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罪者》夜沨

6、杀戮的夜曲

　　我坐在圆桌前，面无表情地目视着面前的女子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将罐装食品塞入口中，仿佛她只是一尊会动的雕像而已。说实话，女子的吃相并不文雅，一点也对不起她的小巧的外表。她身上依然穿着我给她换上的灰色病号服，松松垮垮的，露出了胸口缠着的绷带。女子肩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看来伤口已经止血了，这也让我松了一口气。
　　毕竟，看见一个自己救下的人无法痊愈是一件让人很不爽的事。
　　我，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人了。
　　“喂，真是的，如果你觉得难吃就别吃了，你可是吃掉了我三天的口粮啊。”我看着女子的眉头越皱越紧，有些不满地说道。
　　“没办法啊，肚子饿了，总得先填饱肚子再说啊。”女子露出了无辜的表情，“不过话说回来，真亏你能吃得下这么难吃的东西，我可是一点也不喜欢它的味道。”
　　“你这家伙……”我感觉自己有些抓狂了，从昨天到今天，我和女子的几次交锋都被她吃的死死的，这种憋屈的感觉让我已经无法忍受了。
　　而且，是被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小女孩。
　　“呵呵呵，大叔生气了！”女子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看着我，“大叔果然很有趣呢！”
　　“这小妮子，变脸变得真快，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训练出来的。”我暗暗地想到。
　　女子将最后的一点食物塞入了嘴中，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神色瞬间严肃了起来。
　　“说正事吧。我们似乎得定一个作战计划了，这次有两个断罪者参加抹杀行动，我们的处境很危险呢。”女子用右手撑着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双眼，缓缓说道。
　　“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已经习惯了。”我避开了她的目光，耸耸肩。
　　“呵呵，真的？还不知道是谁看见死纹以后就站立不稳了。”女子的嘴角微微上扬，满脸戏谑地看着我。
　　“我……我只是没有心理准备而已，别把我和你们相提并论。”我被女子一顿抢白，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而且，上次的战斗我也是走在生死边缘的，这种事根本算不了什么！”
　　“即使这次会死？”
　　“……”我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一切，不都还没有定数么，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女子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那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计划么？”女子笑嘻嘻地看着我，嘴唇微微撅起，说不出的可爱。
　　我闭上了眼，避免看见眼前让我心烦的画面，脑中迅速整合着自己对于断罪者少得可怜的资料，“说实话，我一点主意也没有，第一，我对你们断罪者一点也不了解，不仅是你们的战斗力，还是出行习惯，没有资料，我是无法作出任何分析的。第二，我和你们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不管是精神还是□□，所以对于我来说，听天由命更适合我的性格。但是既然我已经置身事中，那我就不能什么都不管，在我看来，再强的断罪者也是人，既然是人，就必定有弱点，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他们的弱点，应该就会有击败他们的机会。”
　　“弱点？”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如果你说的是皇帝，那你说对了，皇帝太狂妄，所以才会被那个小鬼抓住机会击败，但是小丑和猎人是断罪者里的元老级人物，以他们的心机，会被你抓住狐狸尾巴么？”
　　“呃……”被女子一句话就否定了我的看法，我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示意自己已经没有主意了。
　　“呐，小鬼，你有什么主意？”女子把目光越过了我的头顶，微笑着说，眼神中透出丝丝凉意。
　　“没兴趣。”我感到身后一阵微风划过，少年出现在了我的身旁，眼神冰冷地与女子对视着。
　　“喂喂喂，还想打么？如果你还有这个功夫，倒不如想想怎么对付那两个家伙，这次的情况貌似很糟糕啊。”我一看两人仿佛一触即发地战意，连忙打起了圆场。
　　“真是的，一个笨蛋大叔加一个木头小鬼，这次还真是难办了呢。”女子并没有收回目光，反而更加挑衅地直视着少年。
　　少年的周身瞬间爆发出了凛冽的杀气，两把匕首无声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刀锋嗡嗡地鸣叫着，双眼射出无限地战意。女子的周身也溢出了大量血红的气体，两人毫不相让地对峙着。
　　战斗，一触即发。
　　“喂喂喂……你们两个……”
　　我拦在两人中间，徒劳地挥动着双手，虽然房中的窒息感让我觉得两人随时会将我穿个透心凉，然后毫无顾忌地厮杀起来。
　　半晌，少年终于缓缓地将匕首放下，目光虽然冰冷依旧，但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杀气十足。
　　“这才对嘛，对于长辈，你应该尊敬一点哦。”女子也收回了血红的气体，笑嘻嘻地说道。
　　“你就不要再说了，你们怎么打我无所谓，但这里至少是市中心，你们也要注意一点影响啊。”我一看局势有些好转，立刻开口道，“你应该有主意吧。”
　　“有你们这两个同伴在，我能没有主意吗？”女子无奈地耸了耸肩，“说实话，现在的我们和他们对抗，只有死路一条，唯一的办法就是，偷袭。”
　　“我们要抢先一步，在他们下手之前进攻。”
　　“偷袭？”我楞了一下，“说实话，这个办法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以他们的身手，偷袭的成功率有多少？”
　　“零。”女子的嘴角路出了一丝笑意。
　　挑衅，这绝对是挑衅。
　　我感到血液在脑部沸腾，额头上已经青筋暴起。
　　自己轻而易举地否定了自己的结论，还将我的希望残忍的撕碎。
　　这个女的，绝对是恶魔。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强忍着冲上前去痛打她一顿的冲动，咬紧牙关吐出了几个字。
　　“呵呵，你说呢？身为一个警察，连这点判断能力都没有吗？”女子直接无视我的愤怒，对我摆起了食指。
　　“正面进攻。”少年冰冷的声线将我从爆发的边缘扯了回来。
　　“正面？”我感觉脑袋开始发昏了。
　　“看来小鬼还是有点水准的嘛。”女子对着少年轻轻地笑了笑，“一般的偷袭伎俩，他们两个一定会察觉，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抢先进攻，把优势拉回在我们这一方，如果让他们先动手，那我们就任何机会都没有了。”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我木讷地开口。
　　“直接进攻乐园在亚洲的据点。NO.2和NO.3一定在那里。”少年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没错，这一次，就让我们来当猎人吧。”
　　女子的嘴角，扯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6：30 pm
　　夜幕
　　静静地降临
　　灰白色的天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
　　缓缓盖上了一层漆黑的幕布
　　血红的夕阳挣扎着
　　将最后的血色投射在残破的街道上
　　为行人苍白而无神的侧脸添上了一抹生气
　　最终
　　和这座死城一起
　　被吞进了黑暗的血口中

　　“啪！刷！”
　　我有些生涩地将□□的弹夹从枪身中弹出，转了一圈，又粗暴地将它摔在了桌上。
　　这个动作，已经持续了数十次。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是习惯吧。
　　突然开始喜欢过去的种种
　　吸烟，玩枪
　　虽然动作已经生疏了，但是这么做，会让人感到一种安心感
　　对，是一种让人觉得依然活着的感觉。

　　“第34次哦，大叔，这么做有意义吗？”
　　不用看就知道，女子一直在旁边观察着我。
　　“我正在做着决战的准备。”我尽量地压制着自己有些颤抖的嗓音。
　　“呵呵，你认为枪械对于断罪者会起到作用吗？”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我开始将子弹一一填进弹夹中。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他？”女子的俏脸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同时，腿上感到了一丝沉重。
　　这种感觉，她肯定爬到了我的身上。
　　我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一些晕眩，女子身上淡淡的香气传到我的口鼻之中，伴随着略带幽怨的质问，让人觉得置身梦中。我不禁抬起头，凝望着女子的双眸。
　　清澈的蓝色，如同湖水一般。
　　如果是梦，就让我别再醒来。
　　这个味道，是兰花吧。
　　眼前的景色渐渐模糊了，一张熟悉的脸浮现在眼前。
　　依然，如花般娇艳
　　是你吗
　　你，还是回来了
　　‘你不会忘了我吧。’
　　傻瓜，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脸上，传来熟悉的触感。
　　依旧，是那么温暖
　　不觉，泪已爬上脸颊。
　　‘不要哭，不要为我哭泣。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离你而去。’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
　　心房猛地一颤，我闭上了双眼。
　　“谢谢你。”我将女子从怀中推开，站起身来。“这也是你的能力吧。”
　　“我……”女子突然沉默了，“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至少在一霎那间，我觉得，她好像回来了。”我默默擦去了眼角的泪痕，凝视着女子的双眸。
　　“我在两年前，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所以现在，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朋友，同伴。不管是他，还是你。”
　　“虽然一开始，我只想着置身事外，做回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但是刚才，你让我下定了决心。”
　　“我要战斗，为了自己珍惜的人。”
　　“我虽然什么都做不到，但至少，我会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们。”
　　“哪怕代价，是我自己的生命。”
　　“是吗…… 这个承诺，我确实收到了。”
　　女子露出了一抹温柔地笑意，转身走向了门口。
　　“喂，如果我们能活着回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故事？”
　　“恩。”

　　10:00 pm.

　　月光
　　在漆黑的夜幕中显得格外刺眼
　　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
　　为这座城市附上了一层银色的锡箔
　　街道的裂痕怪异地弯曲着
　　将夜色撕裂成一张张诡异的黑白照片
　　少年在月色下快速穿梭着，没有停顿，没有减速。
　　如同鬼魂一般，瞬间没入黑暗。
　　如果从身旁掠过，也许只会卷起一阵狂风吧。
　　我紧紧伏在女子的背上，任由她带着我紧跟着身前不断跃动的残影。
　　这个场面，应该很香艳吧。我偷偷地想到。
　　但即将到来的事将我生生从无际的幻想中拉扯进残酷的现实中。
　　这是我第一次战斗。
　　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如果真的会死，至少这一次，我要像个男人一般死去。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
　　对吧.
　　我闭上眼,陷入深深的回忆中。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呼啸的狂风停滞了下来，我感到女子的身躯猛地抽动了一下，接着，我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啪！啪！啪！”
　　一阵阵掌声将我的思绪从疼痛中拉出，我睁开眼，眼前出现了一幢破旧的公寓楼，楼房的外墙粉刷已经剥落，露出了里面暗红色的残砖和腐烂的木头。多数窗户已只剩窗框，由几根生锈的钉子连在墙上，如同尸体上还连着几根青筋的头颅。碎裂的玻璃反射着幽冷的月光，划割出无数摇曳的阴影，如同鬼魅，在暗中窃窃私语，野草从墙根处，墙缝中涌出，伴随着夜风的凄号和窗框吱呀吱呀的摩擦声摇摆着，仿佛整幢楼房也在晃动。
　　这是恶魔的私语。
　　仿佛灵魂都被吸入的漩涡。
　　如同鬼域。
　　修长的身影划出了长长地影子，银白色的晚礼服覆盖着如同吸血鬼般苍白的肌肤。随风飘舞的长发如同白雪一般。
　　虚幻，飘忽。
　　一张怪异的小丑面具隐藏了真实的面目，只留下一双血红的双目。
　　杀意，渐渐充斥了夜空。

　　“喜欢我的装扮吗。”面前如同白色雕像般的身影缓缓开口，如幽灵般的声音让我不寒而栗，“我相信你们很喜欢，因为没有人摇头。”
　　“欢迎你们三位。真没想到你们会这么早就来参加我的派对，我还在准备今晚的餐点呢。”白色的身影单手抚胸，鞠了一个躬，但那张怪异的小丑面具让这个动作充满了不和谐感，“虽然有些唐突，但是NO.2暂时不能参加今晚的演出，就让我好好地招待各位尊贵的客人吧。”
　　“闭嘴。”少年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一袭黑衣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你把NO.2怎么了。”
　　“嘿嘿嘿，他暂时有些事，不能来招待各位，所以只能由我亲自来迎接了。”白影的眼中充满了戏谑。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少年和白影如同两尊雕像般互相对峙着。
　　他们好像硬币的正反面。我突然想到。
　　“你在这里等候就说明，我们的行动被你发现了，可以告诉我原因么。”女子冷漠地开口，手中出现了一把红色的长刀。
　　“美丽的女士，如果您单独而来，我是不会迎接的。”白影转向了女子，又深深地鞠了一躬，“但是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必须亲自迎接。”
　　“少惺惺作态，不管你有没有发现，今天都会是你的忌日。”女子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更加冰冷。
　　“呵呵，既然如此，就让今天的排队提前开始吧。”白影优雅地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细长的银刀，轻轻抖动了一下，刀身竟如同细线一般弯曲扭转，又瞬间恢复了原状。
　　“请各位，今天一定要尽兴。”

　　“今天的主菜是，死亡。”

　　血红的目光一闪而过，三个身影瞬间纠缠在一起，黑色，白色，红色，如同三股洪流一般，融合，倾泻，最后分开。
　　尖锐的呼啸声和碰击声撕裂夜空。
　　即使拼命堵住耳朵，依旧穿刺着我脆弱的耳膜。
　　炫目的亮光如闪电一般划开黑暗，穿梭在这股洪流中，让人勉强能将这三种颜色分开。
　　肉眼已无法看清面前的景象了，只能从擦身而过的狂风中，隐约感觉到什么。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
　　而是厮杀
　　一场金属与血肉的交响乐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全身的血液奔腾着，仿佛要从毛孔中喷射而出。大脑已经停止了工作，只能机械性的将面前的景象射入脑中。眼皮不断跳动着，即使想闭上眼，也做不到
　　动不了
　　一点也动不了
　　只能睁着双眼，空洞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如同灵魂出窍般
　　现在才发现，自己对于这场厮杀的准备是多么可笑
　　这不是我能够触及的
　　神的领域

　　白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面具后的双眼如同注视蝼蚁一般注视着我。
　　银色的光芒，瞬间充满了我的视野

　　“当心！！”

　　淡淡的兰花香，将我的灵魂塞入了躯壳
　　面前，是熟悉的身影
　　娇小的身躯，完全压在了我的身上。
　　红色的液体，渐渐湿润了眼前的视线
　　嘀嗒，嘀嗒
　　如同秒针行走般清晰
　　银色的光芒上，渐渐爬满了鲜红的如同蚯蚓般的液体。
　　双目相视
　　瞬间的温柔一闪而逝
　　“你说过，会保护我们，所以，在你兑现承诺之前，我不会让你死的。”
　　“即使代价，是我的生命。”
　　清澈的蓝色
　　如同湖水一般
　　微微扬起的嘴角
　　凝固在了苍白的面颊上
　　身体突然感觉很怪，仿佛被放进了什么异物一般，但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眼前的景象，渐渐旋转起来
　　大脑一片空白
　　意识渐渐远去，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扯着

　　面具后的嘴角，扯出一道阴冷的笑意
　　“第一道菜，请用心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