身边。他看见她的眼似是含着担忧，不知是因怀风，抑或是……紫英不想想下去。
　　一声低低的呜咽，地上的人醒了。
　　“这里是……哪里，嗯……”怀风努力地撑起身子，打量着四周，当他看到紫英的时候却忽然失声叫道，“师父？！你怎么……”
　　紫英微一愣怔，不待回答，却忽听旁边有个声音道：“哎，你叫怀风吧。”
　　怀风似被惊到了，骇然抬首，却见到东君笑眯眯的眼。
　　东君蹲下身来，平视着怀风：“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招惹上魔的，但是在这之前，有一件事情还是要和你说清楚。”
　　“什么……事情？”怀风脑子似乎有点混乱，但在听到“魔”这个字的时候，很明显微微一僵。
　　“这里是西北大荒不周山，你身边的那位——魔尊重楼，他把你救回来的。”
　　怀风疑惑而略带警觉地看向重楼，却见他神色冷淡孤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留下一身寒意。
　　“你的前世是他的好友，但是孩子，你魂魄有残缺，所以现在，我，东君，要帮你修补魂魄！”东君仍旧笑意盎然，令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修补魂魄……！！怀风震惊地看向一边的紫英，“师父，这……这是怎么回事？！”
　　紫英看着同自己朝夕相处的徒弟，心知无论何人陷入这种境地，都会万分为难。他知道此刻怀风需要些依靠，便摇了摇头，缓缓走过去，滞了片刻后俯下身，扶住了怀风的肩膀，低声道：“怀风，东君所做定是为了你好……听他的便可以。你的魂魄损害严重，若不修补，定然承受不住轮回。”他的手很稳，稳得似乎是在将自己百年间积蓄的力量一点一滴输给怀风。
　　怀风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师父，心里一时间茫然无措。
　　东君在一边旁观，忽然淡淡道：“怀风，修补魂魄是有副作用的，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是直接投胎转世去。”
　　“第二是丧失所有记忆，但拥有修为的肉身可以保留。”
　　“你选哪个？”他的眼神犀利而锋芒毕露，似乎要将怀风从逃避和软弱之中狠狠地拽出来，连紫英都能感受到那尖锐的目光。
　　紫英看见东君一个眼神示意，明白他是想让他不要插手。现在的怀风，正在经历成长最重要的阶段，历经世事的紫英当然能从怀风的反应中看出他定有什么事瞒着他，但这么大的决定，无论如何他不应插手。他静静地看了怀风一眼，站起来退了几步。
　　有只手似乎以极轻微的动作碰了碰他，紫英觉得心中一暖。
　　“投胎转世……丧失记忆么……”然而怀风的眼神却渐渐涣散了，“我……”他没有说话，似是陷入了沉迷。
　　苍茫凛冽的风席卷了整个平台，西北大荒干冷的空气沉淀着难耐的沉默，在一阵呼啸的狂风之中回旋飞舞。
　　忽然间，东君低低地笑出了声：“原来……有人来找你了么……”
　　“澜风——！！！”从盘龙镇柱的东面，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女声，随着狂烈的风呼啸而来。不片刻之后，那女声已然到了平台之上。
　　一个身姿窈窕的姑娘，长长的头发简单地结成麻花辫从胸前垂下，柳眉杏眼，秀致无比，一身红衣如火，她此时清丽的眉眼因充斥着仇恨与怨愤而扭曲。
　　然而最重要的——她是个魔女！
　　紫英无论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徒弟什么时候竟然认识了一个魔女，他心中惊诧而担忧，忽然闭了眼，不知道该说什么，清晰的话语随着激烈浩荡的风传入耳中。
　　“东君阁下……我……选择第二种。”
　　“哦？第二种？看这情况，我总觉得你有必要说说理由！你想丧失记忆，是想要忘掉所有人呢，还是忘掉我们之中的某一个人？”
　　“哼！”忽然有一个陌生的女声冷哼道，紫英听着便睁了眼看向那姑娘，却见她神色凄厉如故，一身红衣随风而动，艳丽而飘摇，“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管我们的事！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熟的不能再熟了，都怪他那该死的师父，把我们两个分开！”
　　“哦？该死的师父？小姑娘，你最好说清楚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那女子停下脚步，转身冷笑着看着东君：“我叫昭泠，今天来是要把他带走！”
　　“哼，休想！”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却是不容拒绝的。
　　昭泠讶然回身，却见到了一个一身金红战袍的高傲男人。这个人身上那么炽烈的魔气，一瞬间她明白了这人是谁。
　　她紧了紧拳，心有不甘，却依然尊敬地俯下身：“见过魔尊大人！”连话都说得咬牙切齿。但下一刻，她忽然转身，冷冷地看着东君：“我一定要将他带走！我们……我们……”
　　“……休想在本座面前将人带走！”重楼双眸泛出冷厉的光，强大的压迫感袭向昭泠。少女瞬间甚至有些慌了手脚，不知该干些什么。
　　苍冷的风席卷浩荡高空的沉默，辽远天空泛白的曙光在低伏的乌云之下独自歌唱。这一瞬间的僵局中，充斥着西北大荒最荒凉的寂静。
　　“你回去吧，我不会和你走的！”忽然间正跪在地下的怀风开了口。他声音冷淡，仿佛和这个魔女完全没有关系。
　　“你！……”昭泠一惊，随即却冷笑地看着他，“怎么，你好像忘记陈州城里你和我说过什么话了！那天你分明说，要待我好，要同我一起生活，你全忘了吗？！”
　　“我何时曾说过这话。”
　　“你分明说过！十五的晚上，弦歌台的月色那么美，你就站在水池旁，看着我，说你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以后我们一起生活……四个月，陈州城那么美好的四个月，你全都不记得了吗？！”
　　“……哦？那大概是我忘记了。”就好像所有的负心汉口中冷淡的否定一般，这句话击碎了少女的心。
　　“……”昭泠怔怔地注视着地上跪坐的人。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接近不了他的心。她不能明白，为什么曾经待他那么好的人，如今却能够这样冷淡。
　　这是个梦吗？她不知道。
　　“你……你忘了吗……原来是忘了啊，哈哈哈……”她忽然低声地笑开了，那笑声中不知为何竟含着难以言喻的凄凉，“忘了，忘了好……好……很好……”
　　她踉跄着走开了，走到平台旁边。浩荡的天风激烈地吹拂着她飘摇的衣袂，如同翻飞的火焰，艳丽而凄烈，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好，我走……我走……我们从此……恩断义绝！！！”红光激闪，尘埃落定。平台边方才还在的人影此刻已然失去了踪迹。
　　猎猎的高风仿若吹散这一地碎了的爱恨情仇，流云卷过，只有阵阵零落的忧伤，残留在跪在地上的人身上。
　　而紫英，却蓦然间想起了另一个女子，红衣如火，也曾是一抹跳动在他眼里的火光，而今轮到了自己的徒弟怀风。当岁月将年华吹老，他还能忆起风华年少时那些意气风发的情感和梦想吗？连最灿烂的岁月，都已经埋葬在青鸾峰埋葬在昆仑天光之下的一片废墟里，而今韶华白首，他……可还有那颗激励着他去实现自己梦想的温热的心？
　　心冷了，什么不冷。
　　“小子，不留她？让我现在去追，还来得及。”东君的神情依旧令人看不透，他淡淡一笑，忽然转头看着紫英的眼，神情认真，“紫英，放心吧，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似乎忽然间有一股奇怪的气流在推动着，紫英感觉身后的人微微踉跄了一步，离得他近了些，轻软的衣袖拂上了他的衣服，那沙沙轻响的感觉瞬而令他心中微动。
　　“紫英，你……”安然恬静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在一切的纷繁杂乱中忽然开启了一个静谧的空间，“你心里不舒服吗？……”
　　紫英闻言，有点想笑，但却只是摇了摇头，依旧目视前方，看着东君和怀风一来一往：“也许我从前的确没有真正关心过怀风的过去，才会有今天的结果……”
　　“这并不能怪你啊……”梦璃微笑，转眼看了看身边听得聚精会神的天河，然后道，“他们之前本就认识，这次相逢也只是偶然，一切并非你我可掌控……现在看来，东君尚算可靠，我们在旁边看着，他也不会有什么危害怀风的举动，紫英，放下心来吧。”
　　紫英神情平静依然，眼神却泄出了他复杂的情感：“昔年我们也曾……这般意气风发……”
　　梦璃一愣，心底瞬间涌起一股怆然之痛，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如今年华老去，一切再不如从前。
　　紫英静静地站着，他并未说话，可梦璃却看见他衣袖下的手在轻轻颤抖。她知道，过去的岁月是他们共同祭奠的东西。而未来……如同一团迷雾，茫然不可见。
　　金色的光芒忽然亮起，紫英看见一丝一丝光线通过一枝灿烂的金红色的树枝，如蚕茧般将怀风包裹了起来，他知道从此之后，他将有更艰辛的任务。东君告诉他，怀风经此之后，尚要沉睡一年才能苏醒，这一年之间，他最好处理好所有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散去。紫英看见怀风昏倒在地上。他心中忧急，快步走过去，俯下身查看怀风的情况。
　　似是还好。
　　紫英听见天河在一边问道：“他不会有事吧？”
　　东君的表情似是有些无奈：“怎么会，我还从来没失误过呢。”
　　紫英心中一顿，忽然明白自己要承担的更多了些。他忽然郑重地看向东君，道：“今日之恩，无以为报，慕容紫英日后定会竭尽全力助你。只是怀风和那姑娘……”他皱了眉，心里担忧。
　　天河垂了眼，神色似是孩子般含了纯挚的忧伤：“为什么会是这样？”
　　梦璃忽然看了紫英一眼，轻声道：“方才那个姑娘，定是伤透了心吧。”她的声音似感叹似平静，却让人听不出她真正的心情。
　　“你们几个，放宽心。”东君看了看他们，忽然笑了，低声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梦璃微微一怔，转头看向东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梦幻泡影……”
　　当初种种，今日终究已经不在了么。人生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过转瞬，此话……果然不错。
　　“好好照顾怀风，我先走了，五日之后……再见。”
　　东君的声音仿若虚幻的风飘渺而去，一切终于散了场，留下一地凌乱狼藉的情感，来不及收拾，只有匆匆拾起，随着岁月在心中发酵，然后腐烂成最沉重的伤。
　　“我们先……回去吧，怀风他还需要安顿……”
　　“好，天河，我们走。”
　　“嗯……”
　　西北大荒，苍凉依旧，天光阔远，极目无穷。自然万物与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变了的，究竟是世事沉浮，还是沧海桑田的往日成灰？
　　无人知晓。

　　五日之后，东君来到青鸾峰，三人一神一同前往封神陵。
　　“此去……我们第一战对上的应是句芒，第二战如若运气好，便是直接对上东皇，如若不然，说不定五方守护神都来找麻烦，还有诸多天神。”东君微微眯眼，神色略有惆怅，“若是从前的东君，又如何会惧怕他们……”他的声音沉静却怅然，似乎蕴含了许多不可知的过往。
　　此时，他们正在封神陵正东方青陵之中。
　　“句芒？那个长着翅膀的……”云天河挠头，“鸟人？能烤着吃吗？”
　　“……”东君默默转身。
　　句芒，你一世英名就这样被毁了……
　　“东君？你生气了吗？”天河依旧挠头，看着东君奇怪的样子十分疑惑。
　　“……哇哈哈哈哈哈！！！”沉寂之中，东君忽然爆出一阵大笑，那笑声简直是震天狂笑，东君捶地边笑边道：“哎呀，终于那臭屁的神将有人骂他了！天河你记着，鸟人是不能烤着吃的，但是你要把它剁成鸭架子炖汤还是很鲜美的！”
　　“可是……”天河唯一犹豫，“我不会炖汤啊……不过如果是柳波波家里那种，把鸟切成片片的菜，我还是很喜欢的~~”
　　东君笑得前仰后合，边用手指着天河道：“哈哈哈，太好玩了！哎没关系，反正咱们好朋友，到时候我帮你炖汤，其实切片固然好，蒸炸炒煮我们都是该一试的啊！”
　　天河点点头道：“嗯，东君你真好，紫英也是隔几天就过来照顾我，给我做饭呢！”
　　“什么？紫英照顾你？”
　　天河瞬间觉得东君的眼神不太对，好像是……像是狼一样！但他并没有意识到什么更严重的问题，只是很认真地说：“是啊~紫英还有帮我做过很多事呢~如果没有他我可能会很麻烦的。”
　　“他都有帮你做过什么？”东君那表情，看上去就像对着烤肉流口水一样。
　　天河刚要说话，紫英却听不下去了，微有些狼狈地说：“我们是不是要赶快出发了？不然来不及了……”
　　东君却带着悠然微笑打量着紫英，那眼神让他毛骨悚然，良久他才转了身，道：“好吧，那我们走！”

　　巨大空旷的广场之上只有他们四个人。而在广场的尽头，高大的青色建筑朝向东方，威仪庄重，气势磅礴——这是他们的目的地，东皇祭坛。
　　平静的广场中，当微弱的灵力波动传来时，紫英蓦然察觉出异常。但东君反应显然更快。他一抬手，阻止了三人的脚步。
　　“句芒神将，请现身吧！”他的脸上忽然泛出莫名的笑容。
　　话音落下，一片静默。
　　巨大的黑暗之中似有什么在接近，缓慢的，如远古祭祀召唤信徒古老的低吟，轻轻撩动着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青白色的光芒缓缓亮起，越来越亮，直至最后光线直上青霄，映亮了东皇殿之上那一片苍穹！
　　句芒足踏双龙，就这样出现在东君面前。它低头，眼睛对着东君的方向，面无表情地道：“东皇帝君曾交代，任何人不得进入此殿！”
　　句芒神将！慕容紫英太熟悉了，当年他们曾并肩同这位神将作战……他握紧了拳。
　　句芒将头转向云天河，道：“凡人，尔等竟再度擅闯封神陵！若非东华神君在旁，本座定不会善罢甘休！”
　　天河闻声，脸上神色却蓦然变得黯淡，没有回答。紫英知道他一定想起了菱纱，想起了那把白羽若月赤羽若日之弓。他心里微紧，每一次来到这些故地，总会无来由地有一股深重的哀伤涌上心间，几乎令他窒息。身边女子伸过来的手，掩在广袖之下轻轻触了触他——她感觉出来了。紫英闭眼，默默承受着这几乎能压垮人的岁月的流沙之爱。
　　梦璃看了看紫英，见他闭着眼的样子，心中忽然一紧。可她一瞬间便反应过来了，摇了摇头，试图驱走这些奇怪的感觉。现在，正事最要紧……两个最能说的都有些无精打采，梦璃只得温和却又无奈地一笑，上前微一屈身道：“我们几人打扰神君了，实在抱歉。”
　　“妖界之主！”句芒转动巨大的头颅，“不久之后幻暝界即将脱离人界轨道，汝又为何在此地！”
　　梦璃闻言，心中大惊。她竟没有想到这神将也知道幻暝界将要脱离人间，更因为身边人听了这句话，眼神蓦然射向她。梦璃觉得自己有必要想一下如何自处。
　　她无声地笑了笑，觉得这件事终究要说，便轻声道：“是因为我……想要寻找让幻暝界不与人界交轨的方法！”一语惊人！
　　“梦璃！那你……那你不是……”天河瞬间激动起来，他转头“看”向她。梦璃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双无神的眸子里含着的焦急与震惊。
　　可她有一瞬间竟然不敢转头去看紫英的反应。
　　她知道现在紫英肯定很生气，气她什么都不和他们说，气她不信任他们。可是梦璃知道，他一定同天河一样，不希望他离开。这也许是一种直觉。
　　然而有什么办法？她必须要走。
　　“我想过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紫晶石还在，终会成为幻暝界的祸患。然而将紫晶石全部丢弃，幻暝界却也难以支撑……”她的声音沉静却含着淡淡的忧虑。这幻暝界最大的问题，一日不解决，一日隐患不能根除。
　　紫英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努力地在内心说服自己，梦璃离开，人妖两界永不相交，这是最好的结果……至少，当年的惨剧不会再发生。
　　他只是有些生气，有些不知所措而已。
　　他看向梦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以怎样的表情面对她。
　　“梦璃，这不妨事的，我有办法替你解决……也许云中令可以帮你达到目的。”
　　“这……真的吗？！”
　　东君笑了，温和地看了梦璃一眼，却也不再多话，只是一点头，转过头继续和句芒交涉。
　　梦璃现下，却觉得身如在水火之中。这段时日以来，她和紫英每日都会在崖边或树上坐一阵，说会儿话，梦璃虽然明白她早已不能再得到真正的幸福了，但她依然无比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相知和安宁。如今呢？她会不会触怒了紫英？梦璃简直觉得自己被剥离了以往对紫英的了解，心中忽然惊慌起来。
　　“你……真的要走？”永远不会来了吗？
　　紫英话里隐含的意思梦璃明白。
　　“是。”她不愿多答，静静地握紧了手，却依然不转身。无论她怎么留恋这个美好的人间，和这人间里她的朋友，都无法逃开自己对幻暝界的责任。
　　然后他不说话了。
　　梦璃微微侧脸，余光瞥见了紫英的神情，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忽然有一种空空的感觉，茫然无措。
　　“直接把幻暝界与人界用特殊通道连接起来，但出入方法只有梦璃知晓。”
　　“待玄霄出东海，我想办法劝他帮你，用云中令。”
　　后来东君带着他们边走边说的时候，他笑着这么劝解。
　　但是真的吗？真的可以吗？每个人心中都有疑问。
　　只是那些不测的未来，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