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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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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雁亭又施了个法术,图书馆的灯光终于恢复正常,南行把昏迷的席静容放在一边,回头看了楚珩一眼,神色复杂地望着门口的楚琬琮。
楚珩是和莫闻蝉一起进来的,刚进门就被南行拦住了,他看楚琬琮跟着南行,又毫发无伤,便放了心,让他们先出去,想要独自去找师雁亭。但是南行和莫闻蝉都不同意,南行让楚珩跟着自己,楚琬琮留下照顾莫闻蝉,领着楚珩回到图书馆,顺手帮师雁亭解决了席静容。
莫闻蝉看着顾泽兰,满眼尽是失望,七年多,他以为顾泽兰能想明白,却不想这孩子更加偏激,又一次想要潜入图书馆,盗取保密等级最高的档案。从没人因顾家祖上之事而以背叛指责他,可他自己终究让自己背上了背叛的罪名。
“小楚,”莫闻蝉对搀扶自己的楚琬琮说,“咱们走吧。”
顾泽兰见莫闻蝉抛弃了自己,蓦地大笑起来,笑够了,嘲讽道,“楚琬琮,你今日看我的眼神可真伤人,你也这样看过南行吗?南行不也一样背叛过你,南家不也一样背叛过你?还有你楚珩,你是不是忘记师雁亭对你做过什么了?你唾弃我的时候,想没想过师雁亭?”
楚琬琮停下脚步,回过身,声音轻却字字有力,她说,“你错了,南行从没有背叛过我。”
南行一怔。
“话太多了。”楚珩“啧”了声,“反派都是死于话多的,你怎么不长点心?还有心思在这里挑拨,看来这咒是不够痛。”
南行送顾泽兰二人去了底下监控室,师雁亭怕出意外,也跟了过去。顾泽兰知道自己失败了,这里的人最多监视他,将他关在这里,但外面的人会要他的命,他不敢死,就当囚禁是偷生。师雁亭确认了他逃不出去,便要离开,顾泽兰叫住他,问:“师雁亭,我不理解,你当真一点都不恨?”
师雁亭说,“你说得对,天地,人间,山与水,黎民众生,我都不在乎。可楚珩在乎,而我在乎楚珩。”
楚珩闻言,心里一热,若不是场合不对,南行又在前头,他真想在这儿吻师雁亭。
南行看了看师雁亭,又看了看楚珩,想想楚琬琮也没有要管的意思,便什么都没有说,只当没听见,转身走了。
“对了,小顾总,”楚珩总算想起来一点正事,走回探视窗前,“你提到你骨头上仍然有天罚惩诫文,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泽兰身上的咒文淡了些,他调整了坐姿,回答,“我父母死于一场车祸,只有我一个幸存者。我腿上有一道伤疤,原本腿都废了,多亏南行帮我治好,腿骨上的诫文,我亲眼看见的。”
楚珩一时没说出话来,张了张口,只道:“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南行送走了莫闻蝉和楚琬琮,楚珩觉得他妈今天状态不对劲,没怎么笑,话都变少了,实在是放心不下,楚珩在办公室坐着也没心思工作,师雁亭说:“这么担心她,就去问你们廖院,或者那位莫老先生。”
“廖院跟小虞姐开会呢。”楚珩看了眼时间,“不过再多话也该交代完了,你说得对,不问问我不放心。”
楚珩刚站起身,宛卿背着包推门进来,一副大受打击的表情,楚珩习惯性嘴欠道:“你怎么了,被骗钱了还是失恋了?”
“师哥,我的世界观崩塌了。”宛卿在自己电脑前坐下,生无可恋地说,“我刚送走杨其雨,我觉得我活见了鬼。”
楚珩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们不是要相信科学拒绝封建迷信吗?师哥,这几天发生的事直接推翻了科学这两个字,什么科学,都是玄学,神学院需要我们。”宛卿颓废地靠在椅子上,看着师雁亭说,“这位世外高人,之前是我冒犯了,实在对不住,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降妖除魔还得靠您。”
楚珩没忍住笑出了声,心情好了不少,安慰道:“没事,这位高人不计较,你自己玩吧,我找廖院有点事。”
好巧不巧,路上遇到了虞秋水,她眼睛都哭肿了,哑着嗓子哽咽着向师雁亭道谢。她就是去堵顾泽兰的,顾泽兰说,如果南行去研究所,让她告诉他一声,好亲自去向南行道谢,她以为顾泽兰真的会变,直到大楼颤动才明白过来。
“你们不用安慰我,廖院说得够多了,”虞秋水说,“好男人多得是,姓顾的不值得,我哭完了,这事过去了。”
廖慎早料到楚珩会坐不住来问,招呼着楚珩坐下,自己泡了壶茶,说,“你是为南行和你母亲来的吧?”
楚珩点头:“廖院方便说么?”
“都是你家长辈的事,师顾问……”廖慎有些犹豫,他知道这二人关系很近,但拿不准近到了什么程度,或许只是因为他们是故人,一同牵扯进了跨越千年的迷局。
“没事,雁亭不是外人。”楚珩按了按师雁亭的手臂,“廖院,能对我说的,都能对他说。”
廖慎喝了口茶,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五千年前,灵兽与人族共同生活于世,故事就发生在瑞兽之乡,葳蕤山。麒麟时代守在葳蕤山,四灵居于葳蕤山四周,呈环抱之势。人族在葳蕤山下落了脚,与瑞兽相处也十分融洽。
瑞兽可化形,有这么一只麒麟,化作人族模样,恋上了山麓村庄的姑娘。这是禁忌,于瑞兽是,于人物亦然。麒麟被族人禁止下山见那姑娘,村民担心姑娘触怒天神,骗姑娘说,瑞兽一族疑她心怀不轨,说是祭祀,一把火活活烧死了那姑娘,祈求神仙原谅。
人一生不过百年,麒麟也被禁足了一百年,他再度下山,以为他的姑娘是正常生老病死,想去看一看她的坟冢,却得知姑娘惨死,都是因为他动了不该动的心。
麒麟找来世间最好的白玉料,亲手雕成他心里的姑娘,掺了自己三滴麒麟血,埋在了葳蕤山上。那姑娘没有自己的坟墓,麒麟便为她立碑,立衣冠冢,里面只有一尊白玉像。麒麟在她墓碑上写,终有一日,他会重生为人族,待姑娘轮回转世,他便去人间见她。
后来人间再难寻得瑞兽,四灵也隐居不出,有南姓凡人在葳蕤山挖出了这尊玉像,看玉是上品,做工也是世间难寻,以为天神降世,奉玉像为神女,立庙祭拜。
不知是因为那三滴麒麟血,还是因为人间香火,玉像生了灵,用那姑娘的容貌和名字活了过来,就好像那姑娘还活着,一直等着麒麟转生为人前来寻她。
“也就是你母亲。”廖慎说。
楚珩一时半会没捋清楚先为哪件事而震惊,原来他妈楚琬琮是玉像之灵,一度被奉为神女受人香火,原来南行是麒麟转世,难怪他们俩分分合合纠缠了半辈子,原来都是前世的债。
南行大概早就怀疑楚琬琮的身份了,特意来查,只是不知道他看到关于自己的真相,会是怎样的心情。
“他们迟早要知道这一切的,倘若南行来问我,我也会坦诚告之。”廖慎说,“你母亲应该从最开始就认出了南行,她愿意复合,也挺好的,本就是还在一起的人,却被生生拆散了。”
楚珩心里掀起一场风暴,脸上却只是诧异,自言自语道,“我就说嘛,现代医美也没发达到这个程度,她不是不显老,是容貌根本不会改变。”
玉像什么模样,楚琬琮就长什么模样。
南行或许仍然是麒麟,可楚琬琮从不曾是当年的姑娘。
而且,那么多年之前,尚未有“楚”这个姓,楚琬琮怎么会姓楚?想来她早已经从时常摆弄的卦象中算到了楚珩会回到人间,特意给自己添了个姓氏,顺理成章地给收养的男孩取名叫做楚珩。
楚珩心里冷了半截,原来他不是中了大奖,也不是命运良心发现补偿他,他好不容易得来,无比珍视的亲情和母亲,都是旁人的精心设计。
听完故事,楚珩向廖慎道了谢,没回办公室,去了一楼茶室的双人雅间,沏了一壶白茶,望着水气氤氲,没有说话。
“别想那么多。”师雁亭牵过楚珩的手,揉他的掌心,“毕竟她养你这二十几年,事事都是真心为你好。”
“嗯。”楚珩应了一声,对师雁亭笑了笑。
“告诉你一个秘密。”师雁亭说,“我早就见过她,天罚之后我躲在她的神女庙里,她还为我疗了伤。头一次在你家见到她,我没有现身,她也认出我了。她嘱咐我,一定要保护好你。”
楚珩垂眸一笑,浅浅抿了口热茶,没吭声。这是楚侯爷才会有的神色姿态,师雁亭说,“此时应有一把琴。”
“为何?”楚珩执杯笑问。
“你有心事时总爱弹琴。”师雁亭说,“只可惜当年我为你寻到的那把好琴没能留下。”
“那不一样。”楚珩放下茶杯,认真地望着师雁亭说,“那时候心事无从宣泄,只能诉与琴弦。现在不是有你在么,要琴做什么?”
这话哄得师雁亭极为受用,他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声,“楚侯爷。”楚珩眼底噙着点笑意,轻声回应道:“师将军。”
说罢,两人都笑起来,旧时的称呼里平添了几分不一样的旖旎,撩人心弦,再正式不过的称呼,听得柔肠百转,说得情深意切。
南行送回莫闻蝉,开车走了与楚琬琮家相反的方向,楚琬琮忽然出声问道:“这是去哪?不回家了?”
那房子什么时候是他家了?南行没应声,一副专心开车的模样。
“你又不是楚珩那岁数的小孩,别这么大年纪了还想不开。”楚琬琮侧头看着窗外,猜到了南行要去什么地方,“凡人一生半辈子都过去了,别为难自己。”
“你说得轻松。”南行拐上高架桥,“我半辈子都是为了你,现在反而显得我像个笑话,太自作多情。”
“没人把你当笑话。”楚琬琮说。
南行嗤笑一声,说,“是,旁人听了会替前人惋惜,然后感慨深情。可那是我么?”
楚琬琮没看他,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但还是反问道:“为何不是你?”
“那些个轮回转世的说法,挺不尊重现在活着的人,你不觉得吗?人一旦死了,就和这世界无关了,奈何桥过去喝了孟婆汤,再睁眼全然是另一个人,总不能因为死人的生前事,强加给活着的人另一个身份和名字,让他背负别人的过去。”南行说,“你看,你活着,别人听了这个故事,会以那阿琮姑娘的身份待你,他们不觉得你是你自己,偏偏想你是她。”
楚琬琮莫名其妙:“别人怎么想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当然不是她,所以你不在乎。”南行说,“但你做的选择都会被质疑和她有关。比如说,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你喜欢,还是因为她?”
“追根究底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不如一辈子不明白。”楚琬琮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叹息,“你一定要听我说这个吗?以孩童模样出现在你身边非我所愿,我的使命就是代替她遇见你。她可真傻,被族人献祭,还以为自己真的触怒天神,罪无可恕,还担心连累了……”楚琬琮顿了一下,知道南行想要划清界限,把一个“你”字咽了回去,改口道,“她的心上人。”
在等红灯的空档,南行侧头看向楚琬琮。楚琬琮在看窗外,他不知道楚琬琮会是怎样的神情,也猜不透。楚琬琮走向他的每一步,都是所谓使命,是在弥补她口中那个“傻姑娘”的遗憾,南行觉得自己前半生都可笑至极。南行恍惚想,是他真的喜欢楚琬琮,还是故人神识落在他身上,借着他与前世无缘的人重新爱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