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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四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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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火堆边环顾周围,四野茫茫漆黑一片,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狼嚎,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生气。
我们昨天从河道里出来,走了一天,一个人也没见到,甚至连个活物都没有,今天开始已出了山区,步入了草原更是荒芜,连棵树都没有了,只有泛黄的草地。
初秋的草原晚上已很冷了,我瑟缩着又向火堆靠近了些,抬头看了看天空,星星到确实很多,密密麻麻的象散落在黑丝绒绸缎上的宝石一样璀璨生光。只是如何靠星星辨识方向呢?梦里那一世听说过靠北斗七星辨识方向的方法,但我现在看来,怎么天空中到处都象是勺子呢?
“吃的来了。”拓跋烈拿了一只象老鼠似地动物在我面前晃晃。
那个东西看着象老鼠但长着一对大大的圆耳朵,又有几分象兔子,体型也比寻常家鼠大了三、四倍,胖乎乎肉墩墩的,当然此时也是血淋淋的。
我和拓跋烈在一起的这几个月,吃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比我过去二十几年中见过的还多,倒也没什么太惊异的。
“刚才想什么呢,我回来你都没发现。”他一边说着一边麻利的给那只怪东西剥皮,去肠。
“我在想,在这里即使给我对翅膀,我也逃不掉。”
“你趁早断了这念头,死活都别想逃出我的手心。”
“嗯,知道了。”我无奈应道。
拓跋烈把剥干净的老鼠架在火上烤着,从怀里抓出一把野菜递过来,“烤肉还要再等会儿,你先吃点这个垫垫底吧。”
我接过一看,是种矮小的翠绿色植物,顶端开着白色的小花。看着很喜人,我摘下一片叶子放进嘴里,有股黄瓜的清香味。
“你在河里那会儿是成心的吧?”拓跋烈突然开口问道。
我沉默了一下,“我只是累了,相依为命的弟妹因为我受了连累,有死有伤;多年苦心营建的家园毁于一旦;自己又是半死不活的。”我叹了口气,“说到底我也只是个女人,又不是打不死的蟑螂。”
拓跋烈皱了皱眉,“蟑螂是什么?”
我愣了一下,“你们这里没有蟑螂吗?”
拓跋烈摇了摇头。
“那草原上什么东西生命力最强?就是别人死它也死不了的那种。”
就是这个,拓跋烈一指我手里的植物道。
“这个?”我看了看手里这不怎么起眼的野菜。
“它是春白菊,春日里最先开花的植物。雪还未完全消融时,他就开始发芽、长叶、开花,秋天草原萧条时,它最后凋零。前几年大旱,牧草大面积枯萎,只有这春白菊还照样开的旺盛。”
我低头看着手中瘦小的春白菊,用手指轻轻抚摸它娇嫩的花蕾,“春白菊么,真是个宝呀。”
拓跋烈伸出三根手指捏着我的下巴,抬起我的头让我面对着他,“那以后我就叫你春白菊好了,当然如果你更喜欢叫蟑螂的话……”
我连忙说道:“不,我更喜欢春白菊这个名字,就春白菊好了。”
“这就对了,做我的女人就要像春白菊一样坚韧,不要再对我说累了、想放弃了这样的话,在我拓跋烈这里,没有放弃这一说。”
“嗯。”
“肉可以吃了,这是我们草原特有的鼠兔,你尝尝。”
这个东西叫鼠兔吗,真是很形象,只是我看着烤的金黄色,油汪汪的肉,一点食欲也没有,“不想吃。”
拓跋烈探了探我的额头,“到底还是发烧了,那么冷的水也难怪,不想吃就睡吧,明天应该可以找到牧民人家。”他把我拉过去让我枕着他的腿,又把他的袍子褪下来盖在我身上。
在这个寒冷的草原之夜里,能有个人帮我取暖还是不错的。只是以后等着我的又将是什么呢?
“拓跋烈,我的经历你应该清楚吧。”
拓跋烈一边用刀子片着肉吃,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先是启孝帝的妃子,后又成了定山侯身边的红人,虎王发誓非你不娶,现在你是我拓跋烈的女人。你指的是这些吧。”
“叫你这一说,我发现我身边这些人还真没一个是简单的。”
“哈哈,当然了,男人吗,就是如此,尤其是有本事的男人,就喜欢争。争天下、争财富、争权利、争漂亮女人,什么好就争什么。”
“可我已经不算漂亮了。”我摸了摸脸上的疤,再看了看骨瘦如柴的手指。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脸,“你够漂亮了,漂亮的都成祸害了。”
祸害?这词用的真绝,不过这些年,被祸害最多、最惨的怕就是自己了。摇头叹了口气,“你就不怕我祸害你的草原?”
“你是说虎王和定山侯那两个?我只怕他们不来,你们汉人有句话叫投鼠忌器,有你在我手上,他们能讨得好去?最好两个一块来。”
道理的确如此,一批人马,也许还好一点,两队人马若一起来救人,彼此利益冲突,矛盾叠加,不闹得更乱才怪。
不过这只是道理,程瑞和旺财可不是按道理出牌的人,但他们真的会来吗?可能性不是很大,我中箭跌落谷底,是那么多孩子们看着的,那片山谷挺大,谷中积满了水,谷底又有四五千具尸体,若一具具的打捞,不知得捞多久,天气又热,都捞上来了也腐烂的分不清谁对谁了。
我翻了个身,仰躺着看着星空道:“他们八成以为我死了,对一个死人,谁还会争呀。”
眼睛被一只大手遮住,“别胡思乱想了,快睡觉。”
“我被你说的脑子乱了,一时睡不着了,你唱个歌给我听吧,草原民族不都是能歌善舞的吗。”搞不清戎狄人是不是类似梦里那一世的蒙古人,也许从歌声中能知道一些。不过拓跋烈会唱吗?
“雄鹰飞过雪山之巅,眼前出现一片辽阔的草原,
美丽的姑娘驱赶着羊群,大大眼睛里……。”
拓跋烈真的唱了,悠扬的长调,带着苍凉的韵致,飘进了我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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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落在草地里的羊群向天边洁白的云朵,十二三岁的少年,扬着鞭子驱赶着羊群,嘴里“厚厚”的吆喝着,那情景几可入画。
“喜欢吗?”拓跋烈拍了拍背上的我。
“嗯。”
“等把你喂壮了,我们也生他几个。”
“你有几个孩子了?”
“男孩有六个了,女孩有八个还是九个记不清了。我那大小子,比这个还大个几岁,马上是把好手。”
我神情黯了黯,我这个年纪在这里算是老大不小的了,要是情况允许,也该是儿女绕膝了。
拓跋烈背着我大步向那孩子走去,少年迎上来,两人用我听不懂的戎狄话交谈着,稍倾,少年回身指着不远处的一座蒙古包,对我们招了招手,当先带路。
听说草原牧民是热情好客的看来不假,我虽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但从少年脸上洋溢着的真诚和热情,就可以猜到。
桌子上摆着烤肉、炸馓子和奶茶,拓跋烈一边吃着,一边低声把老牧民的话,解释给我听。
“他说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十七,在军中,二儿子十六去牧马了,小三就是给我们带路的那个……。”
“他说今年水草肥美,他的马下了两个马驹子,羊群里添了十只羊羔子……”
我抬头看着老牧民黑黑红红的脸庞上如刀刻般清晰的皱纹,想他的年龄大概比拓跋烈大不了多少,只是岁月的艰难已使他面目全非,但谈起他的子女和马羊时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又是那么生动。
他的老婆,一个同样只有三十余岁,却微微驼背的妇人,走过来给我们的杯子里又添上奶茶,然后对我温和的笑着,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她说愿天神保佑你,让你的病快好起来。”
我回了一个笑容给她,心里很暖,对于别人的好意,我总是格外珍惜。
老牧民那里继续说着,但拓跋烈却没有继续翻译,他的面色越来越沉,我看见他的眼中有狠绝嗜血的光芒一闪,同时他的手已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相处了数月,我对他多少有些了解,这是他要杀人了。
身体已先于我的大脑做出了反应,我一把抱住拓跋烈,然后伏在他的怀里拼命咳嗽。
拓跋烈冷冷的看着我,抬起一只手扣上我的肩头,他的手如铁钳,似乎要扣进我的肉里,“我允许你做我的女人,但不代表你可以干涉我的决定。”
虽然我不知道老牧人说了什么,让他动了杀机,而且他们自己的事我似乎也不应该去管,但一个刚刚热情招待了我,又为我祈祷健康的人,就这样要死在我面前,我还是要多一句话,于是我正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汉人也好戎狄人也好,刀子割在身上都一样会痛的,亲人去世了都一样会伤心的,生命都只有一次,一旦消逝了就再不能复生的,你是草原之王,可以主宰他们的生死,但请你再考虑一下,也许以你伟大的智慧可以找到比杀戮更有效的解决办法,请再考虑一下。”
拓跋烈看着我,手上的力道渐渐放松,“春白菊,你有一颗博大而美丽的心,为此我宽恕你的无礼。”
我长舒一口气,感觉有些无力,头脑昏眩。
拓跋烈伸手圈住了我的肩膀,从我手腕上褪下一只镯子,交给老牧人,然后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
老牧人转身出去,稍倾套了一匹马来。
“你的好心,让我们不得不尽快赶路,自找麻烦的女人。”拓跋烈有些无奈的说道。虽然给我起了名字,但似乎他对称我为某某的女人,更为热衷。
拓跋烈抱着我跨上马背准备启程时,老妇人追出了蒙古包,将一张羊毛毯子塞进我手里,我虽然听不懂她的话,但看表情是要我收下,于是我模仿她们戎狄人的样子,右手搭在左肩上,对她行了一礼。
对于戎狄人我没有什么偏见,当戎狄兵侵入我的家园,杀伤我的弟妹时,我会毫不犹豫的杀死他们,一次送掉几千性命,也不会感到丝毫愧疚,但此时此刻我却觉得他们是善良可亲的朋友,我愿意帮助他们就像他们真心关怀我一样。我想这主要是因为我那一世的记忆中,是在一个有着五十六个民族和睦相处的国家里度过的吧。也许在这个时空中有一天也能那样,不过也许还要等上几百年或许更久。