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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君主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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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周知玄从长乐宫回来,长时间的烈日暴晒与哭喊,致使他虚脱的在塌上昏睡了两日。
当常氏听闻殿下醒了,天还未亮便跪在寝殿门前,轰也轰不走,世子不想见她,下了几百道旨意依旧无动于衷。
寄明很不解,像这种背信弃义的人,既然殿下不想与常氏再有纠葛,何不交于江太后处理,也不用在听到些闲言碎语。
周知玄坐起,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大好,便顺着寄明回答了他,“若是留在江太后哪,她会死。”
“这种人死不足惜。”寄明愤然。
“而我要的是,常氏不能死,她安稳的回到离阳宫,那些谣言便不攻自破。”
“还换了个殿下仁慈的好名声。”这时怀月接过话。
两人相视一笑。
构陷成功不管事情真伪,开国建立的律法谋逆罪一定,周知玄面临的将是三朝会审,再难见到天日,构陷失败,顶多死个常氏,栽赃成世子杀人灭口,而保全常氏才是上上之策。
江太后想置周知玄于死地有千万种方法,现下不是不想,是不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危及到她权势地位的人,岂会放过,秘信之事只是个警告,没能想到来的这么快。
说到这,寄明又想到一处不由的笑起来:“怪不得,这几日流言换了风向,都说常氏不忠,卖主求荣,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我看啊宫里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瞧着寄明大笑畅言的模样,周知玄心情也略好了些,怀月端来的苦药也能全部喝光,带着残渣的药底,紫红色的汤汁,周知玄陷入了回忆。
保全常氏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自十三岁江太后赐药起,那名叫婴草的汤药就成了周知玄心中的顽疾,此药无毒更似毒,能致瘾,幼时世子不爱吃饭身体长得也慢,故而借这个由头每餐食用前都要喝一碗婴草,果然奇效,食欲大增。
谁能想到会一发不可收拾,每月瘾症发作,痛不欲生,如千万只蚂蚁钻心刺骨,这一切都加注在一个孩童身上。
没人告诉他这是祸害人的,长期喝下去不死也废了。
孩子日渐消瘦,像未开的花便枯萎,常嬷嬷陪伴世子十几载,实在于心不忍,加上精通一点医术,为他断了汤药,已银针缓解痛苦,长此以往,每到太后赐药都会假意喝下,等四下无人时,按压腕处内穴吐出来。
除了亲信的几人没人知道这个秘密,与江太后对峙时,常氏没有供出汤药一事,至少说明真心还是有的,更多的是苦衷,什么苦衷呢已经不重要了,不论是诱惑还是胁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当她在江太后面前诬告周知玄的那一刻,十几年的主仆情谊都已经全部消散。
长乐宫风波结束后,常氏依旧在离阳宫当值,小惩大诫发了两年俸禄,只不过她鲜少出入内殿,也不在靠近世子身边,寄明和怀月与她交谈也是点到为止,冷漠生疏了许多。
七月末,离朝贡宴的日子越来越近,宫里各处的巡逻兵愈渐增多,寄明六七岁时便入了宫,家里人拖了点关系,送进散骑常侍门下习武,最擅舞刀弄枪。
时常在皇都的校场上训练,某天遇上了文武一窍不通的周知玄,后来凭着颇有些慧根就被赏赐给世子做了贴身护卫。
镇北大将军带领八十万大军常年驻扎边境,寄明平时也就只能和皇宫禁军侍卫切磋切磋。
这几天周知玄也跟着练练,强身健体总归是好的。
幼时跟着皇子们练习骑射,跟马儿可没道理讲,有的马天生暴躁难驯,周知玄刚刚骑上去,便狠狠摔下,闹了不少笑话。
骨子里他就是不甘失败,日夜苦练后,最终比旁人都要优异。
可是没人知道,他也不需要别人知道。
炎炎盛夏,万里长风忽如从北境飘飖吹来,远处奔来一匹雪白的马,展其骥足,光泽亮丽的皮毛,还有那健硕有力的躯干。
马背上的人青丝规整的束在脑后仅配了个白玉簪,但足以显示出他的身份,玄色袍子底的四肢修长白皙,镶了玉的长靴紧紧踩在马镫上,疾驰在草地上。
长弓拉倒底注视着红心,他瞄准着靶子,只见视线突然飘忽,靶子后有个身影跌跌撞撞跑来,扬着双手。
周知玄这才收起弓,小太监一路跑一路喊着世子殿下,气喘吁吁。
他一跃下马,看装束是崇兴殿的宫人,崇兴殿正是皇帝赵构居所。
周知玄扶稳小太监,低声询问:“陛下怎么了。”
他慌慌张张的嘟囔不清。
“陛下..陛下病危。”小太监踉踉跄跄忘了行礼。
话音刚落,未等他继续说下去,眼前的人影便不见踪影。
周知玄匆匆离开,这件事非同小可,中原以大晋为首,北周西梁为附属之国,三国根基尚浅且士族权利错综复杂,天子危无疑是噩耗,动摇的可不止是人心。
同时给了有心人有机可乘。
崇兴殿内,陛下躺在榻上薄纱一层又一层,看不清他病态,隐约能察觉到气息很微弱,太医们跪在一旁,床榻边的江太后衣饰简朴,趴在床边正默默啜泣伤心的很,无暇旁人,周知玄匆匆看了几眼便被请到大厅。
当朝的首辅大臣们皆在,纷纷低声交谈着。
周知玄甚少接触朝政,顶多逢年过节,遇见朝中某些要臣会寒暄几句。
在场大半都不相熟,众人见周知玄立于大厅,不约而同关掉了话匣,福身行礼。
之后又自顾自的聊起来,时不时四下打量着他,前朝还是后宫人人都知道这位世子是个草包,软弱无能又时而疯疯癫癫的,难以接近相处,便都不理会。
只有为首的白胡老者,朝他一笑,佝偻着背白发长须,约莫耄耋之年,举着拐杖身子骨看起来尚佳。
中书令秦绰,早年周知玄与他也有过数面之缘。
周知玄会意也朝他行了个礼,小声道:“中书令。”
秦绰自前齐时期便跟在高祖孝勤帝身边辅佐,历朝三代,资历深厚且忠心耿耿,早年识奸臣为
官清廉,圣上要赐他丞相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秦绰摆手婉拒,他说道在家耕牛种地含饴弄孙才是天下第一幸事。
想到这里,秦绰跟着周知玄叙了不少旧,提到了八年前的簪花诗会。
“我那最小的小孙女唤秦幸,殿下还记得吗。”
说着,他脑海里逐渐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小小的一只。
随着记忆被牵引,嘉和十九年,暮春,梳着双平髻一身桃粉长裙俏皮可爱的小丫头跃然纸上。
沐春院的簪花诗会,花团锦簇,各式各样的花开得盎然,但大多是粉,浅白还有梨黄色的,偏偏她穿着双一红一绿的鸳鸯绣鞋,与这景这人都是分外不搭,故而周知玄对秦幸的印象尤为深刻。
春日好,她跳脱的在群花中嬉闹,若说宫里贵族姑娘是清丽白莲,犹抱琵琶半遮面,那琵琶背后是云娇雨怯。
而秦幸用风铃扶桑形容最恰好不过,粉蕊红瓣千层,垂首静开,看似娇羞盈盈欲滴,实则红似火,笑如艳阳。
年少的相遇最美好不过,惊鸿一瞥,直到今日秦姑娘为何穿那双鸳鸯鞋周知玄也不曾得知。
回想起这些往事,他不由得笑起,颔首姗姗答是。
秦绰继续说道,话中尽是怅然:“只是幸儿许久没回上京,莫说是殿下就连老夫,估计都认不出来啦。”
话茬几轮过后,周知玄一直憨笑点头,众人有意无意的朝他们看来,有惊诧更多的的嘲弄,秦老德高望重竟能和他聊上许久,枯燥乏味。
北周王自恃清高但也算得是一代枭雄,生出的儿子却笨嘴拙舌。
尽管这样,秦绰依旧面不改色。
周知玄不了解秦绰,对政治斗争更是嗤之以鼻,同时他也知道能走到秦绰这种地位的人非同小可,不管出于何种目的的靠近,都是徒劳。
“秦大人。”周知玄打断他,又看了看四周神色各异的大臣,道:“与我这种人亲近并非什么好事。”
一位质子,处处受制,身居高位者虎视眈眈,靠近他算得上什么好事。
秦绰抚须轻笑:“能与世子殿下交好,是臣之幸。”他顿了顿“天下人眼孔浅显,世上之事又
哪里辩得清好坏,老夫只知道事在人为。”
这只老狐狸,周知玄不愿与他打官腔,正要退下。
这时太子周照全大步流星踏入大殿。
“好一个眼孔浅显,事在人为。”
众人嘈杂的话语声戛然而止,纷纷行礼。
陛下病重,太子被宫人拦下不让近扰,这才来到大殿,见官员们相谈甚欢,尤其是听见秦绰的一番豪言。
“每次听秦大人一席话,本宫是胜读十年书啊。”
秦绰苦笑,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四周再无人说话,大臣们皆缄默不语。
周照全感慨道:“父皇如今重病不起,皇祖母更是伤心夜夜不能寐,本宫同样伤心欲绝,保政局安稳,如今大晋最重要的是什么?众卿可知。”
他高呼着,众人大眼瞪小眼,都不敢答。
“为君者,以忠臣为大,正是在场的诸位啊。”周照全的愤慨之言响彻整改崇兴大殿。
他眼神忽然移到周知玄身上,只数秒,但足以被察觉。
“当然除了某些眼孔浅显之辈,秦大人,你说对吗。”
太子有意或无意的话,让周知玄更看不透了,他们从小并不亲厚,周照全好像天生就是太子必须继承大统,两人犹如一个天一个地。
闻言,秦绰不由得大笑起来俯首称是。
如此,借着太子高涨的气氛,他深深一拜,扬声高喊道:“太子殿下忠君爱国必能孝感动天下,吾等感佩。”
话音刚落,随之众大臣跟在秦绰后顺势跪下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