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雪·缘》北九木

6、除他

　　燕知年迷迷糊糊中只觉得哭，后知后觉得意识到，自己喝了药，但是没有吃糖，难怪这么苦，苦到隐隐约约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
　　燕知年五岁被领养，个中细节已经记不清了，但是燕知年只知道，他很饿，很冷，那些人不给他饭吃，还打他，让他偷东西。
　　有一次，三岁的他成功偷了一次，结果被发现了，那是一个夏天，很热，但是血的温度更高，整个人像是瞎了一样，没有力气反驳，于是他就被抛弃了，这么没用的人，就是一个累赘，不会讨好看人脸色，不会凶狠什么都下不了手，这辈子就注定一事无成庸庸碌碌，想要什么都是别人的！
　　燕知年还小，性子倔，但是真的太疼啦，哪里都疼反而没有哭，手断了脚废了，鼻子被打了，脸也破了，手肿的老高，沈四就是遇见了这样的燕归，整个人浸在血里，嘴里面说着胡话。
　　从那之后，燕归遇到一个人对自己好，就会撒娇，打闹，然后哭一哭，认个错，他已经不记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只是对自己说的话离开之后像个恶灵一样紧紧纠缠，在沈家，他这样如鱼得水，以为在师父这里也是可以的，但是……变了，自己真的以为可以无法无天，结果只是没有触及到底线而已，燕知年不敢了，没有人会让他无理取闹两次的……没有……
　　安知岁放学就往燕知年房间跑，途中遇见了叶念行。
　　“师父！”安知岁只是停了一下，叶念行就张口叫住了他。
　　“匆匆忙忙急着去哪儿？”
　　“师兄……发烧了……”安知岁脑袋还往那边看。
　　“你去又有什么用？去写作业，今天作业得写完，他病今天可不能好。”
　　安知岁紧抿着唇看着叶念行，最后还是扭头走了，“师父，师父不去看看吗？”
　　叶念行神情不变，“你先回去。”然后自己就返回了，一个人把玩着杯子，小白得了空闲，正在给他泡茶，一杯冷了，叶念行还没有喝。
　　“我不让你拿被子你还真的不拿？”小白停下手下动作，单膝跪地。
　　叶念行挥挥手，他真是，迁怒于别人，皱着眉按着太阳穴，如果自己不下指令，小白也不会照做……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问题。
　　“要不要看看”叶念行想着，低垂着眼睛，听说难受的紧，眼睛还肿了，“起来吧，去看看。”
　　小白立马跟上出门的主子。
　　“舒婆婆，燕……知年他还好吗？”
　　舒婆婆先是叹气摇头，然后说“还是在发烧，不过没有那么烫了，估计晚上才退烧，哎哟哟，仙君太忙了我还没来得及说，看着小孩儿生病就难受，造孽啊。不过小年啊已经睡下了，刚刚云老头儿还过来看了一下，不过孩子估计是做噩梦了，一直说梦话，要不，您明天再来？让他再睡一觉，已经喝了药了。”、
　　“睡着可能又会做噩梦”叶念行突然想起来这么一句话，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进去了，舒婆婆劝说无果，叹口气去做晚饭了。
　　小孩儿眼睛还能看出来哭的痕迹，叶念行掖掖被子，然后敷上自己的手，果然，没有特别烧了，自己不来看他，估计又得闹脾气……闹就闹吧，还能怎么样？
　　叶念行叹口气，把小孩儿抱进自己怀里，热的呼吸，“真是惹师父生气的一把好手，让师父怎么管教你？软硬不吃随心所欲，又不能打你……要是哪天真打了，估计你得恨死我了。怎么脾气就这么大呢……”
　　燕知年是半夜醒的，迷迷糊糊说自己要喝水，叶念行就摸黑给他倒水，让人坐在自己的腿上，被子包好不透风，喝了一杯水，还是热的。
　　燕知年发现旁边是谁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就不说话了，低着头拿着杯子，耳朵很红，鲜艳欲滴。
　　“杯子有师父好看？”叶念行把杯子抽走，燕知年只是摇头，叶念行把头埋进脖子里面“还生师父气呢？”
　　燕知年就是摇头，不说话，自己玩着自己的手，得了，小祖宗还是在生气，“是我的错……”头被一双大手按住，仿佛按住了开关，“谁也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谁的错都没有错……乖，睡觉吧。”感受到软软的头发穿手而过，叶念行把人放好才发现，喜欢攥着他的衣服的人，手不攥着了。
　　第二天燕知年的烧就退干净了，就是整个人恹恹的，被舒婆婆拉着去晒太阳，安知岁也跟着去了，就在那个凉亭旁边的石桌上面。
　　“还难受吗？”安知岁轻轻地问，燕知年正盯着某一点发呆，闻言只是摇摇头，“没什么力气”安知岁点点头，没有再打扰他。
　　燕知年看着安知岁，然后看着池塘里面的锦鲤，已经长大啦，有师父巴掌长，燕知年就蹲在旁边，看着锦鲤发呆。
　　看着看着，水里面就多了一个倒影，燕知年扭过头，那人背着光，然后蹲下来，所有被挡住的日光轻撒在他脸上，一瞬间仿佛看见了彩虹。
　　“还难受吗？”叶念行本来是打算把小祖宗哄好的，结果有事耽搁了，一直到现在才得了空闲。
　　燕知年没说话，摇摇头，就往叶念行怀里面倒，不说话。
　　叶念行把人圈起来，然后抱起来，“还难受？那就回去吧，脚麻吗蹲了这么久”
　　燕知年就埋在肩窝里摇头，叶念行笑着摸着人的头，对着还在写作业的安知岁说，“作业写完了就不用来上课了。”
　　安知岁微笑着点点头，看着叶念行抱着师兄走。
　　“有没有哭？”叶念行看着人还不肯起来，怀里面的人摇摇头，“困了…”
　　叶念行低头一笑，“困了？那就睡觉”
　　“师父一起”
　　叶念行低头在头顶亲了亲，“嗯”
　　叶念行看着一会儿就睡着了的人儿，伸手一掐，瘦了。
　　叶念行看着人，下意识地就去摸头，从头到尾，一下又一下，总感觉，小孩儿还在生气…
　　云先生是一个村庄里面负责教书的，后来建了乡学，也用不着他了，本就是天南海北，天文地理都会一点儿，就上山了。
　　不过虽然只有两个小孩儿，大的还好，小的，就不一样了，时刻提防着，不然就是翻天的模样。
　　也不是每天教书，偶尔更多的时候，会和那个人下棋，虽然都是自己输，不过最后一局肯定会赢。
　　燕知年敲安知岁的门，过了一会儿，门才打开。
　　“师兄！你怎么来了？”安知岁眼角有一点黑痣，笑起来格外好看。
　　燕知年低垂着头，细若蚊蝇地说，“我，虽然没有那么好看，但是，对不起。”
　　安知岁看着手里面白泥捏的乌金子，低头就是一笑，然后把人拉进房间，笑着关门。
　　“知岁哥哥？”燕知年不明所以，安知岁神神秘秘抵唇一笑，施了一个术法，整个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燕知年反射性地伸手，就被一个微凉的手握住，“师兄，给你看一个东西。”
　　燕知年不明所以，就看见安知岁画了一个阵，然后燕知年就看见了一朵小小的烟花，白色的，自上而下就像…乌金子开花！
　　房间重新亮起来的时候，安知岁就看见燕知年睁大眼睛，久违的笑容，“我的天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师父都不教我们，太厉害了，好好看！”
　　安知岁笑弯了眼，“喜欢就好，本来打算生日给你的，结果还不会，经常失败…”安知岁低垂着头，燕知年就笑着，和他一起学那个阵。
　　叶念行看着燕知年从安知岁房间里面出来，看起来相处不错，果然，小孩儿忘性就是大。
　　舒婆婆最近迷上了糕点，近乎痴狂，如果哪天没做饭，四个人外打包去山下吃，舒婆婆潜心专研，可奈何天不如人意，做出来的东西一言难尽，索性操起本行，但是偶尔做一次，味道反而可以接受了。
　　“狗蛋儿，瞧瞧，看看！这玩意儿真废我这个老太婆，这颜色，啧啧啧，我真厉害！”对自己一番表扬之后，就该找人了。
　　燕知年刚好在乌金子旁边发呆，看着一个一个小花苞，然后被人拎小鸡一样给提起来了，和笑眯眯的单手拿着糕点的舒婆婆对视。
　　“舒婆婆……”
　　“嘿嘿嘿，小年啊，玩儿呢？”
　　“是，是啊…”
　　“来，看看婆婆做的，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就很好吃？”燕知年舒婆婆那非常有期待的眼神中点点头，成功奖励绿豆糕一枚。
　　“怎么样？”
　　燕知年咬了一口，然后皱着眉头，“婆婆，他是咸的…但是不是特别咸。”
　　舒婆婆立马焉了，“哎哟哟，瞧我这是在干嘛呢，乖乖，别吃了，吐了吐了，我得再琢磨琢磨”
　　“可是…感觉，嗯…别有一番风味，还可以…”燕知年傻乎乎一笑，于是被赏了所有的糕点。
　　燕知年看着师父打开的门，回房的脚拐一个弯，就敲门进去了。
　　叶念行正在写信，燕知年就安安静静旁边吃东西，等放飞了鸽子，叶念行就单手撑头，看着跑进来的大徒弟，“今天又怎的整师父？”
　　燕知年摇摇头，拿起一块糕点，“没有那么热了，但还是不冷，虽然……”它不是甜的，后面半句话还没有说完，因为他看着师父就着自己的手，咬了一口，师父的睫毛…好长。
　　莫名红了耳朵，“好吃吗？”叶念行嚼着，“会不会太咸了？”
　　看着燕知年探究的眼神，叶念行吃完，喝了一口凉茶，“还好。”
　　“对吧对吧，虽然它不是甜的，但是还是挺好吃的。我去给知岁哥哥尝尝。”
　　“不用了，他不喜欢吃糕点。”燕知年一下就愣住了，脑子里面蹦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知道”第二句就是“你知道我不喜欢吃什么吗？”但是嘴里面说的是，“啊？好，那我给师父留几块吧。”
　　叶念行摇摇头，“吃不完的就扔了吧。”
　　燕知年点头，出去了，在门外面站了一会儿，然后就离开了，叶念行伸手，白皙纤细的手腕腕骨凸起，突然中心有一条黑色的线，叶念行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放下手，那条线忽的消失了。
　　刚刚收到信，过几天，应该会出远门，叶念行想想，干脆直接就走了，燕知年晚上来喊人就看见了黑暗的房间，人走了，谁也没说。
　　“那个…我忘了跟你说了，师父他要出远门，他出去的时候我们碰到了，我…我忘了和你说了……”燕知年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所以，就他不知道，难怪先生下山了，舒婆婆也买了平时不让吃的糯米糍。”燕知年想着，吃饭的时候难得安静，舒婆婆正在想自己做的怎么又失败了。
　　燕知年看着满天的星子，躺在草地上，又快到了乌金子开花的季节了，他怎么就是不舒服呢……
　　明明师弟是自己找的，那天也是自己无理取闹，师父也不用吃，“你不要以自我为中心，以为谁都赶着来哄着你。”师父……他好像，是不乖，知岁哥哥什么都好，舒婆婆夸他，云先生也夸他，连师父…都会偶尔比较他们，他…燕知年侧身，他有这么不听话吗。
　　叶念行走在林间小路里面，慢慢的到了悬崖峭壁，叶念行也没有停，抬脚落下，一个悬空的阶梯出现，发出一声响，落下抬起，一串空灵的旋律，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山谷叫音谷的原因，阶梯一直旋转到了山壁的某一处，叶念行把自己右耳一直戴着的耳坠取了下来，平地起风，叶念行闭眼睁眼，就进入了一个山洞，苔藓布满了一片一片地，面前空旷，栽着各种药草。
　　叶念行垂眸戴耳坠，红色的流苏隐隐发光，面前有一个石像，叶念行弯腰举手，作了一个揖。
　　“灵灵驿叶念行求见”

作者有话说

　　全文存稿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