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派考核指标[穿书]》贪岁

10、第 10 章

　　月卿和缩在渡口的某个里巷角落，期许能因为久久找不到她，那些追她的人已经离开。

　　真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早三年，她怕黑到连睡觉都要求自己的院里灯火通明。如今被落魄锻炼了眼界，才知黑暗里的鬼怪半点都比不上人心可怕。

　　身上虽有碎银，但这地方鱼龙混杂，不好拿出来现眼，只能计划着过会儿靠所剩无几的铜板儿随便换点什么填肚子。

　　她好饿，饿得她豪言壮志地能吃下三碗阳春面和五碗薄皮小馄饨。

　　蹲到天色全暗，土路上的人流也少了。月卿和站起来，转一转发酸发麻的脚踝，往来时有卖吃食的地方走。

　　幸好此处不闹饥荒，平常还有卖吃食的摊子，摊子没收，月卿和碰巧赶上最后几个甩卖不出去的飕凉剩窝头。

　　犹豫再三，她要了两个。

　　贩子也恨不得把剩下的窝头甩手，便买一送一再赠了她两个。

　　四个粗面窝头沉甸甸地包着纸捧在手里，不吃东西不留宿的，月卿和也不好意思朝旁边的客栈里头走。一个人边噎窝头边盘算能不能在哪个巷子或树林的深处，找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安全地儿凑合一宿。

　　这镇上的土路宽，没什么好落脚的地儿，躲野草堆里她又怕小虫子噬咬，就再进了深巷子，巷子里栽了棵树，不粗不细的，三个人那么高。

　　月卿和不嫌弃地在树底下席地而坐，背靠着硬邦邦的树干子继续慢吞吞地干啃窝头。

　　吃完两个她就十分饱了。

　　窝头这种东西，以前她在月府见都没见过，若是从前日子还好过时，她还愿意尝尝鲜，现在真当主食吃了，就太不是滋味了。无论吃几个都是凉得透彻的无味实面块，除了填饱肚子的作用，只剩剌舌头的口感。

　　活了整十六年虚十七年，月卿和没有现在这么瘦的时候，隔着衣服摸都能到肋骨，还是蜷缩着的坐姿。

　　她有些想哭，可哭不出来，不说她天生无泪，就是能哭得出，也没什么值得流泪的了。皇城破了，皇城里的人命就是草芥，像她这样的流民多了去了，哭也没用，倒不如找个收留流民的地方先安顿下来。

　　收留流民……

　　月卿和越想越后悔，她就不该下那船。逃亡的路上听闻北洲有城池收留流民，那船就是去北洲的。

　　都怪那骗子！

　　愤怒就窝头，月卿和恨恨咬上一口。

　　不出所料地大失所望，第三个还是没味道。

　　月卿和苦中作乐，自嘲到底在期待个窝头能什么酸甜苦辣咸的味道。

　　没味的才好，没味就没有油水，到了明天哪怕这面团冷成了冰，吃下去也不会拉肚子，更不会多长肉。没了一身好皮肉，她就是瘦骷髅，加上她个子不矮，头发一散，活脱脱个男乞丐，完全不用担心被谁觊觎了去。

　　几十天的天涯流亡，她什么东西都少了，唯独乐天精神和跑路的本事见长。

　　树后有谁走近的脚步声，很轻。

　　月卿和轻缓地放下托着窝头的纸包，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实践出高手，她躲人的功夫早练出来了，一有风吹草动就提高警惕。

　　月亮底下，月卿和的影子与树干的倒影基本重合，而树影外，来人不见影子，脚步却渐渐靠近。

　　不讲究干不干净了，月卿和手撑到地上，全身的骨肉都在做准备。她刚吃饱，有了力气，要是来者不善，她立马绕远跑掉。

　　距离不到三寸，月卿和抓起剩给明天的窝头就要跑，也不看来者的到底是谁，闷头大冲。

　　“呜哇——呜哇——”
　　她冲出十来步，身后听到的却是个小孩子的啼哭，“我好饿！”

　　月卿和停住，回头一探究竟，原来是个穿着褴褛的小孩儿，勉强能看出衣服原来的眼色偏绿。

　　再往上打量，月亮光照下，孩子脸蛋的皮肤泛着青冷的白。

　　她见过不少娇贵女子，都没见着谁能有这般白皙的皮肤，这孩子莫不是饿的吧？

　　她手上还有一个没吃过的窝头，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船上那个人牙子背篓里的孩子。月卿和良心过不去地掂了掂纸包，犹豫左右也吃不下了，不如就给这小家伙。

　　她把窝头递过去，小孩子一副浑没料到她还会折返的样子，呆呆地没反应，只双目浑浑地盯着她。

　　月卿和被盯得发麻，硬着头皮把吃的往前送了送：“给你吃。”

　　四五岁的孩子会意了似的，迅疾地朝她拿窝头的手扑来。

　　结果被从侧后一脚踹飞，飞到了月卿和的侧后。

　　这一踹，踹得利落、踹得儒雅，踹出水平、踹出高度，当然不是月卿和一个瘦弱姑娘使得出的。

　　她开了眼了，不可置信地缓缓回头，望向一派风轻云淡的公子哥儿，不卑不亢地请教：“你果真没有良心么？”

　　她甚至不知道崔怀拭从哪里冒出来的。

　　崔怀拭配合地摸了摸自己存在的良心，自觉良心并不痛，便拦住要去扶起孩子的姑娘，解释：“孩童形状，褴褛青衣，月下无影。何姑娘，这是疟鬼。”

　　什么略鬼详鬼，月卿和不信邪，顶着一张被散乱额发遮了一半的巴掌小脸，毫不留情地揭破：“你没钱了吧。”

　　“……”
　　人不可貌相，虽然她也没露相，崔怀拭更看不见她的相，但不妨碍他对她的推理能力感到吃惊。

　　不说话就是默认，他果然没钱了，月卿和肯定了自己一针见血的答案。

　　她看他在船上出钱阔绰，一给便是一锭银子，便猜到这人平时装神弄鬼的行骗收入多，花钱大手大脚惯了，对金钱没有概念。可眼下世道乱了，人人自顾不暇，哪还有闲心关心鬼怪之事，江湖术士也就骗不到钱财，他的荷包自然鼓不起来，入不敷出。

　　所以，就因为她刚刚一句请他吃饭，被他回味过来，逮着机会返途找她行骗来了。

　　月卿和越想越多，越想越觉得自己琢磨得对。

　　眼下她这种流民乞丐都能被当成行骗目标，可见这骗子有多山穷水尽了。

　　月卿和有些后悔，早知道她就不该提议请他吃饭，不露财就不会被骗子盯上了。

　　“何姑娘蕙质兰心，料事如神。”
　　白梅清雪的磊落公子温润一笑，该低头时就低头，不急不缓地对她一拱手，“渡口的那些话，是崔某不知礼数，故特来给何姑娘道歉。”

　　“你不是还有个罗盘？当了就有钱了。”
　　她也是把她身上的首饰当了才有钱的。

　　崔怀拭一票否决：“修宗通灵之物，不可当卖。”

　　月卿和没好脸色：“反正我没钱，你别找我。”

　　崔怀拭吃准她还有些盘缠，空洞着一双黯然桃花眼，耐心劝说：“姑娘你无处可去，孤身怀揣钱财流落街头并非良计，崔某倒有去处，苦于无上路的银钱。若姑娘肯尽释前嫌，帮一帮崔某，等到了落脚地，姑娘便是崔某的大恩人，有什么要求，崔某尽力而为。”

　　是“尽力而为”，而不是“许诺办到”。月卿和琢磨明白他话里的关窍，心底冷笑，他这是又图她的钱，又怕惹麻烦不肯实在报恩。

　　可他确实是个有点本事的人，瞎了还能跑能踹的。

　　月卿和有些犹豫。

　　他算不上良善，但至少没有坏心，就算是个骗子，她不把银子拿出来，这人还能明抢不成？且单凭踹飞孩子的那一脚，就能判断出他有武学功底，若要抢钱甚至抢人，他早就动手了。

　　月卿和权衡一二，有了主意：“帮你可以，我也不需要你尽力而为，只要在你到达目的地的路上护着我别被人捉走，拿到银子后还我银子就好。”

　　崔怀拭颔首，不待开口答应，突然拉着她连连后退。

　　月卿和鞋底子软烂，被他猛地一拉，连累拉她摔在了地上，肩角着地，震得半个身子一麻。

　　“你！”
　　月卿和捂着右肩站起来，怒睁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要骂，刚说一个字出口，乍觉浑身汗毛栗立起来，背后生凉。

　　顺着崔怀拭似瞎非瞎的瞳孔注意的方向回过头，却看到那小孩儿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朝他们冲过来。

　　哪有孩子能移动得这么快的！？
　　月卿和顾不上生气了，瑟瑟发抖地躲到崔怀拭身后，心想他要是能解决了这不寻常的孩子，她就再也不暗地里编排他是骗子了。

　　“这、这、这什么东西？”
　　她好想逃，腿却发软逃不掉。

　　“疟鬼。”
　　崔怀拭不改口风。

　　身后偷袭的小鬼初始的速度起快了，不但扑了个空，还扑过了头，直接从崔怀拭与月卿和的头顶冲到了二人身后。

　　“啊——啊——啊——！！！”
　　胆小鬼姑娘头一次见鬼没经验，连声尖叫，忙不迭揪着崔怀拭两根袖管强迫他向后转，还生怕瞎了的崔怀拭察觉不了，好意提醒，“它、它、它在你对面！”

　　她错了，大错特错，黑暗里的鬼怪和人心一样可怕！月卿和一边检讨自己的思虑不周一边痛心遗憾自己不是鬼，胆小鬼如果也算鬼，想必她就不会害怕到结巴了。

　　盲人耳力好，崔怀拭没被疟鬼吓到，倒是被身后躲着的姑娘一惊一乍的嗓门刺激得耳朵快坏掉。

　　静默片刻，确定她不叫了，崔怀拭试探地放下堵耳朵的两只手。

　　“孽畜，休得猖狂！！！”
　　猝不及防，巷子墙头传来一句狮子吼。

　　这一吼，穿墙凿地，深厚雄浑，回声三荡。

　　崔怀拭：“……”
　　他好像真的要聋了，盲且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