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年冬》水清墨

6、chapter 06

　　宋知野乘着28路公交车到黎川客运站，下车后进车站转乘黎川去浮西镇的大巴车。

　　她家所在的村子宋庄位于黎川和浮西中间。
　　车程要将近两个小时。

　　路况不算好，宋知野在颠簸之中，有些昏昏欲睡。
　　到了宋庄路口时，还是售票员大声问了句：“宋庄到了有没有下车的？”

　　宋知野这才如梦方醒，愣了一秒才大声答：“有下！”

　　她说得有些晚，大巴车驶出路口十几米后才急刹停下。

　　司机有些不满地吼了句：“有下车的记得提前说！”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宋知野明白这话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她面带愧疚地说了声对不起，才抱着双肩包下车。

　　脚尖刚着地，大巴立刻轰然而去。
　　碾起漫天黄土，扑了宋知野一身，连脸上都沾了些。

　　她垂头慢慢地往回走，到路口时，听见有人叫自己：“宋知野。”
　　抬眸一看，才发现爷爷正坐在路口的小卖部里。
　　爷爷的老式自行车也停在小卖部门口，车头上挂着一袋猪肉和一袋香蕉，明显去了镇上赶集回来的。

　　宋知野喊了声爷爷。

　　爷爷起身推车到路边，示意她坐到车后座：“上来。”

　　但宋知野摇头拒绝：“我自己走回去。”
　　她已经上高一了，再坐到爷爷的自行车上，被村里人看到会被笑话的。

　　爷爷也没多说，把宋知野背着的双肩包捆到后座上，又看她军训半个月被晒成黑皮的脸，从头上摘下那个戴了好些年的红星绿军帽扣到宋知野头上，就骑上自行车走了。

　　从村口到家里的这一段路，步行的话要走将近二十分钟。

　　宋知野踩着西斜的太阳到家时，爷爷已经在院里的摇水井旁洗菜切肉。

　　弟弟宋知行捧着一根香蕉，坐在客厅门前的台阶上。
　　见她推门而入，顿时乐得把嘴里的香蕉都喷了出来。

　　“宋知野你怎么黑成碳了？”

　　宋知行小宋知野一岁半，姐弟俩年纪相差不大，宋知行又从小被爷爷骄纵，因此很不服宋知野居长，很少会叫她姐姐。
　　一般都是连名带姓地喊。

　　宋知野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句：“宋知行你嘴里有东西就别说话，喷得满地都是也不嫌恶心。”

　　说完，就立刻转身回房间，不给宋知行反驳的机会。

　　宋知野家是一个回字型的青砖瓦房，跟四合院差不多。

　　三间正房，中间那间是客厅，左边正房是爷爷的房间，右边正房是宋知野爸妈的房间。
　　左右两边另有两间小厢房。
　　宋知野住在右边那间靠近正房的小厢房里。

　　她的双肩包被爷爷放到房间的桌子上。
　　桌子旁边，还有一个被拆封过的纸箱。

　　宋知野正疑惑，宋知行已经扒到房间门口，探一个脑袋进来说：“那个纸箱里是妈妈寄回来的衣服，你开学的第二天就到了。”

　　“既然是我的衣服你为什么要拆？”宋知野有些生气。

　　宋知行也学她刚才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因为纸箱里除了装你的衣服，还装了我的衣服啊。你快点把衣服拿出来，纸箱给我。”

　　这么大的纸箱卖了能有个几块钱，以前宋知野一定会和宋知行争纸箱。但现在她手里还握着将近一百块的巨款，就很大方地把纸箱让给了宋知行。
　　她把妈妈寄回来的衣服拿出放床上，纸箱拿到门口，递给宋知行。

　　但等宋知行伸出手接过纸箱时，她又不松手，而是垂着眸睨着这弟弟，“不说一声谢谢姐姐？”

　　宋知行大概是宋知野上高中后家里没人跟他争宠，眼界也养出来了，不再为这几毛钱一个纸箱折腰，撇嘴切了声，收回手：“纸箱哥送你了，不用谢。”

　　“……”
　　宋知野捏紧拳头，忍下揍人的冲动，把纸箱拿回房间，跟之前她攒的那几个纸箱放一起。

　　摊平折纸箱时，她看到贴在纸箱上的快递单字迹有些不一样。
　　这一张快递单，写地址的字迹清隽挺正，一笔一划都带着勾，很漂亮。
　　绝对不是妈妈写的。

　　妈妈只上了三年级，之前寄东西回来，快递单的字都是歪歪扭扭。

　　宋知野对美的东西都有一种天热的向往，她拿出纸笔，按照快递单上的字型临摹好几遍，效果竟然还挺不错。

　　她立刻去找了把剪刀，把这张快递单剪下来夹进自己的日记本中，决定以后有空就练快递单上的字。

　　将纸箱折好，宋知野才去看妈妈寄回来的衣服。

　　有一件浅黄色的连衣裙，现在这个季节穿正合适。
　　不过宋知野现在太黑了，这个颜色穿身上不太合适。

　　她放下裙子，又拿起另外那两套蓝白相间的衣服。

　　衣服很新，但不是买的。
　　而是一个学校的夏季校服。

　　妈妈在深城工作的那所私立贵族学校，学校里的学生们家境优越，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都是深城当地最好的。

　　像这样一套的校服，质量上乘，版型正，款式和配色都很时髦，不比大牌的衣服差。
　　一套价格是五百多。

　　但学生们都不爱穿校服，更喜欢穿自己的常服，凸显个性。
　　因此宋知野的妈妈打扫学校卫生时，经常会捡到学生不要的校服。

　　有的校服很新，丢掉实在很可惜。

　　妈妈就会收起来洗干净，把校服上的校徽和校名给挑掉，再寄回家给宋知野和宋知行穿。

　　这样别人就看不出来这是校服，也就不会嘲笑宋知野姐弟俩捡别人不要的衣服穿。

　　宋知野拿起的那两套校服，分别在自己身上比了比。

　　其中一套刚合适。

　　另外一套，虽然都是同样标的S码，但裤子长了一截，衣服也很宽松。
　　显然，这一套校服的原主人，是个男生。

　　宋知野翻了翻，发现这套校服的衣角和裤脚的尺码标签上都写了字。

　　“TSW。”
　　她念出声，猜测这大概是校服主人的名字，拿橡皮擦试图擦掉字迹。

　　擦了很久，标签上的字迹清隽，笔墨淡去不少，但依旧能看得出来上面写的是三个字母：TSW。

　　宋知野只好放弃，想着等洗衣服的时候再刷一遍。

　　-
　　吃过晚饭，宋知野就去隔壁的伯父家串门了。

　　正好伯母挑着一旦花生从地里干活回来，看见宋知野，顿时笑脸一绽：“小野回来了，去学校半个月晒黑了不少呢，还习惯吗？同学没有欺负你吧？”

　　宋知野中气十足地回答：“没有，同学和老师都对我很好。”

　　“没有就好。”伯母将肩上那担花生放下，打开家里大门，进屋里捧了个瓜出来，要递给宋知野吃。

　　宋知野摆手：“我刚吃完饭。”

　　“吃完饭也可以吃一点，今年的瓜很甜。”伯母将瓜砸破，还是掰了一半塞进宋知野手里。

　　这种瓜和西瓜不一样，里面是白囊红籽，水多但不甜，村里种植这种瓜，主要是为了收瓜籽晒干了卖。
　　市面上卖的那些红瓜子，就是这瓜的籽。

　　盛情难却，宋知野最后还是把那半边瓜吃完了。
　　确如伯母说的，水多肉甜，和西瓜差不多。

　　吃完瓜，伯母淘米洗饭。
　　宋知野搬了个小凳子，一边帮忙打花生，一边和伯母闲聊。

　　“伯父呢？”
　　“这两天村里小学报名注册，你伯父忙，都是天黑了才回来。”

　　伯父是宋庄小学的语文老师，每年开学季是他最忙的时候。
　　也完全帮不上家里一点农活。

　　而龙凤胎的堂哥堂姐在县里念高中，也是寄宿制，今年升高三。
　　在暑假七月中旬，堂哥和堂姐就提前开学去学校了。

　　因此家里的一堆活，就只有伯母一个人在忙。
　　暑假的时候有宋知野搭把手帮忙割了稻谷，宋知野开学后，伯母干活就慢了很多。
　　别人已经把地里花生都收完了，伯母家还有两块地没收。

　　得知这事后，这一个周末宋知野就跟在伯母身后，去地里收花生。

　　哪知花生地里有个马蜂窝，在周日这天上午，正好被宋知野碰到，一窝马蜂顿时追着她蛰。
　　饶是宋知野反应再快，身上还是被蛰了好几处。

　　回到家后，伯母给她擦点了药水，但是不可避免地肿了起来。

　　宋知行得知后，狠狠嘲笑了她一番。
　　爷爷则责备道：“这么热的天，没事干你就多看点书，非得去地里折腾。”

　　宋知野不吭声。

　　爸爸妈妈不在家，逢年过节，爷爷都是带着她和宋知行去伯父家吃饭的。
　　伯父伯母还有堂哥堂姐都对她很好，不会说什么闲话。
　　但宋知野知道世上没有白吃的饭，如果不帮伯父家里干点点，她心里会过意不去。

　　何况，之前爸爸偷窃被抓后要赔偿别人的钱，都是伯父帮忙垫还的。
　　做人，总得知恩图报。
　　不能像宋知行这个小混蛋一样，只管自己享受。

　　周日下午，因宋知野要回学校，伯母就没再让她跟着去地里继续收花生。

　　三点半，伯父从学校回来了，递给宋知野五十块，“下周的伙食费。”

　　宋知野摇头：“上回给的一百块还没花呢，学校补助的三百块，现在也还剩两百多块。”

　　伯父也就没有再坚持。
　　宋知野姐弟俩关于学习上的一切花销，都是从他这里给，然后一笔笔记在账上。
　　到年底时，宋知野妈妈回来时，他再把账单拿出来给宋知野妈妈看，也会拉上宋知野和宋知行一起对账。

　　在某种程度来说，伯父如今就是宋知野和宋知行的监护人。

　　“去学校注意点，到学校后也要认真听课，有什么事情记得找老师或者打电话回家。”伯父叮嘱了宋知野几句，又从家里提过来一袋煮熟的花生给她带去学校吃，就匆匆又回学校忙学生开学注册的事了。

　　伯父走后，宋知野在家里洗了个澡，就背上书包，提着那袋熟花生出门，回校。

　　爷爷要去村口的小卖部买酱油，推着单车和她同路走到村口，看着她上车后，才提起酱油骑自行车回家。

　　-
　　回到学校，是在下午五点半左右。
　　巧的是，宋知野刚进校门口，就撞见了傅雪晗、顾思诺、张煜还有唐斯忘四人。

　　“小知野！”张煜照例又是第一个朝她打招呼的。

　　傅雪晗看到宋知野，则倒吸了一口气：“卧槽，一周没见，宋知野你怎么黑成非洲人了。”

　　顾思诺看着她，眼里也多了诧异。
　　周五那天，她好像还没这么黑。
　　怎么两天不见，她又黑了不少。

　　宋知野：“……”
　　关于自己晒太黑这件事，实在不是她能控制的。

　　见张煜和唐斯忘都朝自己看过来，宋知野生硬转移话题，举起手上提的那袋花生：“我从家里带了点煮熟的花生，你们要吃吗？”

　　“好哇！”张煜不见外，上来就伸手抓了一把，“我最爱的就是煮花生。”

　　顾思诺说：“晚点回宿舍再吃，我们现在去学校外面吃粉，你要一起去吗？去的话我们就等等你。”

　　宋知野摇头：“我在家里吃过……”

　　话没说完，忽然听到张煜大吼一声：“卧槽！小知野你耳朵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