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年冬》水清墨

2、Chapter 02

　　学校的广播就是在这时响起来的。
　　“大家好，欢迎收听每周三的点歌台节目，我是主持人薛玥。今天是初一新生开学的日子，一首《遇见》先送给学弟学妹们，愿你们在这里的三年生活愉快，学业更上一层楼，能遇见让自己一生难忘的人。”

　　舒缓音乐混着声嘶力竭的蝉鸣声传入耳里。

　　宋知野反应慢了半拍，直到那只手微微加重力道又在她肩头拍了下，她方才察觉，回过头一看。

　　饭堂里人潮涌动，悬在头顶上方的风扇沙沙地转着。

　　离她一米开外，有个男生白衫清落，单手插着兜，闲庭自若，一张过分清俊且白皙的脸惊动了满堂人。
　　那双深邃星眸，却只凝着她。

　　宋知野心跳如鼓，双颊莫名一红。

　　下一秒，却听对方懒洋洋地开口提醒：“同学，别插队。”

　　宋知野一张脸红成水煮虾，有点难堪。
　　她讪讪地道歉：“对不起。”正要挪开位置，却被顾思诺拉住。

　　顾思诺笑嘻嘻地看着那个男生，“学长，就让我们排这儿嘛。反正你们身后也没别人。”

　　男生身高估摸已经过一米七五，在他身后的两个男生嘻嘻哈哈地靠在一起，三人明显是一起的。

　　顾思诺长相很甜，哪怕现在还没长开，但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专注看人时像是蓄了一汪水。

　　男生还没发话，他身后那两个男生先开口了：“哟，小学妹嘴还挺甜，再叫我们两声学长听听。”

　　两个男生笑得促狭。
　　宋知野臊得一脸通红，有些手足无措。

　　顾思诺却在这样的场面中应付得游刃有余，掐出一个嗲声嗲气的嗓音：“好呀，两位学长行行好，让我们插个队行不行？”

　　谁能拒绝一个甜妹的撒娇呢？

　　两个男生当下被哄得五迷三道，齐声说：“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

　　唯有白衬衫男生不为所动，十分冷酷地拒绝：“不行。”

　　顾思诺：“……”

　　她还是第一次如此吃瘪，还想要再挣扎一下，宋知野挽着她的胳膊低声劝：“咱们就排后面去吧。”

　　“要去你去。”顾思诺杠上了，站在原地不肯动，嘟着嘴对白衬衫男生说：“学长你这么不近人情，会孤独终老的。”

　　前面的队伍往前走了一截。

　　白衬衫男生绕过顾思诺和宋知野，用行动来证明他是真的不近人情。

　　顾思诺张嘴，欲言又止。

　　那两个男生笑着安慰顾思诺：“别理他，他性格就这样，仗着自己有几分小姿色，就不拿正眼看人。”

　　顾思诺脸色总算好看了些，和宋知野换了个位置，跟两个男生笑着打闹。

　　宋知野站在白衬衫男生身后，微微抿着嘴，不发一言。

　　男生背脊挺拔，如修竹挺立。

　　她心中羞愧，不敢靠男生太近，队伍往前走的时候，刻意停顿了一会，拉开和男生两个身位的距离。

　　打完饭，顾思诺还记恨着不让插队那一茬，去3号窗打菜时，让两个男生跟她一起插进傅雪晗的前面。

　　唯独没喊那个白衬衫男生。

　　傅雪晗一脸懵：“顾思诺你什么情况？”
　　打个饭回来，怎么还多了两个人。

　　顾思诺说：“刚才去打饭，多亏两个学长让我们插队，不然我和宋知野还要排好久的队。现在让学长跟我们一起排，没问题吧。”

　　傅雪晗没说话。
　　她身后的人却隐隐面露不快。

　　代排队打饭这种事也常见，后面的人虽然不悦，但最终还是没发作。
　　默认了这两男生插队进来。

　　宋知野觉得这样不太好，站在队伍外，对傅雪晗说：“我去后面排吧。”

　　顾思诺正和两个男生说说笑笑，左一句学长右一句哥哥的，傅雪晗看不惯她这种的行为，嘴往下一撇，对宋知野说：“我跟你一起去。”

　　说完，就走出来，拉着宋知野往队伍后面走。

　　顾思诺笑脸一僵，操了一声：“傅雪晗你俩有病啊？”

　　傅雪晗只甩了一个马尾辫给她。

　　-
　　食堂的座位都已经满人，宋知野和傅雪晗打完菜后，在饭堂里转了一圈，就决定回宿舍吃饭。

　　宋知野在食堂一隅看见了顾思诺和那两个学长，“要不要叫顾思诺？”

　　傅雪晗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不用理她，她就是这样，老喜欢在男生堆里混，我们自己回去。”

　　宋知野怕顾思诺不高兴，想要去叫她，但抬眼看见傅雪晗已经黑着一张脸，就把话咽回了肚里，默默跟着傅雪晗身后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谢妮和其他几个同学正要去打饭，见只有宋知野和傅雪晗，不免问了句：“咦，顾思诺呢？”

　　傅雪晗阴阳怪气：“跟野男人跑了。”

　　谢妮明显是那种做事从不出格的乖乖女，听到傅雪晗的话，脸色一讪，哦了声和同学出去打饭了。

　　因为傅雪晗身上气压低，宋知野也不吭声，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饭。

　　她进阳台，站在水槽前洗饭盒时，顾思诺回来了。

　　“气死我了！那两个男的，明明是和我们一届的新生，却要伪装成是高三的学长。”但顾思诺抱怨的声音飘进来，却不是宋知野想象中的生气不悦，而是一种隐隐带着炫耀意味的嗔怪。
　　“哼，回头得让他们请我吃饭，我这口气才能消。”

　　傅雪晗听得不耐烦，干脆站起身，把还剩一半的饭菜倒进垃圾桶里，也进了阳台洗饭盒。

　　而顾思诺还在喋喋不休：“他们班有个男生长得特别帅，也特别拽。饭堂让我们插个队打饭都不行，我听他俩说那个男生是从深城回来的，家里做生意的，特别有钱……”

　　傅雪晗翻了个白眼，重重地把粉色的塑料饭盒往水槽的架子上一丢，发出“咣当”一声。

　　顾思诺终于察觉不对，扬声问了句：“傅雪晗你怎么了？”

　　傅雪晗没好气地应了句：“学校的饭菜太难吃了。”

　　顾思诺不疑有他：“大小姐，咱们是在学校诶，你将就点吧。等回家了，再吃顿好的补补。”

　　那是2010年，黎川还没有兴起外卖这一行业。困在学校里的学生，不想吃食堂的大锅饭，就只能去学校小卖部买各种口味的泡面来打打牙祭。

　　傅雪晗面色不虞地躺到床上，顾思诺问她：“要不是我去给你买包泡面回来？你要吃哪种口味的？”

　　可没等傅雪晗回答，校园广播忽然传出一声悠长的笛鸣。

　　宋知野愣了一下，不知道这笛鸣是什么意思。

　　直到谢妮等人脚步慌乱地跑回来，跟她们说：“午休时间到了，大家快躺下。等下宿管阿姨和值班老师会上门来检查，要是不睡觉宿舍会被扣分的。”

　　午休时间是十二点半到下午两点十分。

　　宋知野没有午休的习惯，在上铺干躺着了一会儿，等检查的老师走后，又干脆坐起来，拿出一本已经被她翻得快脱页的《中学生模范作文》来看。

　　宿舍里其他人照样睡不着。
　　顾思诺和傅雪晗又凑在一起看平板电脑里下载好的电视剧。
　　谢妮和邻床的同学则小声地聊天。

　　总之，各有各的事情做。

　　风扇在头顶转着，可因宿舍门关着，满屋的闷热被搅成一团，更热了。

　　后来傅雪晗受不了，起床去把门打开了。

　　宿舍通了风，这才凉快些。

　　宋知野捧着书，久久都没翻页，目光悄悄地在宿舍里转了一圈，有些失神。

　　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寄宿制校园生活吗？
　　平淡得就像一杯凉白开。
　　没有惊喜，也没有波澜。

　　不过她到底是从浮西镇逃出来了。
　　出门不会再有人打着开玩笑的名义恶意满满地喊她小扒手。
　　也不会再有人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你是姐姐你要让着弟弟。

　　想到这儿，宋知野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心，睡意跟着蝉鸣涌来，她合上书，睡了长长一觉。

　　-
　　下午五点多，宋知野被人晃醒。

　　她一睁眼，就看见傅雪晗踩上扶梯攀上来，没好气地说：“我真是服了你，叫半天都不醒。你是猪吗这么能睡，快起来吃晚饭了，我帮你打好了。”

　　宋知野恍惚地坐起来，宿舍其他人有的去洗饭盒准备去打饭，有的在忙着洗澡洗衣服，这么嘈杂的环境她竟也能睡得沉。
　　不怪傅雪晗说她是猪。

　　黎川二中的时间很紧，四点五十开饭堂，五点半就关门，到六点四十分，人就得到教室上晚自习。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虽然不用上课，但晚自习却不能缺。

　　吃完饭后，宋知野又抓紧时间洗澡洗头和洗衣服，就到了上晚自习的时间。

　　高一（1）班的教室在一楼左边那间。

　　进了教室后，班里同学已经成双成对自行分配好座位。
　　傅雪晗和顾思诺一桌，坐在第一组靠窗的位置上。

　　两人的前桌是谢妮，她朝宋知野招了招手，“我们坐一起吧。”

　　“好。”
　　宋知野刚坐下，班主任邱月明就走了进来，班上说话的同学都噤声不语，教室安静下来。

　　开学第一天的晚自习，照例都是让大家做一轮自我介绍，以便大家互相了解。

　　身为班主任的邱月明带头先自我介绍，在黑板上写下“邱月明”三个字，“我是你们的班主任邱月明，也是你们的数学老师，以后不管是生活上的问题还是学习上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

　　班上有个比较调皮的学生，立即起哄说：“原来是月明，我一直念成明月。”

　　班上顿时响起一阵笑声。

　　邱月明笑着说：“明月月明，不管是哪个，我都是你们老师。”他目光转向第一组第一桌，说：“就从第一组开始自我介绍吧吧。”

　　前面几个人的自我介绍很快做完，轮到宋知野时，她刚开口说了第一句：“大家好我是宋知野……”
　　班上的同学顿时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中考状元原来长这样。”
　　“长得好矮哦，看起来就像个小学生。”
　　“学霸吃饭时吸收的营养都用在脑子上了，不像你只顾着四肢发达。”
　　……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让不习惯在人群中当焦点的宋知野猝然红了脸，再说话时，声音就不禁带了些颤音：“以后还请大家多指教。”

　　“行啊！”还是先前那个很皮的男生说，“以后有不会的题目，也请学霸多多指教，让我等学渣抄一抄作业。”

　　班上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邱月明敲了敲讲台，警告那名男生：“向东南，你要是敢抄作业，被我发现了，就罚你双倍作业。”

　　那个男生闭上嘴，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宋知野坐下来，轮到顾思诺站起来，先朝全班环顾一周，才用甜甜的声音说：“大家好呀，我叫顾思诺。”

　　班上起哄声顿时更大了，都夸她长得漂亮。
　　人皮又胆大的向东南还当场封她为班花。

　　出尽风头的顾思诺很高兴，在结束一轮自我介绍后，邱月明要叫向东南等几个生得比较高大的男同学去搬明天军训用的迷彩服时，她便自告奋勇跟着一起去了。

　　再回来时，顾思诺已经和向东南那几个男生混得很熟了，打打闹闹的，像是认识了很久。

　　傅雪晗见状，咕哝了一句：“德行。”就低头摆弄自己的平板电脑，戴上耳机听歌。

　　顾思诺却走过来，一把扯掉傅雪晗的耳机，神秘兮兮地说：“我刚才去领迷彩服，碰到那个特拽的大帅哥了。他是三班的，叫唐斯忘。”

　　这一天下来，顾思诺已经不知道认识多少个帅哥。
　　傅雪晗皱着眉，不感兴趣，把耳机重新塞回耳朵里。

　　顾思诺只好戳了戳前排的宋知野，“就是今天中午在食堂不让咱们插队的那个。”

　　宋知野哦了一声，脑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一角白衬衫，以及那一句“同学别插队”，耳根莫名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