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年冬》水清墨

4、chapter 04

　　这天的军训结束后，宋知野彻底成了学校里的名人。

　　她和傅雪晗、顾思诺去打饭，一路上都有人不断和她打招呼：“哟，是旋风少女。”
　　“哇，是能文能武的中考状元。”
　　“嗨，大力少女。”

　　宋知野很不习惯被众人关注，一路低着脑袋。
　　哪知进了饭堂后，跟她打招呼的人更多。

　　甚至还有人想给她插队，“学霸你排我这儿来吧。”

　　“谢谢不用了。”宋知野红着脸拒绝了，老老实实地排到队末。

　　傅雪晗照例去人最多的3号窗帮宋知野排队。

　　唯有顾思诺在打饭窗口看到两个3班的熟人，猴子似地蹿了过去。

　　“杨天，张煜，怎么就你俩。”顾思诺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咱们的级草呢？”

　　一天军训下来，出名的不仅是宋知野。

　　还有唐斯忘。

　　身高快长到一米八的他，站在乌泱泱的队伍中，宛如鹤立鸡群。
　　再加上他那张脸虽青涩未褪，五官却无可挑剔，在上午刚露面时，就已经在高一八个班当中杀疯了。

　　到下午，更是成了公认的级草。

　　“他比我们先来。”杨天让了个位置，让顾思诺插进来，下巴往打菜的窗口一抬，“喏，在那边排队打菜呢。”

　　顾思诺瞥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唐斯忘。

　　有些人仿佛天生会成为众人眼中焦点。
　　唐斯排着队，站得笔直，抿着唇，脸上没什么神情，和周围散漫闲聊的人有点格格不入。

　　但盯着他看的女生，包括顾思诺，都觉得他这样酷毙了。

　　打完菜，唐斯忘本想回宿舍，但杨天拉开嗓门喊他：“唐斯忘，占个座占个座。”

　　唐斯忘抬眸扫过去，瞥见杨天面前的顾思诺，似是想起什么，脚步微顿，没说什么，去占了个六人座的桌子坐下。

　　张煜乐了，对顾思诺说：“正好六人座，等会叫你那俩同学一起呗。”

　　顾思诺：“行啊。”

　　等打完饭菜，傅雪晗和宋知野准备回宿舍时，顾思诺就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拦住她俩：“在食堂吃呗，宿舍就那么点地方，多热啊。”

　　傅雪晗：“食堂人这么多……”

　　“不怕，有人帮我们占好位置了。”顾思诺指向食堂靠窗的位置。

　　傅雪晗看了眼，不再说什么，转头问宋知野：“在食堂吃？”

　　三个人的行动，宋知野一向是没有自己的主观意见的，她点点头：“嗯。”

　　走过去，坐下后，张煜立刻好奇地打量起宋知野：“真不愧是教官口中的旋风少女，这身姿轻盈小巧得就跟咱们一般人不一样。”

　　第一次听到有人把矮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傅雪晗和顾思诺都乐了，宋知野也抿着唇微微笑了下。

　　张煜问道：“背着人跑了几千米，请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宋知野想了想，老实答道：“可能是我从小干活多了，力气就比较大。”

　　农村地里的活多，光是每年去田里打稻谷再背回家这一项，就足够锻炼人。

　　宋知野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力气大。小小的个子，能轻松扛起一袋五六十斤的稻谷或是玉米。家里的叔叔婶婶还开过玩笑，说她个子矮都是背稻谷玉米背的。

　　张煜家境优渥，从小娇生惯养，别说干重活，就是家里垃圾桶倒了都不用他扶一下。听到宋知野的话，顿时若有所思：“原来如此，那看来我也要多干点活才行，以后班里扫地和擦玻璃的活都由我承包了。”

　　顾思诺嘲笑他：“大哥你省省吧，她说的干活不是扫地擦玻璃这种。她家农村的，是要下地干活，就插秧打稻谷扛谷粒的那种重活。”

　　张煜哦了一声：“那我可以用哑铃代替啊。”

　　傅雪晗忍不住插了句：“切，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你举得起来吗？”

　　“他连瓶矿泉水都拧不开，还是叫唐斯忘帮拧的。”杨天笑得歪头靠向唐斯忘，毫不留情地跟着嘲笑：“就这，你还想举铁。”

　　宋知野抓着筷子，听着几人说说笑笑，自己却插不上话。

　　她不知道哑铃是什么，举铁又是什么意思，怕问出来会被当成土包子，只好低头吃饭，借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张煜看她埋头吃得很香，忍不住又问：“你这饭盒里的菜我怎么没看到呢？”

　　一桌六个人，只有宋知野一个人打的是全素的免费菜——绿豆芽和南瓜。
　　其他人碗里要么荤素搭配，要么全肉菜。

　　面对张煜的询问，宋知野有一瞬的窘迫，握着筷子的手一紧，莫名生出一点虚荣，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省钱才去打了食堂的免费菜。

　　可她从来没撒过谎。
　　一时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正臊得慌，唐斯忘侧眸扫向张煜：“吃个饭就你话多，是不是忘了等会还有军训。”

　　教官们丧心病狂，晚上都没打算放新生休息，要求六点二十集合，进行列队训练。

　　张煜哀嚎一声：“教官不是人！”就争分夺秒地埋头吃饭，不敢再耽误时间。

　　没人再追着自己问东问西，宋知野暗暗松了口气，想要悄悄地朝唐斯忘投去感激一瞥。

　　不料，刚抬眼，就对上了唐斯忘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

　　宋知野怔了一秒，便立刻收回目光，专注吃饭。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己头顶上仍有一道目光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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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训一周后，到周末这天下午，教官们大发慈悲终于放了学生半天假。

　　蔫巴如腌菜的一群高一新生们瞬间满血复活，回家的回家，结伴出行逛街的结伴出行。

　　傅雪晗要回家，她爸开了车过来在校门口等着。
　　顾思诺也跟着一块走。

　　宋知野留在宿舍里。
　　她家在浮西镇下的一个农村，回去车程得需三个小时，半天时间不足以她回家一趟。

　　从县级中学考过来的谢妮同样没回家，在午休睡醒后，邀宋知野出门：“学校后面有条街，咱们去逛逛吧。”

　　教材还没有发下来，在宿舍没事干，宋知野也不想再去翻那本已经有些脱页的《中学生模范作文》，便和谢妮一起去了。

　　学校后面的那条街，主要是卖日用品和各种小吃，附近几个乡村的人每逢周六日都会来这儿摆摊赶集。

　　宋知野和谢妮赶到时，集市已经散得差不多，只剩街上小吃、日用品等店铺还开着。

　　谢妮去了买一些文具用品，宋知野什么也没买。两人逛了一圈，最后看见一家甜品店，店门上挂着一块牌子，写着各种甜品的名字和价格。

　　“要不我们吃碗西瓜冰沙吧。”谢妮说。

　　宋知野看了一眼价格，西瓜冰沙两块钱一碗，她犹豫了一下，对上谢妮期待的目光，最终没有扫兴，点头说好。

　　甜品店里面只有两张桌子，被几个初三的学姐坐满了，店门口倒是还有一张桌子空的。宋知野和谢妮各点了一碗西瓜冰沙，就坐到门口。

　　在等待的间隙，隔壁的小炒菜馆里传出了几道说话声，宋知野耳尖，隐约听到了“唐斯忘”三个字。

　　她侧头看过去，菜馆里确实坐着唐斯忘，还有张煜、杨天以及三个他们的同班同学。

　　他们六人坐一桌，正边吃饭边闲聊。

　　张煜说：“今天唐斯忘请客，你们尽管点，不要替他心疼钱。他在深城吃一顿饭就八九百，能抵咱们十顿。”

　　同学惊诧地看向唐斯忘：“啊，你在深城待过？”

　　张煜“啧”了声，“他从小在深城长大的，要不是家里生意忙，他父母照顾不过来，他都不会回来上高中。”

　　同学闻言更惊讶了：“卧槽，果然是真有钱人啊。”

　　那是2010年的夏天，黎川的经济发展很滞后，还只是一个纯靠农业来谋求生存的小城市。
　　但凡听到谁家里在做生意，那等同于和有钱人挂上了勾。

　　更何况是在深城这样的一线大城市。

　　张煜说：“何止有钱啊，唐斯忘他爸妈都是出国留学回来的，他爷爷奶奶也不一般……”

　　话没说完，被唐斯忘踢了一脚：“你点的红烧排骨炒好了，快去端过来。”

　　众人的关注点立刻转到吃上面，关于唐斯忘家世背景的话题就这么不着痕迹地带了过去。

　　宋知野却因“深城”两个字而走了神。

　　她妈妈也在深城。
　　不同的是，她妈妈在一所学校里当清洁阿姨。

　　九百块，只是唐斯忘在深城的一顿饭钱，却是她妈妈在深城一个月的工资。

　　宋知野意识到这个差距，双手不由得蜷缩起来，紧紧地攥住衣角。

　　正好这时甜品店的老板娘把西瓜冰沙做好了，用一次性的塑料碗盛着拿过来。

　　宋知野看着那碗西瓜冰沙，忽然有些愧疚。
　　妈妈在辛苦工作，而她却在这里享受。
　　一碗冰沙，能抵她一天的伙食。

　　谢妮拿塑料勺子挖了一大口冰沙进嘴里，发出满足地喟叹：“冰冰爽爽的，这才是夏天该有的味道。”看宋知野不动，又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吃？”

　　宋知野回过神，低头舀了一勺吃，却没有想象中的冰甜。
　　反而莫名地尝到了一丝苦涩。

　　吃完冰沙，宋知野和谢妮起身回校。

　　两人离开甜品店的时候，隔壁小菜馆里，张煜瞥见宋知野的身影，立刻“哎”了一声，“那不是小知野吗？”
　　一周几次凑桌吃饭，张煜自觉和宋知野已经混熟，叫她的名字也习惯性地加了个小字。

　　唐斯忘目光随意地瞥出去，宋知野穿着白色T恤和一条运动裤，个子小小的，身上有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安然。

　　“要不叫上她一起过来跟咱吃饭？”张煜说，“小知野吃相特别香，我看着她吃，也能多吃一碗饭。”

　　“说得好像没她在你就会少吃两碗似的。”一旁的杨天接过话，无语地翻个白眼，“叫过来干什么，咱们这桌全是男同学，添她一个女生多不合适。”

　　张煜挠了下头：“也是哈。”
　　便把叫住宋知野的念头打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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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放假，这一天晚上不用军训，在教室自习。
　　但直到晚自习开始，也没看到傅雪晗没有来。顾思诺说她请了病假在家，要等军训结束再回校。
　　一周的相处，已经足够让班里同学明白傅雪晗的娇气。

　　因此众人对傅雪晗的举动都不意外。

　　唯有宋知野真情实意地问顾思诺：“下午回家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生病了，情况严重吗？”

　　顾思诺看着宋知野一脸不作伪的关切，忍不住上手揉了一下她还显着婴儿肥的圆脸，“傻孩子，放心吧。傅雪晗是装病在家呢，她过得比咱们都舒服。”

　　宋知野就懂了，没再多问。

　　接下来的一周军训，并不难熬。
　　大家已经习惯教官安排下来的训练强度，从蔫巴巴的腌菜变成了生机勃勃的豆芽儿。

　　但到了周三这天上午，在长跑训练中，宋知野却一反常态没有冲到最前面，而是脚步虚浮地落在了最后，且越跑越慢，一圈下来，被班上大部队甩下一大截。

　　教官疑惑地扬声喊：“小矮子，你怎么回——”

　　“事”字还没出口，就见宋知野身体摇摇晃晃地往一边歪：“哎，宋知野！”

　　宋知野脑子昏昏沉沉，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看到了小酒窝教官飞奔而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