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小王妃》夜轻

3、第 3 章

　　姚朔之望着祺王离开的方向，僵在原地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微风掠过，带起一阵阵的沙沙声，偶尔还夹杂着鸟雀呢喃轻语，孟夏的惬意无处不在。而姚朔之却只觉好似置身于极寒之地，漫天的寒气将他包围其中，理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在勾心斗角的皇城游走多年，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六神无主。

　　自将瑶瑶带回府中，他便一直小心翼翼护着，几乎每一次出门都亲自陪同，可即便如此还是出了意外。他没护住瑶瑶，更不知该如何来抉择，但又好像已无需他来抉择，祺王在留下那一句话的同时也将答案递了过来。

　　两天——

　　不过是告诉他在这两天里要安抚好瑶瑶的情绪，不要多生事端。

　　耳边嗡嗡作响，仿似所有的声音都化作了冬日里的猎猎长风，携着刺骨的凛冽割磨着他的心口，钝痛难忍却又束手无策。

　　他扶着旁边的廊柱才堪堪站稳，手脚僵麻一片，难以再挪动半步。

　　直到——

　　袖口忽然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满含欣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朔朔你来了！”

　　姚朔之蓦地一顿，回过身便直接撞进了一双澄澈眸子，那里倒映着他的模样，只有他。

　　他不由自主抬起手，想要去触碰，去留住这一刻，可下一瞬，那双澄澈的眸子忽而眨了眨，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关切。

　　“朔朔。”瑶瑶边说边快速从怀里摸出帕子递过去，“你很热么，怎么流了这么多汗，我去跟嬷嬷说一声，让她送些冰饮子来。”

　　姚朔之牵住她的手，声音哑得厉害，“不用了瑶瑶。”

　　察觉出他的异样，瑶瑶凝视片晌，试探问着：“朔朔，你是不是不开心？”

　　姚朔之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大概是太累了，没什么事。”

　　“真的么？”瑶瑶不放心，“可我觉得你有一点不开心？”

　　姚朔之拭去额上的汗，挤出个笑来，轻声安抚：“没有不开心，是这两日太忙，我有些累着了。”

　　瑶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心了些，人也松了口气，拉着他在廊座边坐下，忍不住跟他说起了不久前见到的那一幕。

　　“朔朔！”她瞪圆了眼，“刚才有坏人来了！”

　　祺王是什么性子姚朔之再清楚不过，之前担心瑶瑶在府里行走不小心遇到，便多次给了她提醒。

　　“就是上回你在珍玉楼上指给我看得那个。”瑶瑶依着自己的理解描述，“穿得花里胡哨的坏人。”

　　“还好我跑得快，要不然就被坏人给抓走了。”

　　回想起来瑶瑶还有些骄傲，但随之脑海中的画面一转，变成那坏人的模样，她又马上拍了拍脸颊，控诉道：“他好吓人的，好像要吃人一般呢！”

　　小姑娘的声音鲜灵又好听，如山涧里斜进来一抹暖阳，悄然拂去了姚朔之心底的凛冽之气，他凝眸看过去，思绪逐渐飘远，回到将她救回来的那一刻。

　　那时她倒在血泊之中，呼吸几不可见，理智他一直提醒他不要也不能多管闲事，可鬼使神差的，他还是上前将她抱了起来。

　　打小起父亲就对他耳提面命，说他肩负着国公府的重任，万不可有一丝松懈，而他也的确如父亲所愿的那般一路成长，可以说将瑶瑶带回了府里，大抵是他这么多年来做的唯一一件出格的事情。

　　只是……

　　忽而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姚朔之抬眸，见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靠了过来，卷翘睫羽随着她的嘟哝上下轻扫。

　　“朔朔，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呐？”

　　“在听的，我在听。”许是在这得了片刻的放松，姚朔之淡淡一笑，抬手揉了下小姑娘的发顶。

　　小姑娘便也乖乖地任他揉着，只是不知想到什么，紧蹙着眉头，一副苦恼不已的模样，“可是朔朔，那个坏人他还会过来吗？”

　　闻言姚朔之呼吸一窒，又见瑶瑶晃着他的手臂，撒娇一般：“朔朔，可不可以不让他来了，他好吓人的，我有点害怕。”

　　“我……”

　　话到了嘴边却如何也说不出口，姚朔之霍地起身，落荒而逃。

　　刚走出院门，就看到了候在一旁的长随双喜，姚朔之收回视线，不用对方说明来意已直接往江秋院的方向走去。

　　**

　　姚国公姚信坐在凉亭里之中，面前是一盘还未分出胜负的棋局，他双指夹着一颗黑棋，思忖许久仍未能寻出合适的位置。但许是在明争暗斗之中浮沉多年，面对如此难解之局，他脸上也没又显出丝毫的怫郁。

　　姚家并非世家，姚信付出比常人几倍甚至是几十倍的努力才官至礼部尚书，后他抓准时机将胞妹送入后宫，而他这个胞妹不仅姿容绝佳，还是个有想法有手段的，加上有他的相助，很快便赢得圣心，被封为了柔贵妃，在后宫里的地位仅次于皇后。

　　那时先帝颇为忌惮先皇后及其母家定国公那边的势力，对先皇后并不亲厚，柔贵妃几乎没怎么费力就成功加剧了帝后之间的矛盾。先帝要培植自己的势力，自然优先选择身边亲近的人，姚信得到进一步的重用，逐渐成为先帝的心腹。

　　后来经姚信和柔贵妃的一番筹谋算计，帝后矛盾激增，不仅大吵了一架，还将皇后母家的势力牵扯进来，这便犯了先帝的大忌，盛怒之下不顾反对直接下了一道圣旨将姚信封为姚国公。

　　姚信和柔贵妃站在了与皇后敌对的一面，也就意味着一旦太子继位，他们便再无荣华可言，甚至可能连命都不保。而破局的唯一之法，只有借助先帝之手，彻底扳倒皇后与太子，铲除定国公的势力。

　　这一路走得并不轻松，姚信和柔贵妃耗进了许多的心思和精力，但好在事情进展得还算顺利。八年前边城战事突起，先帝与定国公意见相左，甚至当着满朝文武官的面直接争吵起来。定国公心系边城战事，一时不查便给了姚信可乘之机，设计了一通通敌叛国的戏码，先帝本就对定国公不满，还未细查就直接定了罪。

　　至此，定国公府被满门抄斩，皇后悲痛欲绝，服毒自尽，只剩下一个年方十四的太子。

　　后太子主动请缨领兵出战边城，先帝因着先皇后的关系，对这个儿子并无过多的父子之情，眼不见为净便挥手应允下来，而姚信当时也乐见其成，相较于皇城，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之中弄死一个人更为名正言顺，也更容易。

　　可还是出了意外，姚信派出去了几波的杀手都未能取了太子的性命，不仅如此，太子在边城一战中运筹帷幄，屡战屡胜，威望渐高。

　　本该是大获全胜的局面一下被扭转，姚信加派了杀手但都有去无回，听说是太子身边有个身手极好的副将，以命相互。

　　姚信只能将重点转移回皇城，经柔贵妃时不时的枕边风，其膝下仅有的一皇子年纪轻轻就被先帝册封了王位，赐祺王府。眼看大事将成，谁料太子忽然彻底平了边城战事，直接领兵回京。头先在定国公一案的处理上，先帝的做法已引起一些争议，没理由再阻止太子回来。

　　然后后边的事情就彻底脱离了姚信的掌控，太子回京不久，先帝病逝。

　　姚信深知，太子继位后暂时没动他们，只不过是因为根基还不稳，待过个几年，对方羽翼丰满，那他们姚国公府便会首当其冲成为定国公一家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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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

　　姚朔之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姚国公敛了思绪，将黑棋收回掌心，抬眼看了下对面的石椅示意儿子坐下。

　　“祺王跟我说了。”在自己最满意也是最省心的儿子面前，姚国公直接挑明目的。

　　姚朔之垂眸沉默，并不意外。

　　姚国公淡淡扫去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父亲知道你放不下她，可事到如今已别无他法，或许祺王如何不重要，但他的身份却是旁人无可取代的，咱们要达成大业，少不得他这一层身份。”

　　“如今的局势你看得清楚，已经容不得咱们再拖下去，边城那边传回消息，说那位最近有动作，怕不是要回来了。”

　　姚朔之神色有所松动。姚国公将手里的黑棋放回棋篓，继续说：“瑶瑶来历不明，又是个傻的，祺王他再怎么喜欢，柔贵妃也绝不会同意他将她纳入王府，做通房侍妾都不可能，他自己应当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所图也不过一晌贪欢而已。”

　　“如果你真的放心不下，待这事一了，我马上安排你们成婚，到时知道瑶瑶成为你的妻子，祺王他顾着咱们两家之间的关系，我想他不会再开这个口。”

　　这是姚国公最大的让步，也是目前摆在他们面前的最佳选择。

　　姚朔之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过了许多遍，可听着父亲提出来，他还是抬起头，带着恳切开口：“父亲，您让我再想一想。”

　　“好。”姚国公也没逼他，“你再好好想想，不过这事拖不了太久，祺王既说了两日后给他答复，那便拖不得，他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