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
“不客气。”
陈墨松开手，脱掉身上墨绿色的坎肩，认真地铺在椅子上，梁禹枭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没想到爱干净的不只他一个。
“你坐这里。”
陈墨直起腰，扶着他的小臂，到铺好的椅子上，梁禹枭心里虽然充满疑问，但面上依然表现得十分镇定。
直到坐下后有异物感，他才问出心中的疑惑，“这是……”
“我的衣服。”陈墨毫无顾忌地在他旁边坐下，上身只剩下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这里不干净，别把你弄脏了。”
梁禹枭：“……”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人都有从众心理，他们两个坐下之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入座，老妇人终于满意地笑了，“快吃吧，吃完好上路。”
花臂男墨镜下的脸都绿了，小声嘀咕道：“这他妈跟断头饭一样，谁敢吃。”
“请问，上路是要去哪儿？”
梁禹枭问出这个问题，得到了全桌人的瞩目，这是他们心里想问却不敢问的，生怕得到的答案是上黄泉路。
老妇人脸上似有愁容浮现，她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说道：“囡囡要嫁到山那边的镇子上，中间隔着几十里山路，我们腿脚不便，只能拜托宾客们帮忙送亲了。”
众人暂时松了一口气，送亲总比送死强。
“为什么不是男方派人来接亲？”梁禹枭一针见血地问道。
老妇人阴恻恻地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因为这是我们的习俗。”
梁禹枭故作不解，指着那些村民，“为什么不找其他宾客来送亲？”
“因为他们走不出这个村子。”老妇人踱步到梁禹枭背后，枯槁的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微微低头，“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梁禹枭笑着举手，语气天真，“我还想问，几十里山路，有交通工具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他的眼神多了一丝怜悯，没办法，瞎子是不会察言观色的。
老妇人脸色一黑，没想到他真敢得寸进尺，厉声道：“没有！”
“嘭！”
几乎同时，陈墨面无表情地拍翻了桌子，盘子和碗筷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慑住了，只有梁禹枭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这下谁都不用吃了。
“你们——”
老妇人咬着牙，刚要发作，一顶花轿抬到了院子中央，她的表情瞬间逆转，笑得无比灿烂，“吉时已到，请新娘上轿。”
在宾客的欢声笑语中，新娘的父亲牵着女儿的手缓缓走进众人的视线，在这个看似幸福美满的时刻，他们几个人却后背直冒冷汗。
新娘昨晚还躺在棺材里，今天马上就要上花轿了，大红盖头下究竟是什么东西犹未可知。
老大爷放下轿帘，招手示意他们过去，梁禹枭装看不见，一动不动，他不动，陈墨也不动。
最后还是李想先迈出一步，其他人才磨磨蹭蹭地跟上。
“我女儿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在酉时之前把她送到婆家。”老大爷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脸上没有一丝一毫不舍地神情。
葬礼变婚礼，简直是地狱级反转，众人眼前这顶花轿比棺材还渗人。
李想是女生，梁禹枭是盲人，抬轿的重担自然而然落到了其他五个人身上。
“我不行，我饿的走不动了。”光头男弯着腰，连连摆手，“你们四个先走，我缓一会儿。”
黄毛高中生觑了他一眼，义正言辞道：“咱们五个轮着休息，谁都别想偷奸耍滑。”
获得大家一致同意后，花臂男和高中生在前，杨昊和陈墨在后。
“三、二、一，起！”
花轿并不算重，四个男人毫不费力地抬了起来，他们刚准备出发，老妇人却拦在门口，“慢着，还没颠轿呐。”
花臂男满头问号地停住脚步，“啥玩意儿？”
“颠轿，又叫颤轿，是早年婚礼的一种习俗。”黄毛扬起下巴，表情颇为自得，“说白了，就是封建糟粕，我们摇晃轿子，让新娘坐立不安，纯纯的恶趣味。”
“看来你这高中没白念。”花臂男调侃道。
或许是同为女性，李想有些于心不忍，问道：“必须要颠轿吗？”
老妇人古怪一笑，点头道：“当然。”
于是，四人手上同时发力，花轿像一个红匣子在空中无规则地跳动，里面时不时传来珠玉碰撞的叮当声，以及木头相互摩擦的咯吱声，唯独没有新娘子发出的声音。
梁禹枭站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在轿子的窗帘因为颠簸微微掀起时，余光一扫，看见了新娘白皙的下巴上粘着一块胶布。
颠簸渐渐平息，送亲队伍正式出发，绵延不绝的山路一眼望不到尽头，头顶的太阳越来越大，黄毛高中生突然脚下一滑，轿子缺了一角支撑，立即失去平衡。
“我们再休息一下吧。”黄毛大口喘着粗气，脸颊累得通红，“我不行了，我真走不动了。”
“这才走几步路，又歇。”杨昊凉飕飕睨了他一眼，笑容讽刺，“晚上六点之前送不到，大家都别活了，全都坐地上等死吧。”
“你会不会说话，人家好歹也是个未成年……”
陈墨从来不参与他们的话题，休息时就找个僻静的角落一坐，沉默不语，察觉到有人靠近，他才缓缓抬起头。
“喝点水吧。”
梁禹枭双手捧着偌大的树叶，绿色的衬托下，他那双手更显白皙光洁，完美得如同一块璧玉，“那边有条小溪，很干净。”
“谢谢。”陈墨一开口，嗓子微哑，他接过后一饮而尽，几滴残留在叶子上的水珠顺着脉络流进领口，打湿了黑色T恤，“你是怎么发现水源的。”
“听。”梁禹枭指了指耳朵，勾唇一笑，“难道你没听说过，盲人的其他感官往往比较发达吗？”
“现在知道了。”
陈墨乖乖地点头，忽然，他眼神一凛，灵活起身，但梁禹枭却像早有预料一般按住他的手臂，蓬勃的肌肉源源不断向他掌心传送热量。
“别过去。”
陈墨眼神不解，却按捺没动，只压低嗓音说道：“新娘跑了。”
“我知道。”梁禹枭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拉着他坐下，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解释，“刚才我取水的时候，听到花轿里面传来摩绳子的动静。”
“她是被捆住的？”
梁禹枭点头，“无论她是活人，还是游戏里的npc，出嫁这件事肯定是被迫的，我想给她一个同命运抗争的机会。”
陈墨似懂非懂，平静地问道：“可是送亲的任务怎么办？”
“相信我，总会有办法的。”
转眼间，十五分钟过去，花轿旁突然爆发一声惊呼。
“新娘不见了——”
杨昊掀开轿帘，双目泛红，仿佛一头狰狞的野兽，众人纷纷被吸引过来，看着空无一人的花轿，瞠目结舌。
“怎么会这样，她不会真的是鬼吧。”光头男因为早上的事仍心有余悸，仓惶地环视四周，“借尸还魂，然后人间蒸发了？”
“瞎说什么呢。”花臂男眼尖，一把捞起座位下面断掉的绳子，瞬间反应过来，“这是趁咱们不注意偷偷跑了！”
“完了，新娘跑了，我们的任务怎么办？”黄毛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泄气地往地上一坐，“这下好了，能一直休息了。”
“还不都怪你，要不是你非得休息，人能跑吗？”花臂男气愤地踹了他一脚。
“行了，别吵了。”杨昊瞪着在场所有人，语气森冷，“咱们也没歇多久，她应该跑不远，大家分头去找。”
“真的要去找吗？”光头男胆怯道。
“除非你想死。”
杨昊说完，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树林。
剩下的人中，花臂男相对积极，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光头男虽然害怕，纠结片刻也出发了，黄毛高中生往地上一躺，彻底摆烂，李想看着花轿，长叹了一口气，朝梁禹枭和陈墨所在的方向走来。
“小梁，如果新娘找不回来，还有别的办法吗？”
“他们不是已经去找了吗？”梁禹枭神态轻松，戏谑一笑，“如果真的找不回来，大不了选个人假扮新娘，说不定也能瞒天过海。”
“说实话，我的心情挺复杂的。”李想抱着膝盖坐下，眼神放空，“听到杨昊说新娘跑了，我竟然有一瞬间为她高兴。”
“所以你是不希望新娘被找回来吗？”梁禹枭问道。
“我不知道。”
李想摇头，艰难地说道：“同为女人，我能跟她共情，但完不成任务，我们可能都会死。玩到现在，还会有人认为这只是普通的游戏吗？我们或许没有重开一局的机会了。”
梁禹枭轻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任务并不是这局游戏的关键，别忘了，我们当初选的模式是生存逃杀。”
“你的意思是……”李想泪眼朦胧，表情却是掩饰不住的惊恐。
“嘘。”梁禹枭食指竖在唇边，嗓音平静，“天黑之前，保存体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技能使用时间达到六小时，梁禹枭再次迫使自己陷入黑暗，彼时正是中午十二点，距离送亲任务结束还有六个小时。
他正靠在树上闭目养神，忽然听见陈墨说道：“新娘找到了。”
李想叹了一口气，情绪复杂地站起身，“那我们也该继续出发了。”
新娘身上的嫁衣被扯得七零八落，红盖头却严严实实地缝在头上，她双手背在身后，被男人的皮带死死捆着，像牲畜一样被后面的人催促着赶进花轿。
为了防止类似的意外情况发生，杨昊还提议，找块木板代替轿帘，用钉子暂时封住花轿。
做完这一切，他们终于再次踏上送亲的路。
沉闷、压抑的气氛随着太阳日落西山愈发浓重，梁禹枭跟在队伍最末端，为了争取时间他们停下来休息的次数少之又少，李想的体力已经渐渐跟不上了，她拄着膝盖转头问道：“小梁，你还好吗？”
梁禹枭拿着盲杖，步伐虽然不快，但也没有落后太远，他听见动静，有气无力地答道：“还撑得住。”
“我们马上就要抵达小镇了。”
李想言语之间透露着欣喜，完全忘记梁禹枭之前叮嘱的，要保存体力。
新娘没有再尝试逃跑，一路上格外的顺利，只是花轿里总是传出“咚咚”的闷响，有点像是人头撞击木板发出的声音。
行进三十米后，杨昊看见一块石头界碑，他兴奋地喊道：“我们到了，莲花小镇。”
“这镇上可比山里繁华多了。”黄毛高中生一边感慨，一边四处打量，“我们要把新娘送到哪家啊。”
“笨死你得了。”花臂大哥敲了他一下，指着西南方向，“你没看到就一家灯火通明，挂着红灯笼吗？”
“时间差不多了。”杨昊皱着眉头，心神不宁，“咱们赶紧送去，别出什么差错。”
“嘶。”梁禹枭忽然蹲下，盲杖应声倒地，引得众人纷纷回头，他捂着脚踝，额头直冒冷汗，神情痛苦，“我好像扭到脚了，陈墨，你能来背我一下吗？”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陈墨扔了花轿就走，剩下另外三个抬轿人叫苦不迭，幸亏光头男搭了一把手。
“你个哑巴，松手前不会说一声啊。”花臂男不满道。
“怎么样，还敢动吗？”陈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检查一下，可梁禹枭死活不让碰，只管喊疼，他急得也冒了一身汗。
“能不能行了，耽误时间算谁的？”杨昊不耐烦地催促道。
“对不起，都怪我不小心。”梁禹枭语气愧疚，手死死攥着陈墨的衣角，“要不你们先过去，我在这缓一会儿。”
“行行行，我们走。”
花臂男刚说完，杨昊忽然抬手制止道：“等一下。”
他回忆起进入游戏以来梁禹枭的种种表现，还有他那把凭空消失、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匕首，心底疑窦丛生，这个瞎子或许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样羸弱。
“我们怎么能抛弃队友呢，还是稍微等一下吧，不差这几分钟。”
“诶，你怎么突然转性了。”黄毛高中生好奇道。
梁禹枭暗中勾起嘴角，看来他的演技还是不够炉火纯青，只能骗骗陈墨这种没心眼的傻子。
这一趟看来非去不可了。
梁禹枭趴在陈墨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一条腿盘在腰上，另一条腿不自然地耷拉着，陈墨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还会时不时停下来询问梁禹枭的感受。
“你的体温好像比正常人高一些。”
“嗯，我生下来就这样。”
“陈墨，你家在哪啊？”
“一个北方的小村子，跟这里差不多。”
“你家里除了爷爷，还有别的亲人吗？”
“没有了，爷爷也不在了。”
听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杨昊渐渐放松警惕，送亲的地点就在前方五米，漆黑的铁门大敞四开着，两座石狮子上绑着红绸带，除此之外，没有一丁点迎亲的氛围。
离得近了，似乎能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杨昊手心冒汗，迈过门槛时，抬了一路的花轿突然重似千金，他抬头一看，庭院里精心布置的哪里是喜堂，分明是灵堂！
与此同时，技能冷却期过，梁禹枭恢复了视力，看清这一切，他低声示意陈墨，“放我下来。”
陈墨下意识照做，疑惑道：“你的脚没事了？”
梁禹枭没心思回答这个问题，沾地的一瞬间，他转身拉起陈墨，低喝一声：“跑！”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窜出十几米，紧接着钉死的大红花轿忽然爆开，陈旧的木板碎成齑粉，新娘的嫁衣随着气浪在空中飘扬。
周围的人全都被掀翻在地，一时间丧失了行动能力。
她嫣红的指甲衬得肤白胜雪，婉转婀娜的身姿引人遐思，朱唇轻启，少女娇俏的嗓音如银铃般悦耳。
“我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妈妈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谁来帮我掀盖头呀。”
“啊————”
“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取悦了她，看着四散奔逃的人，她兴奋地掩面抽泣，“我不是丧门星，别不要我，求求你们了。”
杨昊情急之下慌不择路逃进了灵堂，他想找一个藏身之地，可到处都摆满了白色的蜡烛，四周亮如白昼，他气急败坏地挥掉桌案上供奉的牌位和贡品，眼看着新娘的笑声离他越来越近，穷途末路之际，他忽然注意到停放在此的一口楠木棺材。
推开棺盖，一个面色乌青的男人躺在里面，脸颊凹陷，形容枯槁，杨昊顾不了太多，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合上棺盖后，眼前一片漆黑，他拼命地瞪大双目，牙齿止不住打颤，此刻棺材外面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神经质地浑身抽搐。
就在杨昊聚精会神地聆听棺材外面的动静时，粗粝的嗓音在他身侧幽幽响起：“兄弟，你尿我棺材里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