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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美国的食品曾经让席格头疼。

      米斯卡塔尼克疗养院的餐品很简单,大多数时候是豆子、蔬菜,出现的最多的是番茄、南瓜、土豆、黄瓜和卷心菜,偶尔能够见到肉。疗养院一天供应两餐,只有周末晚上有汤。

      就这么清淡地吃了二十年,席格都快忘了世界上还有甜味。所以当他第一次吃甜甜圈时,他的身体做出的反应不是因为摄入糖分而欢欣鼓舞,而是“把这个见鬼的东西吐出去”。

      太甜了,到了齁的地步,咽下去都卡嗓子。

      他本以为这种过度的甜只是个例,但日子渐渐长了,他才明白这是普遍现象。这里随处可见高油、高盐、高糖的食物,各种廉价的罐头、速食、冷冻食物和油炸食物让民众营养过剩,身体肥胖。

      它折磨着席格那脆弱到多吃点油脂就立刻抽搐作痛的胃,也让他来时骨头都往外凸的身体日渐丰盈。他不再那么瘦了,这幅陌生的、全新的皮囊,逐渐展露出了它的本相。

      作为小丑的儿子,他的容貌不仅没能继承父亲的阴戾凶狠,反而走上了另一个极端,那就是孱弱。他确实稍微胖了一些,但全身上下的肌肉还没鼓起来,更像个干瘪的架子,连西装都撑不起,店长得专门给他的工作服做垫肩。

      店长对他说,相貌是能一眼看穿的稀有资源,不找人为其出价就是亏。而所谓“到前面去”,就是把他打发到前台去做服务员。

      席格像只被牧羊犬驱赶的绵羊,他在店长的催促下穿上白色的衬衫,外面套着漆黑的燕尾服和熨得笔挺的西装裤,领带不会打,手忙脚乱,系了个死结。

      店长看他狼狈,不由得笑了,她伸出双手,帮他把领带系好。动作间席格闻见了她身上的香水味,心里微微一动,他觉得店长的动作,有那么一点点像他母亲。

      咖啡店开在一家私立艺术大学旁边,每天都有很多大学生来照顾生意。席格的工作就是记录客人的点单,然后把饮品送到特定的桌子上。

      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活,但客人们却爆发了异乎寻常的热情,男孩和女孩们面对他时有的热情有的羞涩,有人对他招手想让他在旁边坐一会儿,有人第一次见面就邀请他到家里去参加派对。

      席格开始在一叠小费中找到情书,情人节也会收到不知名的人送来的玫瑰。得益于美国开放的风气,这些学生们表达自己的喜爱时从不遮掩,各种溢美之词扑面而来,堪称豪放,让席格无所适从。

      他都快忘了上一次听人评价他的外貌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米斯卡塔尼克疗养院有镜子,但他从来不照,护士们背地里说他“瘦得像鬼"、“骷髅似的”。上一次得到正面评价,还是他的父亲捏着他的脸,笑眯眯地说,“你长得像我”。

      而他把对方的那张又白又绿又红的脸看了三遍,深受打击,难过得足足三天吃不下饭。

      他茅塞顿开似的意识到,他可能长得不丑,比起父亲,他应该更像素未谋面的母亲。之前没人这么说,是因为他太瘦了。美丽的前置条件是健康,绝世美女如玛丽莲·梦露,只剩一层皮包骨也不会好看。

      相貌带来的优势是惊人的,席格不再沉默少言,而是学着如何得体的与人交谈,但他很快就发现,人们只在乎他的外表,没几个人听他具体说了些什么。他们并不关心他。

      到了前面后,席格遇见了各种各样的客人,并非每一个都喜欢他。这幅外貌带给他的并不只有喜爱,同样也有嫉妒和厌憎。

      有的客人故意把垃圾扔在地上,指名叫他过去打扫;有的客人借着点单骚扰他,稍稍不给好脸色就立刻翻脸破口大骂,还把一壶冰水泼在他的头上。

      而最过分的一次,是某天后厨的温度计出了问题,没有控制好水温,把咖啡做得太烫了。那个客人大约是心烦,又或者是终于有理由发难,就让席格抬起双手,然后把整杯滚烫的咖啡浇在他的手心上。

      他的手掌被烫得发红,店长只给了他一个冰袋,叫他忍耐,“靠工作撑过去”。当他问起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时,店长也只说:“他可能是有点讨厌你”。

      他开始理解人性丑恶的那一面,不论人的相貌是丑陋还是美丽,只要过分出众又没有保护,就会成为可供攻击的靶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外如是。

      他就这样在家——咖啡店——图书馆三点一线,慢慢消磨着时光,只是偶尔会羡慕。大学生们年轻、天真、热情洋溢,活力四射、无忧无虑,他们在咖啡厅里高谈阔论,做鬼脸说笑话,偶尔和男女朋友黏黏糊糊地靠在一起,或者咬牙切齿地坐在电脑前改论文,应付来自老爸老妈的电话。

      看着他们,席格总会情不自禁的想起小时候,那个胖墩墩的数学老师,温吞地对他说“你有天赋,要好好读书,去上大学”。

      来时匆忙,他没有探望阔别二十年的老师。其实也没有探望的必要,他最终也没有去上大学。

      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后,他就搬出救济住房,转而住进一个临近海岸的小房子里。

      小房子只有一层,面积不大,被七弯八拐地切出厨房、卫生间和小客厅。客厅摆了张书架,还有一副桌椅。屋顶是倾斜的,开着一个长方形的天窗。屋主在天窗旁边加了个悬空的楼板,摆上一张床和床头柜,就算卧室。

      席格很满意这个藏身处。虽然海风潮湿,处在贫民窟的边缘,上床睡觉还得爬梯子。但它安静、隐蔽,毫不起眼,没有几个邻居,租金很低。

      他最爱的就是不用工作的雨天,不论是白天或者黑夜。他躺在柔软的床上,天色昏暗,凉风习习。细雨滴滴答答地敲击着玻璃和屋檐,乌云深处雷光翻涌,间或传来阵阵沉闷的春雷。远方的海像一片水的荒原,一望无际,道路两旁疯长的树和灌木被雨水洗成油绿色,万物在雨中颤抖。

      白天他会冲一杯热咖啡,再配上一本书。如果是夜,他就把所有的灯都关掉,静静的躺在黑暗中,看细小的雨滴在玻璃上滚动,一道道弯曲的线条。在雨声中,他感到一种前世从未有过的宁静,和幸福。

      在这个廉价的小房子里,席格自学完了高中物理和高中化学。

      作为籍籍无名的小人物,其最大的优势就是这份无名。布鲁斯·韦恩花了近二十年环游全球各处修行,才成为世界第一侦探和人类体术最强,席格不可能只花一年不到就跟他正面硬撼,迂回战术借力打力才是正道。

      蝙蝠侠能为了研发一套蝙蝠战衣投入数亿美元,他显然支撑不起这种消耗,他需要更便宜、更经济的道具,比如刀、子弹、手·枪、炸·药、汽·油、燃·烧·弹……

      在他成功制作出第一枚遥控炸·弹,并在哥谭市郊区的废墟中试爆成功时,哥谭进入了冬天。第一场大雪落下,第二位罗宾杰森·托德去世了。

      关于这位罗宾的死亡,席格早有耳闻,他曾经犹豫半晌,还是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写了一封匿名信。收件人是《哥谭公报》的蝙蝠侠投递处,信上言明“你的儿子会受到小丑的死亡威胁”。

      显而易见,这封信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可能根本就没到蝙蝠侠手里。

      席格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蝙蝠家族的人都这样,经常死了又活。他又不是家族成员,干嘛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把头条印着讣告的报纸卷成一卷夹在腋下,穿过跳动着哥谭最富有也最英俊的面孔的巨型LED屏幕,撑开一把黑伞,慢慢穿过刮骨钢刀般的风和雪,往工作场所走去。

      他推开玻璃门,走进温暖明亮的后厨,脱下大沾满雪花的衣,换上工作服。当他端着两杯热卡布奇诺和一份华夫饼走到客人的餐桌前时,一阵悲伤而悠远的音乐声传入了他的耳际。

      他寻着声音望去,放在餐厅一角的卫星电视屏幕上,正在报道关于韦恩家养子葬礼的新闻。

      短不过15秒的影像中,英挺如太阳神的男人和衰朽的老人并排站立,都穿着一身黑色的丧衣。布鲁斯神情哀切,将一捧雪白的百合花束放在少年的棺木上,暖色的光映照着教堂的花窗和盖在棺木上的金色绶带,一切都那么的神圣和美丽。

      席格看了一会儿,转开眼神,把桌子擦干净。明净的玻璃窗外有一对年轻的夫妻,看上去刚从超市回来,妻子和丈夫一手提着购物袋,另一只手牵着他们的小女儿。女儿抓着父母的手一摇一晃,像是在荡秋千。三个人满含笑容,慢慢远去了。

      夜色渐渐深了,街道上的人流越来越少,直至一个人都没有。席格脱下工作服,锁上咖啡店的大门,这真是一个漫长的冬天,大雪没完没了地下。街区安静地像个墓园。

      那天是圣诞节。

      席格点了根烟,烟头的橘色光点明灭闪烁,他走近风雪中,没有回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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