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巴草的季节》谢清一

86、番外十八

　　听，星星在唱歌。

　　听的人很少，它轻轻的唱……

　　只不过刚步进了秋天的围栏，夏天里缠绵不去的暑气迟疑着眷恋了几天，渐渐的散去了。秋天也就悄悄摸摸的走来，也把那迟疑许久的心思敲开……

　　这许久的迟疑，疑虑，更多的却是忐忑的心思……

　　成羽轻轻笑着，将略有些汗湿的掌心捏紧了些。许久以来鲜有的羞涩不知道怎么就升上心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脚局促的弹着手指……

　　这里，明天将不再是他的或者她的，成了他们的……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成羽再一次把有些凉意的掌心捏紧了些，起身有些恍惚的站在窗前……

　　天色没有尽黑，外间却已有了点点的灯火，像是星星一般闪烁着，疏疏朗朗的却让人温暖不少……

　　成羽松了口气，低头笑道，“我这是怎么了？”成羽迟疑着，声音也软了许久，竟有些腻腻的撒着娇，“叶潇，你给我说说小时候的事好不好？”

　　“都说过那么多次了。”他似乎也不禁笑了起来，微微侧起的头似乎在思索着乏善可陈的童年，“我小时候有段时间是和姥姥在一起的，那时候她让我们几个一起背古诗，很厚很厚的书里面抽一首，谁背的最快吃饭的时候就可以在饭的下面找到一个鸡蛋。”

　　成羽低头听着，听他讲那些说过很多次的事，琐琐碎碎的试图再一次去看看那些错过的时间。

　　“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背的最快，实际上忘得估计要更快些。”每念及此，他总会微微露出些赧色，“鸡蛋吃久了其实并不想吃了，于是后来就变成了我每次苦着脸让他们眼巴巴的看着我把埋在碗里的鸡蛋吃完……”

　　成羽低头拨弄着那个已被握得有些发热的纽扣，嘴角却不由松开许多。那一圈孩子们争先恐后的在碗中搜罗着一些很小的奖励的时候，一定是满足的吧？成羽笑了笑，“还有呢？”

　　还有呢？

　　于是记忆也需要思索起来，“有一次下的雪很大很大……”他似乎有些后悔得看了看自成羽，又笑道，“真的很大，一个邻居家里堆了三个大雪人，几乎和大人们一样高，用小煤球做的眼睛。好远都能看见，像是一家人的样子……”

　　“那天实在眼馋赖在外面不肯走，还站在那家的门外看，妈叫了几次也没把我叫回家。”

　　“然后呢？”

　　“然后她为了骗我回家。就帮我也堆了一个。”叶潇侧头看着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的黑幕，“她让我自己挑的纽扣做眼睛，用胡萝卜做鼻子，还特意找了一模一样的黑色小石子做的牙齿，很好看的。但是第二天出了太阳一晒，雪人就变成了没牙的老太太，牙都掉了……”

　　“可惜这几年别说是大雪了，连雪都见得少了。要不然我也去做个没牙的老太太……”成羽歪着头和他做出一副凝视的模样，“要做和咱俩一样高的。”

　　“放学的时候妈有时会去接我，回家的时候会经过一个百货店，原来是什么都卖那种。后来不记得什么时候就开始，里面的玩具越来越多。”叶潇有些无趣的把头略垂了下去，“现在看来那个老板其实是很有生意眼光的。玩具多了之后，去的小孩们也多了，老板就慢慢的把那个店变成了玩具屋……”

　　“总归是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骗的。”成羽摸了摸凉凉的鼻尖，这一句算是把自己也一口气囊括进去了。

　　“后来，应该是变形金刚开始流行了，橱窗里就摆了很多这样的玩具。大大小小的，大概因为比较贵，买的人少了却有不少人赖在里面玩，老板没生气，家长们却气的很。很多人都把状都告到了学校，那老板却当没听见，反而把那些玩具拿出来放在橱窗里展示，从外面走过的人一眼就能看到里面卖什么。”

　　那种少年时青涩的回忆静静的落下帷幕，叶潇笑着站了起来，“是不是，心神不安？”

　　“然后呢？”成羽低头略有些红了脸。

　　“哪有然后，就是走过的时候看一眼，原来是好奇，后来估计就是习惯了，总是习惯的去看那些还在不在那里！”

　　成羽终于定了心来，其实她早就知道的，他的故事从来只会说一半，一半中微微透着些喜悦，另一半才是被自己静静掖在心里的记忆。

　　也许他以为她不会知道在那一段时间，他的体力几近耗尽，瘦瘦弱弱的寸步不敢离了依靠。

　　他不会告诉她每天吃了药之后其实自己早已分辨不出苦辣酸甜，那颗藏在碗底的鸡蛋，对于他其实并不算奖励，只是让自己可以好起来的责任……

　　他不会说的是，大雪那天他只能站在门外看着，看着红妆素裹玉树银花。

　　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忘掉，在雪地里耽久了之后，连睡梦中都被冰雪覆盖得寒意……

　　他也许不会说出的是，那个走过了无数次的小店他从来都没有进去过，在许多次望着橱窗发呆之后面对那人的闻询，只是乖觉的摇了摇头，“只要看看就够了，我又不会玩。”

　　“叶潇？”成羽将那颗纽扣啪的一声就此拔落开来，掐在指尖，咯得生疼。“我怎么就不记得我小时候的事呢？什么都忘了，像是凭空到了现在……”

　　“怎么可能是凭空呢？”他微微抿了抿嘴，“只是忘了，忘了而已”

　　“忘了就忘了。”成羽拍了拍手，顺手又一把搭在叶潇的额头，温暖的额头和凉凉的指尖成了鲜明的对比，成羽伸指抚着他光滑的额头，“以后，我的都是你的好不好？”

　　叶潇被她冰凉的手指扫着略略踌躇了些，低头似有似无的应下了，歪头看向成羽，想了许久才低头笑道，“那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也替我……”他这一句说得很是轻巧，无意间只是顺了她的意。

　　成羽打量着他眉间乍然蹙起却随即逝去的迟疑，心底微微叹息，他是明白的，她想说却没有说出的那些，他定然早已全然听在心里。

　　“我以后都是你的手。”成羽咬咬牙贴在他的耳边说了出来，随即又变了语气，“给我唱会歌吧，我现在不想睡。”

　　“我不会……”话刚出口，叶潇便觉得后悔，随即忙又改了口，“我唱什么？”

　　“都好。”成羽昂着头看了看，转身有些无赖的趴在了他的背后，“随便什么都好。”

　　历来自然是随心的事情最难做，叶潇想着自己脑中可怜巴巴的几段歌词，几次张了口都没吱出声来，成羽似乎有了些不耐，反手拍灭了灯，这才用力的将两只微微有些发凉的手环在了叶潇身前，指尖轻轻的隔着衣服在他的胸口点了点，多少有了些警告的味道……

　　后来，成羽一直想了很久，他的声音历来有些许的沙哑，不是歌手那种浸满沧桑的沙，只是略低了些，在成羽听来很是受用，他只是一遍一遍的唱着近乎童谣的歌词，“月亮亮众星伴随，快看看满天星泪，日一对，夜一对，萤火一对对。夜静静众生伴随，雨细细有风相聚，来一对，回一对，落花一对对。问萤火，照耀谁，不怕累怕孤独谁，扑翼飞去在长空里，有什么不对，雪地冰天也一对……”这些简短的歌词似乎也有了些迟疑，黑暗中他的声音略顿了些，有些塞住的鼻息抽了抽，方又缓缓的续着，“夜静静众生伴随，雨细细有风相聚……”

　　世界越发的静了下来，若不是被寂静中轻轻落在砸在手背的泪珠，在略嫌低哑的嗓音中似乎只剩下一对对环绕在四周的萤火虫。

　　成羽将环在他身前的手指又收紧了些，几乎将他单瘦的身体全然融进身体，有些呢喃的对着他悄然间又直起不少的后背道，“明天，我就嫁给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