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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6.树上小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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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好大约今天太累,又被我吓了一跳,情绪失控,在一旁哭个不住。我则当即穿起春好的一套衣服晃来晃去。这衣服我穿有点儿紧,但是简单且耐看,比那套礼服轻便了不知道多少倍。花喜传了饭之后,到春好身旁坐下,一看我正扭来扭去自我欣赏,便说:“小星,皇上当日不是赐了你几套衣服?当中有套藕荷色的,那个虽是典礼服,却并不奢华,你穿又小,给了春好也属恰当。”春好大惊,忙起身推辞,我把她摁回花喜身旁坐了,笑嘻嘻说:“花喜都说给你了,你还推什么推?”
随即我“奔赴”饭桌,招呼大家都过来吃,一面招呼一面很正经地说:“以后花总管说什么就是什么,爱给谁什么就给谁什么,不用跟我打招呼,知道了吗?”心想这就又能摆脱好多麻烦了啊。
花喜挨着我坐了,和我抢丸子吃,边抢边说我:“你就是个懒蛋。”忽而停了筷子,转向春好,说道:“那你这套衣服就给了公主吧,她是想溜出去玩儿呢,常备套侍女的衣服也好。”
我乍一听见这话,丸子就卡在嗓子眼儿里了。周围的小破丫头们“嗤嗤”笑个不住,唯有玉锦和春好赶忙上前来拍拍我背,给我递上汤碗。我瞪花喜:“溜出去玩儿得偷偷的才好吧,你干嘛都说出来?”花喜也正色道:“你除了馋和懒也没别的特色,这要是真偷偷溜出去被抓,谁认得你是公主哇?还不先劈头盖脑打回来?我看还是先跟大家串通好了吧,然后你爱给头上插些花草也好,爱翻墙钻洞也好,玩儿你的就是了,我们其他人当看不见你。”
一番话说得我张嘴也出不来话,只好继续吃丸子,顺便哀叹自己的形象。
吃饱喝足,我大摇大摆地往寝宫门口走,果然没人阻拦,连个打招呼的都没有,所有人都遵了花喜的指示,把我视作空气。我暗喜,索性一溜烟就跑出去了,心想宫里路既多且绕,前些日子经过大都是坐在轿子里,隔着很厚的布帘子,未曾好好看过,一直都挺遗憾的,这回自己走,可得好好看看,万一日后发生什么,逃跑时我也不至于迷路或者被人拐了。
出门右转,我沿着寝宫的围墙走,这一路左边尽是高树,右边则尽是围墙,一眼望不到头。走得我都快失望了,才到了香溪宫围墙的转角处,再往前看,前面隔着一棵老松,又绵延下去,是另一处殿阁的围墙。那老松粗壮异常,根部土壤略显松散,显然是从别处移来,并非原本就长在两座殿阁之间。两座殿阁间本有一条窄路,老松恰好将那窄路挡住,仿佛植树者不希望别人走这条路。
老松两侧尚有缝隙,我倒是可以挤过去,可惜我向来做惯了“良民”,若这条路摆明了不让人走,那么……我就不一个人单独走了,改日捉花喜来陪我一探究竟才好。
现下嘛,我挺想去看看另一处殿阁叫什么名字。这处殿阁应和香溪宫差不多年月建成,但香溪宫虽是旧寝宫,却在父皇登基后,为了迎接我归来,早已重新修缮过一番;这一处殿阁相较之下就明显荒凉得多——围墙斑驳失色,却尚能感到隐约的红色,仿佛陈年的血迹固执不肯退去。宫阙们多多少少和花婶说过的那些故事有关联吧,我忍不住伸手触碰。
“你不会是想翻进去吧?”头顶上传来突兀的声音,一听就像是街边那看热闹的少年。
我抬头看,果然老松枝枝杈杈间坐着一个少年,少年着棕衣,又捡了老松最为枝繁叶茂的一杈坐着——怪不得方才我没看见他。
“我翻墙做什么?自然是要走正门去。”我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拼命忍住笑。
少年看我的样子,皱眉道:“你想笑就笑,别憋坏了啊。”一面小声嘀咕,“……有什么好笑的哇……”
偏生让我听见他嘀咕,索性直说了:“哎,你怎么上去的?也不怕松针扎花了脸。”
少年“哦”了一声,摇摇头,一副“小丫头,你没见过吧”的表情,对我说:“这是软叶松,扎不花脸。”
软叶松?我作势就要爬上树去验证一下,少年惊起,挥舞着两个胳膊道:“不许上来!”
我嘿嘿一笑:“我脸是大了点儿,实际我不沉的,压不折树摔不死你的。”
少年打个哈哈道:“那你也别上来,孤男寡女同坐一树成何体统?两个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万一把持不住……岂不是徒生事端?”
这都是什么啊,说到“孤男寡女”肯定就不是好事,再说哪有用“血气方刚”形容女孩儿的?听着就不像好人说的话。我脸一拉,把扒着树干的手脚收回来,拍打拍打衣服上的灰,回他一句:“嘁,你自个儿血气方刚去吧,我可是柔情似水的女的。”
“咚”地一声,再抬头看时,少年不见了,原是已经掉了下来,笑得捂了肚子蜷在地上,边笑还边说:“你好……你好……你是个正经人……”
我可没功夫等他笑完,我还要去逛这个荒废的殿阁呢。正当我拔腿要走时,那少年却不笑了,幸灾乐祸地说:“哎你别过去了,郁棠宫不让人进的。”
“郁棠宫?”我回头问。
少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相当欠打:“你连郁棠宫都没听过,新来的啊?”
我?那当然是新来的啊。我点点头。
少年满意地笑了:“果然还没调教好呢。那我告诉你,这郁棠宫是先虹妃娘娘住过的殿阁,先雪帝即位时就废了,敢随便进去?要杀头。”
“先虹妃?”我一愣,“不是住玉露宫么?”
“改名了呗。雪帝即位之后都改了名字的。”少年淡淡地说,忽而瞪大了眼睛吼道,“你怎么知道'玉露宫'这个名字?”
哦哟,露馅了。我赶忙嘿笑:“进宫之前道听途说的,小百姓中间关于皇宫的传言多了去了。”
少年冷哼一声:“我就知道。”然后感叹道,“当初知情的人该死都死了,无辜的人也牵连不少,这传言还是止不住,也不知道皇家的人脑袋怎么长的,只晓得杀人灭口,不懂什么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似乎忘记了他正在对一个陌生人大发批判皇室的言论,我还正是这“脑袋不知长何处”皇室的一员,若我不厚道一点儿,下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啊。我不由得皱眉:“你这话可别随便说。”
少年听了,顿时咧开嘴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你不是那种会搅是非的人。”
诶?这话听着好像夸奖啊,我爱听,连忙追问:“怎么看出来的呀?”希望能得到一点儿进一步的,具体性的褒奖词句。毕竟这么活泼的一个少年,应该不会吝惜把好词儿用在女孩子身上吧。
少年正儿八经地说:“你不是柔情似水嘛。”
我晕!
大概玩笑开够了,少年说:“好了好了我不揶揄你了,和你说话挺有趣的,这样吧,以后允许你到树上来玩。”
敢情……刚才不让我上去是维护地盘么?我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刚在墙角撒完尿的卷毛小狗形象,不由自主就傻笑起来,心想反正我长个包子脸,不碰到个像小狗的才怪呢。
少年看我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做事啊?”
我忽然来了兴致,心想,我可是公主哦,说出名字来,吓死你。于是清清嗓子,压低了声音,做出最正经最严肃的样子,说:“我是香溪宫的小星。”然后憋着口气等他反应。
少年立即微笑:“好啊,你这小破名字挺好啊。我是书院的小鱼。我们俩一个水里,一个天上,嘿,嘿……”
我舌头僵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也好,让他把我当做一个小人物,他就不会像花婶那样,忽然脸上再也没有自然的表情了。
“看你是新来的,还挺有趣,我带你去个地方,怎么样?”小鱼摆出一副“我知道最多”的架势问我,末了还添一句,“有关皇室隐私喔。”
无可否认,“皇室隐私”四个字彻底吊起了我的胃口,我赶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